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南枝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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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周沉見她臉頰有垂下的發,親昵地替她攏了下,“你也會怕?” 正待此時,一個恭謹的聲音傳來:“稍微打擾一下兩位雅興?!?/br> 周沉聞聲一怔,不知是來人的身手太好還是他只顧著戲弄沈若筠,竟全然沒有察覺。 沈若筠借機將他推開,回頭看去,來人正是趙殊身邊的狄楊,忙叫道:“狄都知?” “官家命我來此處看看是何人在此?!钡覘钸戎?,“沒想到……竟是周御史在此幽會佳人?!?/br> 周沉神色不變,搶在沈若筠反駁前開口:“并非如此,我與沈二小姐只是偶然遇見?!?/br> “哦?”狄楊不咸不淡道,“可我剛剛分明見你與她在此樹下……” 他言盡于此,周沉面色凝重,看著狄楊:“你剛剛就在此?” “寧嘉長帝姬說你二人有私,官家便派我來此探一探?!钡覘钏α讼聣m拂,“周御史也無需跟我辯解,還是想想等日后官家問了,該如何說吧?!?/br> “狄都知,”沈若筠叫他,“剛剛……” 狄楊淡然一笑,轉身離開了,沒給她辯解的機會。 沈若筠心下懊惱,還真是和周沉碰上就沒好事,氣到跺了兩下腳,打算立即去見趙殊。 此時也顧不得隱瞞什么了,只想將事情分辨清楚。若是自己傳出個行宮私會外男的名聲,必要連帶沈家真成那不知禮義廉恥的人家,淪為汴京城里的新笑話。 周沉盯著狄楊的背影看了片刻,見沈若筠要走,又去抽沈若筠手上的燈籠,只這次提手斷處鋒利,她又握得極緊,當下便將她手掌劃破了。 “嘶……” 沈若筠疼得倒吸涼氣,也不知周沉對這盞燈籠到底有什么執念,三番兩次要搶到手。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沈若筠有些不敢置信:“你總不會……今日還打著叫我頂包的心思吧?” 周沉俯身問她:“今年不要硼砂了?” “不要了?!?/br> “哦?那糧食要么?” 沈若筠有些意外,周沉竟然知道沈家在屯糧的事,嘴上卻道:“你死了這心思吧?!?/br> “那你想不想知道,官家想如何處置沈家?” “你混說什么?”沈若筠的心被他這句話吊了起來,空空蕩蕩地懸浮著,“少拿這些事誆我?!?/br> “佘太君這次傷得很重,聽說五月才好轉?!?/br> “你怎么……” “我是殿中侍御史,什么消息不走殿中呢?!敝艹辽焓址鲎∷?,“我們再做個交易如何?” 沈若筠推他:“我不信你?!?/br> “懷化將軍不適合汴京,更不適合皇宮?!敝艹岭m說得隱晦,卻知道沈若筠能聽得懂。 沈若筠裝不知:“這是何意?” “為什么每次提到她,你便像一只豎起刺的小刺猬?”周沉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微微揚起,“你幫我這一次,我就幫你關于她的事?!?/br> “我……”沈若筠緊咬唇瓣,想要拒絕,說出的卻是,“我如何能信你?” “上次的兩百車硼砂,我并未食言?!敝艹恋?,“且這兩年官家有許多次想要召她回京的念頭,你看她可回來過?” “可你是周娘娘的娘家人?!?/br> 沈若筠還是不信他心存好意,感覺手心濕濡濡的,伸出來對著月光一看,傷口滲出了血,“你們本來就會阻止此事,你少拿來誆我?!?/br> “小婦何足懼?” 