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52節
與秦觀月怕被人發現的緊張不同,顧珩形貌從容,他掌控著秦觀月盈盈一握的纖腰,覆著薄繭的指腹緩緩地撫過那處淤紫,引起一陣噤顫。 衾榻里側堆滿了三四層錦被,顧珩身量高大,此時兩人并枕,便顯得擁擠。 秦觀月輕咬唇瓣,滿室的暖意與身上的衾被,都不及身后人的貼近帶來的熱意。 雪肌沁出薄汗,更使她身上的體香馥郁幾分。 她伸出藕臂,將榻前的簾幔拉緊,以免春色外泄,冷聲問道。 “吳嬪錯在何處?” 顧珩寬闊的身軀緊貼著她,使她甚至不能厲聲疾色地與吳嬪說話。 她是要讓顧珩知道的,但這些事,不能由她自己說出口,而是要借吳嬪的嘴巴。 “娘娘!”吳嬪跪在地上匍匐向前,離屏風又近了幾步,哭泣聲更加清晰。 “娘娘,妾也是受人所迫,她拿妾的家人做要挾,妾不敢不從啊……” 聽到此處,顧珩放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秦觀月險些驚呼出聲。 她強將那聲驚呼吞下,玉軀不自在地扭了扭,小心翼翼地伸手向腰后,摸索著,試圖擺脫那雙大掌,卻好似不慎戳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那冰涼的大掌頓時在腰間壓得更緊,使她無法輕易動彈。 顧珩此時也并不好受。 來時他怕秦觀月褪衣上藥時會著涼,才特地讓墨隱備上了暖爐。誰知眼下這暖爐倒成了禍害,悶得二人額上布滿密汗。 秦觀月適才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還特地在這火上添了一捧油。 他干澀開口,低微暗?。骸皠e再亂動?!?/br> 隔著極薄的衣料,秦觀月也能感覺到身后某處強烈的變化,她乖巧地噤了聲。 那道薄透的屏風之后,吳嬪還未察覺屏風內的情形,只是哭泣著祈求秦觀月的原諒。 也正因吳嬪的到來,為這一室本就緊張的氣氛,添了些微妙的禁忌。 秦觀月不免感到口舌干燥,心間像被一只手緊緊攥著。在害怕被吳嬪發現的慌張之外,一種柔軟的欲念也被在溫室中催發。 但她仍然要強撐起理智。 淑貴妃再三設計于她,她定要讓顧珩清清楚楚地明白這些事。 “你口中的她,是誰?” 吳嬪的啜泣聲稍停了片刻,似乎還在猶豫著什么。 吳嬪生性膽怯,平日里只待在自己的寢殿,很少出門。 秦觀月是知道的,她沒有謀劃這一切的勇氣,更沒有勾連漠察人的手段。 她與吳嬪無冤無仇,甚至上次在行宮,只有她為吳嬪說話,吳嬪沒有理由害她,她也不想與吳嬪結仇。 “事已至此,你還想維護她嗎?” 吳嬪愣了片刻,哭泣著說出了淑貴妃的名字。她也知道淑貴妃為人陰毒,不是可以倚靠之人,今日她來找秦觀月,便是想要求她的庇護。 秦觀月垂下睫,似是在估量著顧珩的反應。 “娘娘,妾知道對不起您,不敢乞求什么,只求娘娘能夠保我家人不死,妾愿意以死謝罪?!?/br> 吳嬪踉蹌起身,說罷便要一頭撞向身后的殿柱,秦觀月驚呼一聲墨隱,嚇得坐起了身,渾然忘記身上只有著薄衫,難掩玉姿。 顧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被子掀起裹在她的身上,帶著她躺倒在榻上。 秦觀月顧不上手腕處的暗痛,心中怒火縱生,擰眉斥道:“吳嬪!你要挾本宮?!?/br> 好在墨隱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吳嬪,制止了血濺殿柱的慘況。 吳嬪的身子像一灘軟泥般癱倒在了地上,不住地哭泣:“娘娘曾救了妾的命,妾卻險些害得娘娘……妾實在心難自安?!?/br> 過了一會兒,秦觀月緩緩道:“吳嬪,冤有頭債有主,本宮不會責難于你和你的家人,你且回去吧?!?/br> 吳嬪退下后,顧珩低聲問道:“是淑貴妃做的?” “珩郎……你先放開我?!?/br> 顧珩慢慢松了手,秦觀月聲帶慵懶地轉過身去,露出緋紅的臉龐,與顧珩相對而枕。 秦觀月心中還惦記著剛才與顧珩未說完的話,于是靠在他的懷中,小手描摹著他的胸膛。 “珩郎這下該信了,那次奇石林的事,也是淑貴妃動的手腳?!?/br> “誰問你這個了?”顧珩皺了皺眉,不與她頑笑,“淑貴妃的事,你預備怎么辦?” “珩郎,淑貴妃的事暫且急不得,倒是吳嬪家人的事,恐怕還要珩郎費心?!?/br> 顧珩面色淡淡,眸光深遠,不知在想什么。 “珩郎還在生氣嗎?” 顧珩怔了片刻,旋即便明了了秦觀月話中的意思。 她問的是城陽王救了她,顧珩會不會因此而生氣? 