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73節
顧珩示意他離開,賀風才有些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窗外適才下起了小雪,秦觀月今日穿了雙軟底花絨小靴,走起路來本就少聲響。況且屋內二人交談正密,并未察覺到長廊外的腳步聲。 秦觀月本想給顧珩一個驚喜,誰知走近門前時,聽到了賀風的聲音,便駐足停在門后聽了聽里頭的動靜。 誰知她不巧聽見了一樁驚天秘事,顧珩與賀風似乎在商議著如何用什么迷神散毒害燕帝。 她當即嚇白了臉,雙腿一軟,不慎磕倒了腳邊的花盆,被屋里的兩人發現了她的偷聽。 無奈之下,她只好裝作才來什么都沒聽見的模樣,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可恨分明早已泛濫成災,她卻還要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 賀風退走后,帶上了門,屋內只剩她與顧珩二人。 秦觀月笑盈盈地將食盒放在桌上,無意間瞥到了那枚放在桌上的瓷瓶,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顧珩掃了她一眼,見她盯著那瓷瓶看,便從桌上拿起了瓷瓶。 秦觀月回了神,小步挪到顧珩身邊,攬住他的胳膊,嬌聲問道:“珩郎,你收回去的那是什么呀?” 她眨了眨眼,滿是無辜模樣。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瓷瓶模樣,顧珩就順手將瓷瓶收進懷中:“沒什么?!?/br> 他不想與秦觀月多說這些,只看了眼食盒,隨口問道:“里面是什么?” 秦觀月對顧珩的戒備很是不滿,她皺了皺眉,松開了攬著顧珩的手,坐在案前攪著手中帕子。 “天氣冷了,我給珩郎做了些糕點和補湯?!?/br> 顧珩對她突如其來的示好有些意外,但無論秦觀月有什么目的,只要她愿意在自己身上費心思,他總歸是愿意的。 他走到秦觀月身邊,神色溫和了些:“我看看都有些什么?!?/br> 顧珩打開食盒,將里頭的糕點一一拿出放在桌上。 他掃掠了一眼桌上的糕點,色形香俱全,但大多都是常見的幾例御點,并不稀奇。 唯獨那碗補湯,泛著黑澄澄的色澤,讓人看不清是用什么食材煲的。 秦觀月看出顧珩的遲疑,撐著梨花椅站了起來,貼靠在顧珩懷中。 “珩郎,這是我向孫太醫尋來的秘方。用幼鴿、杜仲、杞鞭、牛尾等物熬制,聽說,這湯對男人……” 她抬起根纖指,輕柔地在他肩上畫著圈:“最是滋補?!?/br> 顧珩想了想,才明白她說的滋補是什么意思。 “月娘是對我不滿嗎?” 他的目光太過于直白,像是在探究秦觀月是否真的對他的表現不滿,才需要熬制這樣一碗湯讓他滋補。 秦觀月笑了笑,避開了他的問話,她就是要讓顧珩深思她的用意。 糕點和補湯都只是一個借口,她早知道顧珩不愛甜食,不會對她的糕點有甚么興趣。 她與顧珩總是在對峙,即便不憑借外力,秦觀月也認為她與顧珩之間像是紋枰上的黑白子,總是在彼此抗衡。 她與顧珩在哪方桌案前停下,秦觀月的眸中流轉出一絲光亮,但又夾雜著一分不明朗的隱意。 顧珩站在她對面,終于察覺到秦觀月的異常,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頰。 “怎么臉這么紅?” 秦觀月俯身向前意欲傾訴些什么,略有不滿地望著顧珩:“珩郎,屋里好熱?!?/br> 顧珩輕笑了聲:“知道你怕冷,今歲除了地龍之外,特地多添了一鼎暖爐,暖爐里焚的是什么,你聞得出來嗎?!?/br> “那珩郎不要擋我去路,教我好好聞聞?!鼻赜^月又湊近了一些,沁著香汗的鼻尖差分毫便能碰上顧珩的眉目。 “嗯?!睂崉t在此刻,顧珩聞見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一時有些分心,只顧著兀自敷衍著。 “珩郎同我一起,看我猜的準不準?!鳖欑裰划斔窃谧餍∨藨B,輕笑了一聲就應下了。 “是松香嗎?” 顧珩不屑于同秦觀月打啞謎,他所制的香極為繁復,或許連他自己都渾忘了,他想做的,只是想看這個女人為他用心,為他鉆研。 博山爐中透出的初層霧靄之下,顧珩揚眉一問:“只是一味罷了,還有呢?”。 秦觀月只當顧珩是刻意責難她,沒有多想。 只是自己原本在秦國公府本就是香姬出身,又怎會聞不出其中的香料呢?秦觀月有些不解顧珩此舉,顧珩的心緒,斷不會如此純善。 霧靄之下,秦觀月還在細細品察著。 