周沉見剛剛搶奪燈籠,叫她傷了手。自拿了一塊白色帕子,低頭替她包扎傷處:“娘娘不過是不愿用一些手段罷了,若是人真的進了宮,便有上千種法子搓揉她。即便是貴妃,也不過是妾室?!?/br> 沈若筠的唇色泛白,周沉替她包扎好傷處,又將那枚玉佩交到她手上。 泛泛月色下,沈若筠抬頭看他,周沉那雙狹長的黑眸,微微瞇起時,仿若含情脈脈。 晚上回去,沈若筠把自己關在凈室里。她泡在暖和的浴池里,抱著膝想了許久,覺得周沉極有可能在和某個宮妃幽會。 官家那樣寵信他,便是和哪家貴女有了首尾,不是正好求個恩典么?這樣便能說得通,上元夜他作何那樣害怕趙月娘在樊樓鬧起來。 沈若筠把今天席上的內命婦想了一圈,可惜今天只顧著想趙多絡去哪里,都沒注意到嬪妃們動向。 “阿筠,你可是不舒服?”趙多絡在外間輕輕扣門。 沈若筠打了個哈欠,“無事的,我只是有些累?!?/br> 兩個人睡在一處時,沈若筠才顧得上問她,“你今日席間去了何處?” 趙多絡靠著沈若筠,“我看見錢夫人,便離席了?!?/br> “她是誰?” “司農寺一小官員的妻子?!壁w多絡淡淡道,“我也只知道這些,可我已經在周娘娘的安排下,見過她兩次了……你說為何?還能為何?” 沈若筠聽懂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錢夫人只有一獨子,聽說已加冠五載了,有滿當當一屋子的侍妾?!?/br> “她家走了誰的門路?”沈若筠皺眉,“這樣的人如何尚主?” “不用走誰的門路?!壁w多絡眼角劃過一串眼淚,沾濕了沈若筠的寢衣,“眼下周娘娘哪肯叫我們嫁得比長帝姬順心呢?!?/br> 沈若筠替她擦眼淚,“或還是有法子的……” “你可知趙香巧又訂親了?定的是御史劉大夫家三子,與她年歲相當,聽說劉三郎相貌英俊,且年紀輕輕,便已高中兩榜進士?!壁w多絡語氣不掩羨慕,“都是一處讀書長大的,還真是同人不同命?!?/br> 沈若筠倒是不知此事,聞言也不羨慕趙香巧,不過濮王夫婦,倒真是對令人羨慕的父母。 “對了,你今日可是去找我了?” “是呀,可惜沒找到你,倒是撞見了倒霉事?!鄙蛉趔奁沧?,“算了,說出來我都嫌晦氣?!?/br> 兩個人心下各裝了心事,便再難入睡,擁著被衾,俱是閉目假寐。 翌日,一夜難眠的沈若筠想提前回家去。趙多絡依依不舍拉著她的手:“回去吧,這里本不是什么好地兒?!?/br> 沈若筠去周皇后那里辭行,她來得有些早,周皇后正與趙月娘一同用早膳,命她在偏廳候著。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等了大半個時辰,才見姍姍來遲的周皇后,趙月娘挽著她,笑著對沈若筠道,“是不是讓你久等了?” 未等沈若筠回答,她又笑道,“不過想來你很擅等人,多等一會兒也無妨……不然如何在雁池邊等到的情郎?” 沈若筠冷冷地看著她。 “沒有長輩在身邊管教,果然是不知什么叫廉恥?!敝芑屎蟮?,“只我命你與福金帝姬住在一處,出了這樣的事,若是不罰你,會顯得沒有規矩?!?/br> 周皇后又要罰她,沈若筠倒也不怎么怕,她已經這般大了,總不至于再被她裹足吧?若要罰,最好是罰她禁足,她真的不想再來參加這些宴會了。 周皇后的心思動了動,命人去捧來汴京女子必學書籍,女三樣與內訓來。 “拿回去抄十遍吧?!?/br> 若是罰抄這個,沈若筠倒是不怵,可看周皇后與趙月娘這副吃定她不守規矩的模樣,心下一動,還是想要提醒提醒她們。 就算答應了周沉,替那人背鍋,可也不是周皇后她們可以私下宣揚的。 “娘娘,”沈若筠恭敬地行了一禮,“昨日并不如帝姬所說,是私會情郎,只是與周二郎在雁池邊偶遇罷了?!?