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祀瑞捂著脖子軟塌塌的順著椅子滑落到地面。

    他看著姚醫生頗為嫌棄的用白大褂擦了擦剛剛喂他藥的手指，里面是破爛不堪的裙子，還沒來得及思考什么，眼前的畫面又慢慢暗了下去。

    剛醒沒兩分鐘的人，又暈了過去。

    第九十三章 所念皆虛妄

    嗯……好熱。

    方印翻了個身，不適的用臉頰蹭了下懷里軟乎乎的東西。

    嗓子好干。跟著了火似的，燎得疼。

    方印不耐的又翻了個身，這回不舒服的地方更多了。除了嗓子，腰腿的肌rou也透露出一股子酸痛勁兒，跟剛被壓路機碾過一樣。

    嘖……

    方印煩躁的嘆了個氣，不情不愿的睜開了眼睛。

    外面似乎陽光很好，天色大亮隱隱約約透過窗簾能照進來些。

    是個好天氣。

    方印揉了把眼，睡眼朦朧的坐了起來。

    他靠在床頭，緩了兩秒鐘適應了身體的酸痛感。

    腦子里有點兒亂。

    他閉了閉眼睛，余光掃到了床頭柜上擺著的照片。

    是和秦仄歸的合照。

    那是他倆難得的出行旅游。去的五臺山。那時候方印的體力連現在都不如，走了沒半天就累到不行。

    照片里的方印笑得很開心。青年的發絲被風卷亂，甚至能夠看到鼻尖隱隱的汗珠。他側身和秦仄歸靠在一起。是一個不過分親密但是又透露著一點點關系不同尋常的社交距離。

    這張照片一直擺在方印的臥室里。

    直到后來分手，被他收進了柜子里壓箱底。

    他揉了揉酸麻的腰眼，探身拿了桌子上的電子鬧鐘來看。

    時間在三年前。

    方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閉了眼，深吸了一口氣向后仰了仰頭靠在了床頭上。

    得，又他媽再來一次。

    也不知道這一次又會整出來什么新人物。

    方印的手無意識摸上了指節上套著的光戒。這一次卻摸了個空，那里平滑如初，并沒有戒指的蹤跡。

    ？！

    方印的手一頓，猛地張開了眼睛，他不敢相信的又搓了搓手指。然后抬手去摸耳朵。再然后憋著一股氣試圖召喚出身后的小翅膀。

    沒有。

    什么都沒有。

    所有能夠證明他在幻境中存在過的東西都沒了。

    方印顧不上自己似乎還沒穿衣服這件事情，直接掀開了被子探頭去看窗外。

    太陽好端端的掛在天上，有點兒刺眼。

    已經多久沒有見過太陽了？

    方印有點兒恍然。

    “做什么呢？”秦仄歸大概是被他丁零當啷的動靜吸引了。推門進來就看見他渾身上下一絲不掛站在窗邊曬太陽。

    眉頭一皺，一把將人從窗邊拉開，抬手拉上了窗簾，滿目疑惑的看著他。

    方印不避不閃的和他對視。

    秦仄歸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微擰著眉扯過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披到了方印的肩上，然后捏了捏他的耳垂，又問了一遍：“做什么呢？”

    方印沒說話，直接上手薅著秦仄歸的領子，強迫他微彎了腰，視線順著領口鉆了進去。那枚他親手打造的素戒好端端的掛在他的脖子上。這一次戒指在正確的人身上。所有的細節都是對的。

    記憶也沒有斷層。

    方印清晰的記得上一次他暈過去之前在做什么。

    他明明在第三重幻境中，還在和身體里那枚奇怪的膠囊作斗爭。失去意識之后，一睜眼就到這里了。

    銜接的上。和他第一重幻境里那種感覺不太一樣。

    方印突然有點兒摸不清楚狀況了。他甚至沒有辦法確定，眼前這個專注看著他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秦仄歸。

    “沒什么。我做了個夢?！狈接⊙鲱^看著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聲音沙啞慵懶，帶著剛剛睡醒之后特有的低沉。

    “什么夢？”秦仄歸低頭看了眼青年光著的腳丫子，拉著人到床邊坐下，看著人穿好了衣服，然后將床頭晾好的溫水遞給了他，才開口說道。

    方印盯著他，觀察著秦仄歸每一個表情和眼神細節，說道：“我做了個噩夢。我們分手了。三年后，世界末日。我又遇到了你，然后一起……結伴逃生。我被其中一個環節難到了，就醒了?！?/br>
    青年說得挺輕描淡寫的。但是不知為何，秦仄歸看著他的眼睛，總覺得青年經歷的不僅僅是一場夢，那雙眼眸深邃而復雜。像是沒有星月的夜空，盯著久了就像是有一道黑色的漩渦一樣，會把人吸進去。

