嬌飼 第109節
如今秦觀月不敢再貿然開口,思忖了一會兒,她如實相告。 “我還有娘親要照顧,若珩郎不在了……”她有些心虛地別開了眼,聲音越來越小,“那我就只好另尋他人了?!?/br> 顧珩沉默以對,森冷的目光像是冷月寒鉤,要將她的真心剖開看。 “月娘,你當真這樣想?” 秦觀月不敢拿謊話再搪塞他,但察覺到顧珩的語氣不妙,也只能聲音輕緩地與他說道理:“咱們并無媒妁之約,難道珩郎還要我守一輩子空房嗎?” 她輕輕眨眼,一雙剪水眸忽明忽暗,無辜可掬的模樣。 顧珩瞇了瞇眼,冷笑了一聲:“你再說一遍?!?/br> 秦觀月垂下眸子,小聲問道:“倘若換作是我不在了,難道珩郎能為我終身不娶新婦嗎?” 她當然不信顧珩會為她守身如玉,換做是顧珩,也一定會另找他人開枝散葉的。 “為何不能?”顧珩沒有半點猶豫,望著秦觀月的漆黑眼眸里像是望不見底的深井,“難道月娘不會為我這樣做嗎?!?/br> 秦觀月躊躇道:“我……應當也會的?!?/br> 顧珩本來是想作最后溫存的囑咐,他以為秦觀月會與他輕訴衷腸,誰知道她居然連哄騙都不肯。 他自然而然地認為秦觀月的閃躲,是因為她還對陸起戎存留舊情。于是怒火更甚,掐在她腰上的手用了力道,痛得她嘶一聲吟了出來。 “陸起戎如今已與廢人無疑,他無法護你們周全,你不必再有與他舊情重燃的念頭?!?/br> 秦觀月看著顧珩,眉頭一擰:“你今日有些奇怪,說得都是什么胡話,我早就和他沒有瓜葛,你提他作什么?!?/br> 秦觀月沒有頭緒,更不知道顧珩今日是在朝上受了什么氣。是誰惹了他不快,他便找誰去,何苦特意回來“審問”她一通。 秦觀月腰間被顧珩掐捏地泛痛,心里也有些氣惱:“你怎么了?好端端與他置什么氣。我如果真有不軌之心,想另擇高枝,也該去尋陸起章才是,我尋他做什么?” 秦觀月無意的一句打趣,卻看見顧珩的臉色鐵青得愈發難看,黑沉沉的眸子像是一把銳刃,要將她的皮rou剜開似的。 秦觀月不敢多說了,昨夜的磋磨仍歷歷在目,她害怕再惹了顧珩不快,給了他懲罰的借口。 “我玩笑的,你莫當真。如今我和娘親都依仗著你,怎么會有別的心思?!?/br> 她坐在顧珩腿上,只覺如坐針氈,想站回地上去,又被顧珩牢牢地箍在了原地。 顧珩望著她,雖然不知道秦觀月的話里有幾分真情,但心底的怒火漸漸被她的這句話平息:“月娘,世間男子用心叵測,我只是怕我不在,你會受人欺負?!?/br> 秦觀月無暇問及他喜怒無常的變化,輕輕點了點頭,哄著他:“我知道珩郎一心待我,珩郎若是怕我被人欺負,就一直陪著我?!?/br> “好?!鳖欑裢蛩哪抗馊岷土嗽S多,在她耳邊道,“我帶你去看看那把搖椅吧?!?/br> 秦觀月還沒有答話,便感到雙腿一空,被他抱了起來。 她沒有任何準備,驚叫了一聲,手腿全全地攬住了他的頸與腰,將全部的重量都掛在了顧珩身上。 顧珩抱著她信步向書室走去,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推開門。 一把搖椅正擺在書室中間,秦觀月的余光掃了一眼,只覺得那搖椅似乎與尋常的有些不同。 椅把上多了兩道繩索,靠腰處被毛毯覆蓋,似是柔軟的雪。 