/br> 她將“周二郎”這個詞加重一些,“眼下此事只有官家身邊的狄都知知會。我自知我并無什么好名聲,可此事還事關周二郎,關系周家聲譽,還望娘娘、帝姬慎言?!?/br> 周皇后皺眉,“你這是在威脅本宮?” “我如何能威脅娘娘?”沈若筠道,“娘娘要罰我,什么樣的事都可以,只此事牽扯他人,若娘娘想叫旁人都知,那我也必叫旁人都知那人是誰?!?/br> 周皇后想了想,確實是投鼠忌器。 “巧言令色?!壁w月娘輕哼一聲,“依你所說,你與他私下幽會,便罰不了你了?” “請帝姬慎言?!鄙蛉趔蘅粗?,“臣女有自知之明,周二郎并不會看上我,何談幽會一說?!?/br> 周皇后心里也偏向這個說法,本來她也不信侄兒會與沈若筠有私,偏偏趙月娘一早上說得神乎其神,叫她聽得半信半疑。 沈若筠回去時,心里安定不少,周皇后沒再提罰她的事,估計多少會顧及周家,將此事瞞下。 回到明玕院,手上涂了藥,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整日。她醒來時見阿硯在榻下,艱難地抱了抱,又拿了青瓜喂給它吃。 晚間,陸蘊正在和沈若筠討論倉庫,還說在那處修了一個小院子,位置并不好找,有時間要帶她去看看。 沈若筠對陸蘊所說的小院子興趣不大,因著能去莊子玩,很是高興。 兩人正挑著出門的日子,忽聽前院下人來報,說是宮里來了人傳旨,是官家身邊的狄都知,還領著四個內侍,聲勢浩大,與平日不同。 沈若筠忙整了儀容,去了前院,果見狄楊身穿一身赭色袍子,外系黑色披風,顯得十分英氣,手持明黃色玉石圣旨,示意沈若筠接旨。 沈若筠不明所以,領著闔府人跪了一地。 狄楊展開圣旨,朗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歸德將軍沈鈺之女,懷化將軍沈聽瀾之妹沈氏若筠,溫良敦厚、恭謹端敏……朕每思其父功跡,恨無回天術留卿也,恤其英年早逝,故代卿行履父職,將汝許配從六品殿中侍御史周沉為妻。一切禮儀,交由禮部cao辦,擇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聞之。欽此?!?/br> 瞬時,滿室寂靜,落針可聞。 卷二:湘川染別淚 第二十九章 莊子 沈若筠這次是真惱趙殊了,恨不得當即進宮,去給趙殊扶扶脈,好瞧瞧他是否腦有沉疴。 自古皇帝賜婚,多為娶媳或嫁女,若是賜婚他姓,一般是兩家已有默契,才去求這樣的恩典。哪有這般胡亂指婚的,好似臣子的子女,如他私有牲畜一般。 她將這道旨又在心里琢磨了遍,趙殊自己也知這是非禮之事,還在里面假惺惺地提了“履父職”。沈若筠覺得自己爹若是九泉下有知,能再被他氣死一次。 更何況她爹就算在,在她的婚事上怕也說不上話,上頭還有祖母呢。 沈若筠不知要不要接旨,下意識去看陸蘊反應。 陸蘊也在看她,微微點了頭。 沈若筠便咬牙將圣旨接了,陸蘊叫人搬來條桌布置廳堂,焚香后將圣旨供奉在正廳。 “狄都知,請這邊用杯茶吧?!?/br> “多謝美意,可惜還要回宮復命?!钡覘钔窬?,“倒是等二小姐成親時,必來討喜酒吃?!?/br> 沈若筠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翻白眼,臉上一絲笑意也無。 陸蘊去送狄楊,塞了一包沉沉的金飾,狄楊接過于掌間顛了顛,沒有推辭:“怪道往日都搶著來將軍府呢?!?/br> “哪里的話,煩勞都知走這一趟?!标懱N問,“不知可去周家宣過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