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20節
顧珩對自己感到不齒,斷絕人欲多年,每日修道念經,卻還心生搖蕩,有這樣的齷齪心思。 或許他真如高顯所言,是個道貌岸然的假君子。 突然脖頸側傳來一陣刺痛,顧珩不可置信地睜開了眼。 秦觀月的紅唇緩慢地從他的脖頸上離開,還帶起一縷牽連的銀絲。 蓬船慢悠悠地??吭趰u邊,船夫的聲音隔著轎簾響起。 “船到了,兩位貴人,下船仔細腳下?!?/br> 秦觀月發出了一聲極輕的笑,緩緩地松開了環抱在顧珩腰間的手。 “我先去雨花閣中等著丞相?!?/br> 秦觀月起身便向船外走去,行動間紗裙如羽毛般輕拂過顧珩的手背。 她如一只蹁躚展翅的蝶,飛出了狹小的蓬船,徒留顧珩一人坐在蓬船間遲遲不曾起身。 船夫等了一會,沒忍住隔簾問道:“貴人不下船嗎?” 顧珩陰沉著臉,低頭看了眼下腹間被秦觀月挑起,尚未消退的欲念,冷聲道:“再圍著湖心島多繞兩圈?!?/br> 大燕民風開放,不設宵禁。 彼時的燕都正處于一天間最熱鬧的時候,百姓結束了整天的奔走忙碌,此時終于能夠享受片刻的歡娛閑暇。 商販挑擔沿街叫賣,不時有歌舞藝人沿街表演雜耍演出,就連勾欄春風樓里的姑娘,也淺靠在欄桿上向街下行人頻頻示好,招搖著手中五顏六色的錦繡帕。 平康茶館位于北街,卻是這繁華街道中唯一的靜謐所在。 原因無他,平康茶館是傳聞是京中某隱貴的私產,擲金百兩而造,富麗而不失典雅,非尋常百姓能入,能來此議事者,非權即貴。 一座低調的轎子停落在平康茶館前,秦國公踩在小廝的背上從轎內走了下來。 很快,平康茶館便有侍者將秦國公一路領到二樓的青廬私間內。 甫一推開門,秦國公便看見一面與內室齊高的紗制屏風,上面繪著梅花落雪山的圖案。 燭光將一個濯如春柳的男子身影投落在屏風上。 男子不急不慢地執起案上茶盞,guntang的水澆入杯中,升騰起氤氳的熱氣。 秦國公不敢出聲,只靜靜跪坐在屏風前,等待著屏風后的貴人開口。 約莫過了半刻鐘,他慢條斯理地飲了口茶,聲音猶如溫潤春水,卻令人不寒而栗。 “國公,坐?!?/br> 秦國公抬袖拭了拭額角的細汗:“先前光州之事,是我太過草率,未能助您除掉顧珩,反倒讓您損失了高大人這員大將……在下實難心安,如今顧珩正與燕帝在行宮中度暑,行宮戒備松懈,不失為一個下手的好時機?!?/br> “噢?”男子緩緩放下茶盞,“國公覺得此事是你太過草率致使頹敗的嗎?” “我……”秦國公將聲音放低:“實在是顧珩深得燕帝信賴,無法離間?!?/br> 男子似乎來了興趣,把玩著手中的茶盞:“光州一事,死了多少人?” 秦國公心中估量一會,道:“約有三五十青年學子?!?/br> “不夠。這三五十人的血,顯然吹不到燕都里來。若燕都內部有反,他顧珩還能隔岸觀火嗎?” 秦觀月來到雨花閣時,燕帝與眾妃御已早來齊了。 傳聞雨花閣是先帝為德妃特意造就,德妃來自江南,故雨花閣也處處依照江南特色造建。 就連今日設宴所賞的畫作,也大都出自江南畫手之筆。 先帝情深,燕帝倒是沒遺傳到半點;附庸風雅,倒是不點則通。 此刻淑妃與蘭貴人陪在他身側,穿著輕薄,令殿內侍奉的內侍都不敢多看一眼。 秦觀月邁進雨花閣內,適才與顧珩在舟中調弄風月的嬌媚神色一掃而空,眼內只存留幾分克謹。 在一次次試探之后,顧珩對她的抗拒已不似最初那般強烈,若是換做以前,只怕他就算是跳入湖中,也絕不與她這般曖昧。 想起顧珩適才在船內欲發又止的模樣,她便覺得有趣。顧珩這樣的端方君子,她只是簡單地撩撥幾下,他便不可抑制地情動。 秦觀月不禁為他擔憂起來,她往日在秦國公府學會的那些奇巧秘術,她可一件都沒用上,也不知往后若是在顧珩身上一一嘗試,他會是什么反應? 秦觀月忍不住輕笑出聲,引得閣內眾人向她投來目光。 她只得屈身作禮:“妾見過陛下?!?/br> 燕帝望見貴妃身穿紗裙而來,喜不自勝,他垂涎貴妃已久,只待這顧珩口中的“一月之期”過去,他便要立即召貴妃侍寢。 燕帝放開淑妃,三步并兩步地迎到秦觀月身前,握住她的手。 “貴妃,快,快到朕身邊來?!?/br> 適才上船前,顧珩也握住了秦觀月的手腕。只是燕帝的手肥厚油膩,與顧珩清冷修長的手有天壤之別。 秦觀月輕蹙了蹙眉,并未看見身后淑妃幾欲將她撕碎的目光。 “陛下,貴妃娘娘是咱們這幫姐妹中身世最好的,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妨讓娘娘講給咱們姐妹聽聽,也好讓妾們長長見識?!