顧珩輕吻她的耳垂,意味深長地望了眼搖椅:“試試?!?/br> 在后背觸及新椅的一剎,秦觀月方知這道椅子的特殊。與尋常的搖椅不同,這道椅子只需一點力道便搖晃的厲害。 搖椅似承載著海波,她無所倚靠,如孤零零飄蕩的小舟,只能緊緊握住掌下的椅握,才能勉強停泊。 顧珩的唇落在她的眼皮上,渡過她的鼻梁與唇,由淺至深,由外及里的覆渡著。 椅把上的兩道細繩縛上她的皓腕,將她牢牢地圈在原地。 窗外春光搖曳,映射下一壁紫藤的陰影,紫藤隨風蕩滌,藤蘿交織攀纏在一起,包容著風的無跡與狂蕩,兼并了一切粗戾的侵襲。 …… 再睜開眼時,秦觀月已從疲憊的昏睡中醒來。 不知何時,她從搖椅至書臺,最終被抱回了寢屋的榻上。但寢屋空無一人,只有春風拍過窗欞時發出細微的聲響。 倏然一道春風拂掠進屋,卷襲著她枕邊的信筏,將其吹落在地。 秦觀月拖著疲憊的雙臂,從地上撈起那信筏打開。 只草草掃了一眼那信筏內的東西,她便驚然坐起。 信筏里,放著她與娘親的身契。 作者有話說: 89-一只富貴金花 第90章 秦觀月展開這兩張身契,看了一遍又一遍。身契的邊角還刻著秦國公府的私章,艷紅的顏色落在秦觀月眼里,刺眼極了。 往日與顧珩共枕,她看著顧珩的側臉,多次想過若有一日能從他手中取回身契,便意味著她和娘親不必再受制于人,她也不再是身份卑微的香姬。 她做夢都想要回這兩張身契,接近顧珩,忍耐行事都是為了它們。 可這兩張身契來的似乎太過容易,她的指尖摩挲著這兩張泛黃的紙,想象中的喜悅卻并未到來,反而感到一陣無措與慌亂。 顧珩為何要如此?難道他又如之前一般想要借此試探,還是說他已厭棄了她,這兩道身契是留給她的逐客令。 慌亂與氣惱交織,她抬眼目光從屋里掃過一圈,試圖找尋顧珩的蹤跡。 然而身邊的床榻是空的,屋子也是空的。 正當她慌亂失措的時候,忽而聽見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秦觀月來不及穿好繡履,慌亂地赤足踩在地上,推開門的一瞬喚道:“珩郎?!?/br> 看見門外的人是賀風時,秦觀月眼底的那點光亮又漸漸熄滅下去。 “賀風,他在哪里?” 賀風避而不談,只是抵拳道:“此處不宜久留,還請娘娘先隨屬下離開?!?/br> 賀風來之前,秦觀月還抱著一分渺茫的希望,或許顧珩只是想要將身契還給她,別無他意。 可看著賀風欲言又止的模樣,秦觀月多少察覺到了不詳的征兆。顧珩那樣的人,怎么可能這么輕易放過她? 倘若不能確切知曉顧珩的下落,這份身契拿在手中,與抱著一枚隨時會炸的火雷無疑。 秦觀月的聲音有些急促,語氣并不算和善:“他究竟怎么了?” “時間緊迫,屬下暫且來不及與娘娘細說。還請娘娘盡快換上這套衣服,隨屬下離開?!?/br> 賀風面色不像是在頑笑,秦觀月縱有千百個疑問,也不敢再多耽誤。 她接過那套宮女服制,進屋前多問了一句:“我阿娘和墨隱呢?” “她們在宮外等您?!?/br> 秦觀月點了點頭,將身契妥帖放在衣襟里:“我知道了?!?/br> 朝會散后,將才在朝會上與陸起章附和做戲的幾名官員與陸起章一同回到燕宸殿偏閣。 