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南枝 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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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br> “原是要收拾東西的?!鄙蛉趔薹畔鹿P,“可你還未與我和離,我這樣回沈家去,也不知會被人怎么編排?!?/br> “還在生氣么?” “我沒什么力氣和你生氣?!鄙蛉趔奘帐捌鹳~簿,話語顯得氣弱,“糧食現在與金子一個價,我有忙不完的事?!?/br> “那批糧食運走了嗎?”周沉看著沈若筠,“要不要……” “就剩那些了,你也要拿走嗎?”沈若筠打斷他,“我要休息了?!?/br> 冬日的夜晚,冷風一吹,頓覺四下滿是肅殺之氣。 周沉被她攆出來,在正廳里看著東梢間里忙碌一陣,一直看到屋里熄了燈,才回西梢間去。他手攥得指骨青白,眼下實是不知該如何叫她消氣。 明明幾日前,兩人還一室相處,同榻而眠。 還有那雙綴了星星的眼眸,怦怦然為之心動。 周沉回西梢間問芙珠,“少夫人今日回來都做了什么?” 芙珠原就極留心東梢間的事,立即報給周沉,“今日回來時,東邊的丫頭都在收拾東西,少夫人去了老太太院子……后來回來在院子里遇見二小姐了,又叫丫頭們不收拾了,二小姐一直待到晚飯后才走?!?/br> 周沉點頭,“你這幾日再留心些,若她再收拾東西要走,便給安南遞個話叫他去尋我,再將妤兒找來?!?/br> 翌日卯時,冬日里這個時辰天色便同夜里沒有什么分別。沈若筠昨日遣人給林君送信,約他早上見,只帶了蒼筤回沈家。 她上馬車時,忽想起自己送長姐與三娘離開時,也是這般天色。一別這樣久,她們定是格外艱難,竟連一封手信也寄不到她這里。 冷風撲面而來,沈若筠覺得臉上刺刺地疼,心下亦痛如刀割一般。 車至馬行街,遠遠便見沈家的門上掛著的燈籠。沈若筠下了馬,林君正在角門處等著。 “易風來了嗎?” “昨夜便到了?!绷志卮?,“住在陸總管的院子里呢?!?/br> 沈若筠嗯了聲,“咱們去陸蘊書房說?!?/br> 關了門,沈若筠便直接把事情交代了,“前些日子,只來得及運走兩船的糧食,比往年少得多。且今年是大災年,朝廷本就缺糧,派給冀州的軍需必是指望不上的?!?/br> “幾日前,我錯信了人?!彼膊槐苤M自己犯的錯誤,“糧食被周沉轉走了大批,眼下只剩一些了,水路又被封……” “二小姐不必擔憂這批糧食運輸事了,”林君道,“我已問過沈豹與沈虎,他們愿意帶著沈家的人,送糧食去冀北的?!?/br> “這批是得先運過去,還得多帶些人?!鄙蛉趔尴肓讼?,“我之前在莊子里瞧過,剩的糧食不算多,可以偽裝成不值錢的藥物,單子上做得真一些,送去邊關的又是賣不出價錢的藥物,打主意的人會少些?!?/br> “二小姐放心便是?!?/br> 沈若筠其實是不放心的,可眼下也只能如此,下面要謀的事成不成別論,這一批先運走再說。 說完運輸的事,沈若筠拿了一沓契紙來,遞給林君,“這個拿去,先找找買家?!?/br> 林君接過看了看,易風也去瞧,兩人俱是一驚。 “二小姐,這……”林君十分意外,勸她道,“賬上現在還有些銀子的?!?/br> 沈若筠點頭,“我知道?!?