    不得不說，在觀察方印情緒這一方面，秦仄歸簡直敏銳到可怕。

    “方印?！鼻刎茪w雙手捧住了方印的臉，表情依舊冷峻，眉眼卻是柔和的。

    他親昵的蹭了蹭方印的鼻尖，然后在上面落了一個吻，將青年攏進了懷里。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不要害怕。就算我們……已經分手了，形同陌路，我也會保護你的。我死之前，不會讓你有事兒的?！鼻刎茪w的聲音聽起來很鄭重，他揉了揉方印的后腦勺，說道。

    方印闔上了眼眸。

    記憶里的秦仄歸，曾經也留下過類似的承諾。

    “好累啊，我不想練了。擒拿什么的太難了。你會就好了，為什么我也要學??？”

    “有備無患，我又不能隨時隨地都在你身邊保護你?！?/br>
    “可是，很安全。我們的國家，很安全。我根本就不會遇到什么危險?！?/br>
    “方印……我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你身邊。只要我在，就不會讓你有事，但是我不在的時候，我希望你能自己保護好自己?！?/br>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仄歸未卜先知。那時候被方印看作是小情趣一樣的有的沒的技能教學，現在確實幫助他良多。

    “幾點了，去游樂場還來不來得及？”方印捏著秦仄歸的衣擺，腦袋埋在他懷里，像鴕鳥似的逃避現實。他問道。

    秦仄歸輕輕吻了他：“來得及。去洗漱，吃早飯?！?/br>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方印的淚珠子也跟著滾了出來，他偏頭蹭到了秦仄歸肩膀的衣料上。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所有的真實和完整，都因為這一天，不是幻境憑空編造出來的。它切切實實存在。是方印的記憶。

    方印回到了自己過往的美好記憶里。

    “來不及了?！?/br>
    方印啞著嗓子說道。

    美好的意思，就是即使你明知道它有毒，卻依然控制不住自己被蠱惑，慢慢的沉溺在其中。

    他真切的記著那一天的快樂。

    先是和劉瑤緊張刺激的斗智斗勇，過程中不斷被喪尸sao擾和追殺，心身早就陷入了疲憊。此時這樣的回憶，對誰來說，都是甘之如飴的砒霜。甘愿停下來，哪怕小憩片刻。

    可是記憶之外的秦仄歸和方印正陷在第三重幻境里的倒計時。在劉瑤和姚醫生的追殺之下。方印必須得出去。

    可是那天太陽真的好溫暖。

    陽光灑下來的時候，安撫了方印的每一寸疲憊。

    窗外有風，有樹，天是清澈的藍。就連微瞇著眼睛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單單是感受著風的線條，都是好的。

    秦仄歸的懷抱也很舒適。

    那天的太陽……真的真的好溫暖。

    如果……

    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這里就好了。

    所有令人心生喜悅的美好都能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秦仄歸?！狈接∩钗艘豢跉?，喊了他的名字。

    青年快速冷靜了下來。他無奈的勾了勾嘴角，又重復了一遍：“來不及了?！?/br>
    所有的美好和愜意，他都來不及體會了。他得趕緊醒來。去幫幫回憶外面的秦仄歸。不然讓他一個人面對兇險的第三重幻境太困難了。

    “什么？”秦仄歸不太明白方印的意思。

    他感覺到了青年的手松開了自己的衣擺，然后抵著他的肩，一寸一寸將他推開。

    動作艱難緩慢，也足夠堅定。

    方印深吸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眼前的人卻慢慢開始變得透明，直至最后消散。

    四周的光慢慢黯淡了下來，然后變暗。只有方印本身還仿佛發光源一樣存在著。

    這個情形方印并不陌生。這是幻境破解成功，即將結束的時候，才會出現的一個類似于待機的狀態。

    他眼睫毛上還掛著點兒悲傷的淚珠子，情緒堵在胸口還沒醞釀完，甚至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就，就結束了？

    方印懵懵的環顧四周。

    還好，都還活著。

    雖然秦仄歸的表情微怔，鐘子宴的腰腹部有一片血rou模糊的傷口，許祀瑞身上都是血跡，但是大家都出現在了這個即將回到現實環境的待機狀態里，就證明都還活著。

    可是誰破解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