顧珩沒說話,抬手將她攬到懷中,兩人緊貼在一起,柔軟觸碰著堅毅,秦觀月身上的暗香爭先恐后地涌入鼻息。 “不生氣?!?/br> 比起生氣,更多的是愧疚。若是那夜是他留在宮中,或許便不會有這一樁事。 是他考慮的不周。 翌日晨起,無塵推門而入時,顧珩已在案前理事許久了,堆疊的折子快要將他吞噬淹沒。 “丞相幾更起的,怎也不燃燭?!?/br> 顧珩抬眼望了一眼來人,隨即又下筆繼續批閱:“放那兒吧?!?/br> 自歸元寺事后,顧珩發覺著接踵而至的危險逐漸逼近,卻參不破這當中的玄機,只責罰式的將自己埋在案牘之中,意欲忘懷。 今日天未亮時,顧珩就重默了一遍幼時隨上師習的靜心咒文,只是他越是想借此逃離,這種不安就愈是壓迫。 無塵見顧珩面色凝重,亦不欲多攪擾,便闔了門退下,但門并未關緊,隨后又被賀風推開。 “你下去吧,我與丞相有話要說,將門看緊些?!辟R風與無塵示意。 賀風往內室來,雙腿雖疾卻沉,眼下是遮不住的烏青。 “丞相,您要我查的人,有結果了?!?/br> 顧珩終于頓筆,倚在椅上捏了捏眉心:“說罷?!?/br> 賀風見顧珩臉色鐵青,料定昨夜也未安眠,便順勢燃了香說到:“京察司千鷹衛的總衛,張泰寧,去年于京畿上遴選上的,屬照常的官職調動,屬下昨夜調閱了兵部名卷,其保舉人是,黃守仁?!?/br> 顧珩微嘆了口氣:“黃守仁是京察司總司,倒無不妥?!?/br> “是無不妥,但屬下又查閱了近日的宮門文書,黃守仁近日進宮問安多達——” “五次?!鳖欑衩佳垡惶?,對上賀風疲態盡顯的雙眸。 “丞相都知道了?!?/br> 顧珩被調去興修道觀之時,曾于燕宸殿外見過一眼黃守仁,當時雖有猜忌,但朝中不乏有勢力于陛前參奏直諫,繼而未曾理會。 近日疲于奔波,兼理漠察朝貢之事,一時間疏忽,卻不知竟釀出如此事態。 “他最后一次進宮去了哪里?!?/br> “宮文未有記載,陛下身邊的筆吏亦無記錄,屬下昨夜盤問了幾個內侍,說是黃守仁于康平街攔駕,之后君臣密談,其余再無可考了?!?/br> 二人再欲談論,被卻外頭的吵嚷聲驚擾。 是無塵在與人爭吵。 賀風大力將門一推,入眼的是王內侍和他手下的閹班:“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豈容你們在此處吵嚷放肆?!?/br> 閹班是賀風為他們起的謔稱,此班名為探花衛,乃是由燕帝授意,由一干閹人聚合而成,專為燕帝查探民女、掠搶民婦等荒唐行舉所用,偶有官員、侍婢觸怒龍顏,燕帝也派其稍施懲戒。 因宮中護衛調動文書繁雜,且燕帝并無兵馬之心,顧珩也暗許了探花衛的存在。 賀風此時立于門前,以高位俯視階下之人,他清楚,探花衛的出現,意味著燕帝已動用了最為便捷趁手的力量。 但到底是什么事,才會使燕帝直接下命緝捕。 “呦,丞相來了?!蓖鮾仁萄奂?,一句不柔不銳的話引得賀風回顧,這才發覺顧珩已來到他身后。 顧珩的唇角因為長久為進水而起了干皮,稍一啟口,則顯得更為干涸難耐:“容我洗漱更衣?!?/br> “還是丞相通明,省的咱們勞動了,那樣可實在是不好看了?!?/br> 顧珩仿佛對一切危機的來臨都有所預料,不卑不亢的留下一句話,轉身便進屋了,像照常一樣濕帕,拭臉,更衣。 “丞相——”賀風隱約覺察出了這次的不同尋常,一個天將明的清晨,一隊實為密探的近身護衛,一樁牽涉流血的沖突。 賀風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問下去。 “為我拿官袍?!?/br> 顧珩甚少著官衣,那件紅袍在熨貼后便被掛在櫥中,因而存的極好。 賀風為顧珩系上腰間的蹀躞,提上青云靴,不免錘了下大腿。 “到底還是晚了他們一步?!?/br> “不晚,今日或許省了我苦思之勞了?!?/br> 顧珩起身時,才發覺這袍身是仿照他去歲的體形織就的,而今領口卻空了一指有余,他推門而出,一陣秋風拂過,更吹得他袖風陣陣。 門外候著的一干人作出側身姿態,言語含糊:“丞相,請吧?!?/br> “賀風,我走后,一切照常行事?!?/br> 顧珩于一行人身前展步,一襲紅袍于晨光下襯的他格外俊秀,顧珩雖不肯以此作比,但他本身就是將崩之玉山,獨立之孤松。 長久以來,敢于雪山之巔采擷這株靈草的,也只有秦觀月一人而已。 行至慶躍橋,顧珩不由得停下腳,往毓秀宮的方向望了一眼。 “丞相,咱們還是快些走罷,勿要讓陛下與其他臣工等急了?!?/br> 其他臣工。 顧珩心中的密云要開始逐步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