顧珩抬眼望向秦觀月,卻看見她笑眼盈盈地望著自己,似是心中已有定數。 秦觀月遲疑了一會,撥開云霧,但見顧珩隱于其中的真面目。 她已然能夠預想到,青山水墨下,霧影重重中,將隱藏著怎樣的顏色。 果然,顧珩以一派勝利者的姿態垂視著她,略帶挑釁地開口發問:“怎么,聞辨不出了?” 但他似乎并非真的要打壓秦觀月的興致,更多的,是要親眼目睹她的別樣巧思。 幽寂的清平觀中,案上的博山爐內裊裊地升騰起云霧,縈繞在他們周圍,猶如墮入仙境。 啪嗒—— 秦觀月挑香灰的匙柄一頓,眉頭微蹙:“還有冬日里的鮮梅,外加幾方尋常的香料?!?/br> 秦觀月言辭緩緩,像是天際的群群碎星簇擁著皎潔的明月。 她似乎以一種鳳般的姿態凝視著顧珩,而顧珩像一個差半步就得見山峰的攀登者,此時已表露出一些迫不及待。 “還有嗎?”顧珩捧起一盞茶,勾起一抹笑。 “月娘,猜不到了?”顧珩點了點她的鼻尖,像高位者的一種恩賜與獎賞。 秦觀月緩緩地將懸落在半空的手收回了身前,點了點頭,眸色卻沉暗了下去。 “還有一味,好似不是尋常的笑料,如果珩郎是拿異域的香料來惹我,我斷是聞不出的?!鼻赜^月的語氣中有些苛責。 顧珩被秦觀月聞的一時發了些虛汗,他也感到這暖爐的確是燒得太旺了。 只是顧珩沒有像秦觀月想象中的那般有甚么行舉,他靜靜看著她,似乎是在強行壓抑著什么。 “這里,還有一味蛇床子?!?/br> 秦觀月睜開眼,泛著秋水的眸子里透著些意外的迷茫:“蛇床子?” 秦觀月只在秦國公府的一方古籍中看到過這種奇異的香料,說是此香使人神智迷離,靈臺昏沉。 顧珩突然扣住她的后頸,手上使了力氣,不由分說地將她向自己面前靠近一些。 顧珩的視線停在她身后的一道烏黑墨發,他伸手攬起那縷墨發,留下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月娘,是真的聞不出嗎?” 秦觀月似乎懂得了今日清平觀中為何如此悶熱的緣故了。 作者有話說: 顧珩:喝補湯?說我不行? 第59章 實則這幾日顧珩并不像秦觀月所想的那般,在故意冷淡她。 他疲于應付朝事,無暇分神在她的身上。 似乎為了這個緣由,秦觀月難得的愿意對他多費些心思。 無論秦觀月是出于什么目的,面對她久違的討好,顧珩的呼吸因此變得灼燙。 博山爐內的云煙繞覆在秦觀月周圍,厚重的衣料堆落在她的腳踝處。 她如同雪中傲立的一支纖竹,心緒微微搖曳,她是出于對自己悲慘身世的憐惜,對于今時今日的無助。 秦觀月撐在桌沿上的雙手已經開始顫抖,但并未博得一絲體諒與善待。 “睜開眼,看著我?!鼻赜^月顫顫地轉過頭,睜開眼望向他,長睫上已沾上了幾抹濕潤的淚珠。 顧珩無師自通,他是一國的上相,政事、權斗,他向來都不需要詢問誰,也不要顧及誰,他更像是一個初及道統的孩童,有些莽撞的興致。 在對他的恐懼中,秦觀月尚能維勉的只有最后一點理智,即便那理智也幾乎不復存在。 清平觀不算大,若云與曼兒正在離書房不遠處的后院中翻花繩,偶爾有幾聲若云與曼兒的玩笑聲,穿過窗子透入秦觀月的耳中。 窗外是少女爛漫無邪的笑聲,窗內則是暗藏歡愉的低嘆,她嘆那些她錯過的年少時光,那些并未被珍重過的情誼。 啪嗒一聲,珠串在顧珩的指尖下散開,叮當墜落滿地,發出擲落玉盤的清泠聲。 顧珩神情一滯,他或許讀過一些月圓花好的詩句,贊嘆過人間的美滿,但更多的深扎在他腦中的,卻是一些充斥著破碎感的詞句,例如珠玉盡碎,往事已逝。 秦觀月想勉勵維持著自己本就不完備的自尊,她想與顧珩抗爭,想與顧珩手中的強權抗爭。 門外傳來兩道腳步聲,無塵的聲音隨后在門外響起:“丞相,韓尚書到了?!?/br> 秦觀月倏地睜大了眸子,因害怕而下意識地緊繃了意識,她在心中乞求顧珩,不要再拿她的體面做文章。 之前在清平觀小居時,她很少見到有哪位官吏到清平觀拜訪,韓尚書來得突然,選的時機實在是太不恰當,不恰當到令人難堪。 “見嗎?”顧珩扣住秦觀月,似乎在對待他私囚中的刑犯,口氣不容置喙。 秦觀月一把攥住顧珩的袖子,眼中寫滿驚慌地搖著頭。 顧珩低頭掐住秦觀月的下巴,旋即感受到一陣輕顫:“你來得不巧,我與韓尚書是早就約好的時候?!?/br> “不……”秦觀月幾乎是在乞求,濕瑩的眸子滿是哀憐。 “進來?!?/br> 秦觀月膽戰心驚地聽見書室的門被推開,她如驚兔般躬起身子,當即想要逃離,卻被那雙不容反抗的大掌壓扣住。 “月娘,留下?!?/br> 與此同時,顧珩信手披上了搭在椅把旁的披風,將秦觀月攬進了懷中。 好在她體量嬌小,而顧珩身形高大,才得以讓她藏匿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