他們一邊痛陳顧珩多年獨霸朝綱,以文道蠱惑人心,一邊不顧隔壁的燕帝尚未賓天,已然賀禱起陸起章大業將成,甚至商議起新君年號。 陸起章聽著他們越發荒唐的議論,皺了皺眉,手中的玉杯扣在桌上,發出清泠一聲響。 登時眾人噤聲,無人再議。 陸起章清了清嗓子道:“顧珩其人本性jian詐,門生眾多,且天下學子先前大多受其蠱惑,人言可畏,諸位大人,顧珩一日未除,你我便不可掉以輕心。大燕的將來,還要依仗諸位扶力啊——” 這話已然透得明白,堂中各臣子能混到今日的地步,自然有幾分本事,一聽此話,心中大概有了分寸。 不乏有些沾沾自喜的,面上都顯現出了欣喜。襄陽王一向不顯山不露誰,放在早前,沒人以為他能有什么抱負才干,可誰能想到,最后的贏家居然是襄陽王。 若改日大燕換主,今日在堂中的這些人,便是扶持新君的肱骨之臣,何愁榮華富貴難享? 其中領頭的上前一步:“王爺的意思,臣等明白。顧賊當誅,臣等能為王爺做的,便是讓世人都明曉顧賊的罪過?!?/br> 陸起章不再多話,只投以贊許的目光。不出半個時辰,這幾個臣子便浩浩蕩蕩地為顧珩列出了幾十條罪狀。 除了目無君主、專擅朝政之外,更多的是莫須有的罪名,諸如狎暗娼豢孌童之類,也一并安加上去。 陸起章接過布滿顧珩罪證的竹筏,微頷首道:“許?!?/br> 不消會兒,外殿一名侍者走進來在陸起章耳邊低語了幾句。 隨著那人說話,陸起章的眉頭高高一挑,直到侍者說完站在一旁,陸起章掃了眼殿中群臣,展顏道:“今日勞煩各位大人了,本王還有要事待辦,諸位先請回吧?!?/br> 群臣心有疑而不敢多言,應允后紛紛離去。 人群散盡,陸起章冷笑一聲,從位子上起身,掀袍向殿外走去。 “該去看看我大燕的好丞相了?!?/br> 大燕的天牢為顧珩再次啟開,幽閉的甬道,一陣衣襟摩擦而過的風都能揚起蔽眼的塵埃。 陸起章在兵卒的引領下掩鼻而入,霉斑混合著血跡,陳舊的稻草味裹挾著腥臊襲來,陸起章下意識的想作嘔。 蔣氏見狀連忙攙扶:“王爺,這天牢已有幾年不用了,不如將那逆賊提出來審,也省得您的麻煩?!?/br> 陸起章甩開了他的手,略有不滿的回道:“天牢無天,自古入了天牢的人,便沒有幾個能活著出來,這個規矩,不能破,他顧珩也不配?!?/br> 蔣氏不再言語,而是沉默著跟隨在陸起章身后,踏過這曾囚過無數生命光景的牢獄。 待曲折幾彎后,眼前是一道深不可察的長廊,長廊晦暗無光,陸起章的一聲輕咳也惹來一陣回音。 長廊的盡頭,就是顧珩的囚房,天牢天號,仿佛是對顧珩此人最后的尊崇。 陸起章并未急于上前提審,而是抬了抬下頜,讓人將走道兩側的燭火點亮。 隨著燭光次第燃起,在一派朦朧虛影中,顧珩清癯挺直的身姿出現在陸起章眼前,因為距離尚遠,陸起章只得看見顧珩拿著一支秸稈在地上書從容寫著什么。 在黑暗中書寫,只有顧珩自己知道,他寫的是月字。 “他說什么了沒有?” 士卒抱拳稟道:“自用完刑后,他就一直如此,不吃不喝,亦無言語?!?/br> 陸起章的腳步遲遲未動,或許此刻他也不明白,為何顧珩已身居囹圄,但仍有一絲讓他膽惴的魄力。 即便陸起章不愿承認,但蔣氏早已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