/br> “現在市面上,便是拿銀子也收不到這樣多的糧食……” “要做個樣子,就不能太假了?!鄙蛉趔薜?,“這幾日,周沉必叫人時時盯著我們。若是見我們在追那批糧食,會萬分警惕。既如此,就得叫他信,我們在找旁的出路。若是他身邊的人來問,你便說我叫你出門去收rou,去馮翊縣那樣為皇家供rou的地縣,收次等的rou干rou脯?!?/br> “此事得做的真些,務必叫他們都以為我們不找那批糧了?!鄙蛉趔尴肓讼?,“其實也不算假,若這批糧食真拿不回來,還是得去收rou?!?/br> 林君在旁應了。 易風問沈若筠:“二小姐,要不要給臥雪齋多上些貨?” 沈若筠要見易風,不是要叫他賺銀子,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周家除了周沉,還有誰去過臥雪齋嗎?” “周家幾位少爺都來過,也總來打聽?!?/br> “周家二房的周郴,也想開一個脂粉鋪子。你留心些,他這幾日必還會去店里,咱們一道做出戲給他看?!?/br> 第五十一章 釣魚 天光大亮時,三人已敲定個中細節,各司其職。 沈若筠打了個哈欠,也不知為何,自上次病后,便總覺困倦。林君見她臉色不好,勸她回去休息,沈若筠便打算回明玕院去看看齊婆婆。 婆婆年紀大了,交九開始,便有些起不來床。 自她嫁了人,明玕院雖一切陳設如舊,也難免顯出冷清。大肥鵝阿硯也不在院子里,沈若筠估計它此時正窩在暖和的地方睡覺呢。 不過也沒事,等糧食的事結了。便是周沉不和離,也要搬回來。 沈若筠去了齊婆婆屋里,見齊婆婆果然在臥床休息,身邊還放著針線簍,阿硯也窩在她床邊睡得正酣。 齊婆婆見是她,忙要起身,“今日怎么回來得這般早?可用過早飯了?” “用過了?!鄙蛉趔薏辉杆饋砻β?,走到她床邊,“婆婆哪里不舒服?” “倒沒有不舒服,”齊婆婆嘆道,“年紀大了,身上穿多少都覺得冷。索性也無事,早上便不怎么愿意起?!?/br> 沈若筠仔細替她扶了會脈,“我開個補血益氣的方子,叫紅柳每日煎了來,可不許不吃?!?/br> “哪用吃這個?!饼R婆婆拒絕,可又擰不過沈若筠,“我這倒是沒什么,只是日日掛念老夫人,這樣冷的天……也不知她們那邊如何了?!?/br> 聽婆婆提到冀北,沈若筠又覺得一陣揪心。 “無事的,都會好的……祖母說她開了春就回來了?!?/br> 沈若筠處理完府里事,又看著齊婆婆喝完藥才回去。 回去周家時不過晌午,沈若筠下了馬車自往二門走。卻見周季正站在垂花門后的抄手游廊前,定定看著自己。 沈若筠本能地后退了兩步。 兩年未見,周季長高許多。 熙寧十四年宮宴,沈若筠便疑心他長大后容貌了得。眼下再見,果是有本事教平原郡王的女兒一見傾心,非他不嫁的。 沈若筠倒是無什么可與他說,在冷風里裹了裹披風,自往嘉懿院方向去了。 早園幾個原就是在等她,見她回來,節青忙端了熱茶來。沈若筠接過暖了暖手,直念叨太冷了。 “今日外面濕冷,小姐在外面久了,衣裳都帶了寒氣?!痹鐖@替她解披風,“還是早些換了吧?!?/br> 可還沒等沈若筠換了衣服,節青便有些為難地來報,“三少爺來了?!?/br> “來了就來了吧,若是來尋他哥,便打發走。若是來尋我,奉杯茶叫他在外間等會?!鄙蛉趔扌牡浪c周季并無什么可避諱的,既然周季來了,那就聽聽他要說什么。 節青應了是。 早園拿了衣衫來,小聲問:“要不要去將二小姐請來?” “大冷天的,算了吧?!