碧m貴人嬌倚在燕帝懷中,似笑非笑地望著秦觀月。 秦觀月眸光一滯,她從未學過這些,哪里看得懂這些畫作。 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蘭貴人,從上次驪臺宴上,蘭貴人便有意給她難堪,這次亦是如此。 “陛下面前,妾不敢班門弄斧?!鳖欑癫辉?,她只能將求助的眼光投向燕帝。 燕帝卻未能會意,只當秦觀月是作謙辭:“哎,愛妃可是秦國公的女兒,怎會是班門弄斧呢!此處并無外人,愛妃想到什么直說便是!” 燕帝喜怒無常,此刻似是興趣正濃,秦觀月不敢再多推拒,只能硬著頭皮走到那些畫前。 那些畫各有千秋,只是落在秦觀月眼中,便是千篇一律。 她正想著該如何胡謅應付,突然看見一幅似曾相識的畫作。 秦觀月走近前去,仔細辨認了一番那友松圖,不禁脫口而出。 “這幅畫,恐是偽作?!?/br> 一時間眾人緘默,淑妃卻反應激烈:“貴妃娘娘慎言!這畫是我重金從江南一士者手中求得,特意獻給陛下的。娘娘說此畫是偽作,可有依據?” 這副友松圖,秦觀月曾在國公府見過。正是這畫師本人親贈予秦國公作為賀禮,秦觀月入宮前,這畫還在秦國公書房掛著,又怎會落到什么江南士者的手中? 但她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只恨適才不該嘴快,如此倒讓自己進退兩難了。 “陛下?!?/br> 顧珩的聲音在門外夜色中響起,秦觀月像是將溺斃之人抓住了木板,欣喜地望向門外。 只見顧珩一襲青衫被風卷動,飄若游云之態,緩步邁進了殿內。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可以戳戳看專欄的預收有沒有感興趣的~有點糾結下本開哪個 本章評論區有紅包掉落哦 第22章 秦觀月下船后,顧珩讓船夫繞著湖心島又轉了兩圈。 直到與秦觀月入殿隔了一炷香后,這才吩咐停泊。顧珩給了船夫一袋銀子,讓其連夜離開京畿,今夜所見所聞,一個字也不許外傳。 畢竟眼下正值大業謀劃的關鍵時刻,他不想因秦觀月而節外生枝。 雨花閣中,最為難的當屬燕帝。 一邊是淑妃,一邊是貴妃,兩邊都是他的愛妃。 至于那友松圖,不過是一幅畫罷了,他不在意是真是假,卻不愿因此傷了任何美人的心。 燕帝見顧珩到來,面露喜色上前迎接:“愛卿遲了,當自罰!” “陛下?!鳖欑竦卮鹆艘宦?,只身走進雨花閣中。 經過秦觀月身邊時,他的面色格外陰沉,渾身散發著戾氣。 “上前來,朕知你喜墨,看看這些畫作可有屬意的?” 燕帝似乎想將話端岔開,誰知蘭貴人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陛下,舉世皆知丞相才學天下無雙,何不請丞相一辨此畫真假?” 燕帝朗聲笑了笑,似乎想要圓場,攬住淑妃的肩頭:“好了,不必如此較真。無論這畫是真是假,既是愛妃送的朕,朕都喜歡?!?/br> 秦觀月倒不在意蘭貴人的挑釁,她知道,顧珩一向不喜多管閑事,他是不會搭理蘭貴人的。 誰知顧珩像是窺透了她的心思,目光輕掃過秦觀月的面頰,指尖撫了撫玉柄。 “既然這畫是淑妃娘娘的一片心意,臣便幫著陛下辨一辨?!?/br> 在眾人略帶驚訝的眼神中,顧珩走到那副友松圖前,微微俯身,湊近畫前。 一旁的內侍替他端了燭盞來,燭光為顧珩的側臉渡上一層暖光,卻未渡進他的眼中。 他的指尖輕輕撫過畫上松枝,而后緩緩抬起身,冷聲開口。 “仿的?!?/br> 淑妃的小臉唰一下變得蒼白,她仍不可置信似的急忙開口:“怎會?丞相是不是看錯了……可要再仔細瞧一瞧?” 顧珩不說話,轉過身望向淑妃,幽深的眸光冷銳地落在了淑妃臉上。 淑妃不敢說話,緊緊抿起了嘴。 “淑妃或許不信本宮的話,難道連丞相的話也信不過嗎?”秦觀月仗著有顧珩撐腰,再開口都有了底氣。 顧珩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狐假虎威。 方才不是還被嚇的噤聲如蟻么? 燕帝已然有些不悅,原不過是一幅畫的事,何必弄得這般局面。 淑妃似察覺到燕帝的變化,猶豫著該如何開口。 這畫她是花了大價錢托身邊的宮人去江南尋來的,那小宮人信誓旦旦地同她說,這絕對是難得的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