鄙蛉趔廾靼姿乃?,“不過是在外間說兩句話罷了?!?/br> 周季其實已經等了好幾日了,只是沈若筠從莊子回來,先是周老夫人生病,然后她又生了一場病,根本見不到人。 見不到人便罷,還被哥哥教訓了兩次,實是倒霉。 沈若筠換好衣衫,方從內室出來,直接問周季,“你有什么事找我?” “你真嫁我哥哥了?” “官家賜婚,不得不嫁?!?/br> “可……” 周季一雙絨眉與桃花目往下衍蹙,似是委屈太多,將這雙眉目壓垮了,“可……” 美男泫然,沈若筠都覺得有些于心不忍。 說起來她也想不明白,明明與周季只見過幾次,周季為何總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也許是因為那年元宵,他拿了自己一個繡球燈,便總想著要還?還是因為她使了人去找他的緣故? 只這些事,便足以叫他傾心自己嗎?話本里總寫男女之間,是一見傾心,隨后海誓山盟的,可她與周季第一次相見便打起來了,怎么也想不通他為何會如此。 沈若筠忽想起來那年上元,陸蘊說就算她救過周家全家,也不頂什么事。這么想著,她再看周季,倒是生出幾分好感來,至少周季比他那個反過來恩將仇報算計自己的哥哥,要好上不少呢。 周季不過是記恩欲報罷了。 “你莫要這樣了?!鄙蛉趔弈椭宰?,和聲勸他道,“小時候的事,不算什么,不必總放在心上?!?/br> “可……”周季可憐巴巴,“他們原與我說,等我讀書回來,叫我娶你的?!?/br> 沈若筠有些想笑,這話必是周沉誑他的。周沉心下鄙夷沈家如斯,不可能叫周季娶她的。這話也就周季會信,畢竟是從小便親近的長兄,如何能想到他會騙自己呢? “那是他騙你呢?!?/br> “阿筠,我……”他看著她,支吾半晌。 沈若筠心下能猜出他要說什么,又嘆他雖只小自己一歲,可還沒玉屏懂事呢。 男女之事,沈若筠也不大懂,甚至覺得有大麻煩。猶記當年在福寧殿,偷聽到那一句“心悅沈將軍”,便將她嚇得好些日子都心神不定,噩夢連連。 見周季還想表露心跡,沈若筠想到周沉總督促他讀書,周季必聞書色變,便把話題移開了:“你二哥原是說等你回來,要好好問一問你功課的??伤@幾日忙得不得閑,你若是有空,還是回自己院里好好溫書,不然小心你哥哥回來罰你?!?/br> 這一番話純屬杜撰,沈若筠現下恨周沉恨得牙癢癢,偏此時又要說得親近些。 “說起來,你二哥十八歲便已高中探花,你是他弟弟,自是要好好努力一番?!鄙蛉趔迴焐弦桓奔傩γ婵?,“等過了年,開春也要下場考試了?!?/br> 沈若筠從四書五經扯到圣賢立言,又一氣與他講了許多策論概要。要沈若筠說,誰要與她講這個,早就拔腿告辭了??善芗径O好,竟還能問上一問。 想來周家不愛讀書的孩子,也只是不如周沉吧。 沈若筠沒了法子,借口要休息,才將周季勸走了。 晚間,周沉照舊回來得很晚,一回來就直奔東梢間。那張閻王臉比平日更顯陰沉,像是挾裹了寒風的凜厲。 “下次他來,報一聲再叫他進來?!鄙蛉趔逈]看他,反是當著周沉面吩咐身邊丫鬟,“不許他這樣闖進屋里?!?/br> “你們都出去?!敝艹燎参堇锏娜俗?,幾個丫鬟面面相覷,卻并不離開。 “算了,你們去外間等會吧?!鄙蛉趔薏痪o不慢地合了賬簿,問周沉道,“你這又是發什么瘋?” “你很缺銀子嗎?” “缺啊?!鄙蛉趔迊G給他一個“你莫不是傻”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