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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明真,你處心積慮地想靠最體面的婚事抵消自己的寒門出身,如今求仁得仁,難道卻要反過來說是唯陽公主當初不該幫你,或是幫你不夠多嗎?” 范明真沒再反駁,靜默了須臾,隨即頹然地低下頭,無人能看出他此時的想法。 崔言修也并不在意他如何想。 只是看出范明真似乎想將自己今日所得都歸咎于別人或是那些他無力改變的外物,崔言修才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輕嘆了一口氣,崔言修轉身,在靜謐的夜色中往回走。 范明真慢慢抬起頭,目視著崔言修挺拔頎長的身影越走越遠。 他的脊梁也曾如他一般筆直,他也對自己和大啟的將來有著種種構想與遠大的志向。 只是范明真已經有些記不清,到底是從何時開始,他手中的筆再也寫不出值得讓人研讀的文章。 他苦心往上爬的每一步,最終都讓他走進了更黑暗的深淵。 第六十三章 夜色一層層籠下來, 將世間萬物都掩藏于其中。 茶樓的人群散去不久,今日臨清筠與那些書生們說過的每一句話便都被人登記在冊,送進了宮中。 “他們對臨將軍和唯陽公主的態度如何?” 江黎慢條斯理地翻看著, 淡聲問仍跪在地上的眼線。 “稱得上感恩戴德?!?/br> “好一個感恩戴德?!苯杈従彽?。 “全都在這里了?” “回陛下,今日唯陽公主與臨將軍在人前所說的每一句話均未遺漏,在場學子們的身份及言行也都一一由卑職及手下記錄了下來?!?/br> “人前?” 江黎挑了挑眉,“仍無法潛入公主府嗎?” 跪著的人立馬叩首道:“卑職無能?!?/br> 公主府的守衛實在太過森嚴。 他們的人不僅無法喬裝混進去, 夜間登高時也會很快被時刻埋伏的暗衛注意到,無法靠近公主府分毫, 更遑論探聽到什么。 “自去領罰?!?/br> “卑職遵命?!币簧硪剐幸碌娜撕芸祀x開, 消失在宮墻間。 江黎細細看著手中的冊子,將上面的話一行行看過去。 他從不知道, 臨清筠竟不只在領兵打仗這些事上有天賦, 在政論和詩賦方面也絲毫不落于人下。 還想以此來收攏人心,在這些即將參加春闈的學子中樹立威望。 江黎又翻到記錄了學子們身份的地方,發現今日參與茶樓對談的人中,除了尚辰背靠紀家以外, 其余的均出身寒門。 這些人從各處來到京都, 一路上走得艱難,且見識短淺, 最容易被臨清筠三言兩語說動。 但江黎不得不承認,臨清筠今日在茶樓所說的話均言之有理, 不僅切中了大啟政事上的痛點,且言辭都很有分寸,并未觸及任何不該說的內容。 這也讓江黎無法憑借此事治他的罪。 江黎還記得, 上回春闈時, 是他那個仁義的哥哥派人在京都安頓了這些清貧的考生。 今年江黎本也已開始讓下面的官員著手準備這件事, 但未曾想最終會被江殊瀾搶了先。 如今人人都說唯陽公主心善,不僅處處為寒門學子著想,且待人親和,頗有當初先帝的風范。 既然江殊瀾在人前的形象已開始有意無意地朝先帝靠攏,江黎便不得不更加忌憚她的存在。 畢竟當初江黎初登帝位,也是處處模仿著已死去的那人,才逐漸讓朝堂安穩,得百姓信服。 江黎已得知江殊瀾待范明真的態度,確認她絕不會與他成婚,便更確定江殊瀾仍心心念念著想與臨清筠在一起。 臨清筠對江殊瀾的在意已無人不知。即便受人議論揣測,他也愿意什么都不顧,名不正言不順地住進公主府。且他連演武場都不去了,只日日陪伴在江殊瀾左右。 或者即便江殊瀾對臨清筠并無幾分真心,她最終也不打算與他成婚,她應也想用自己對范明真的決絕態度穩住臨清筠,以求有朝一日讓他手里的兵權能為她所用。 而兵權能用來做什么,已不言而喻。 不僅圖謀兵權,如今還明目張膽地收攏學子,江黎覺得江殊瀾的企圖已呼之欲出。 但江黎覺得江殊瀾動錯了心思。 朝堂中常年來仍是出身世家的官員占了上風,沒有家世背景的官員,即便是范明真這種風光無兩的狀元郎,也只能每日汲汲營營,費盡心機地謀求其他出路。 這些寒門學子即便一一被江殊瀾收服,在盤根錯節的朝堂中也翻不起任何浪來。 江黎一一掃過那些名字。 科舉之事經手的官員眾多,為了積累已久的名望,江黎不能冒險干涉他們的成績。 但張榜之后,無論這些人有多少才華,他們的任用仍需由他這個皇帝來定。 即便考中了狀元,江黎若想一輩子按死他,他便永遠無法通過官員考核,更別想入朝為官。 “明日命人送一批銀兩去唯陽公主府?!?/br> 江黎放下手中的名冊,淡聲吩咐一旁的內侍: “記住,要比公主為這些人花的只多不少。公主主動為朕分憂已屬有心,自然不能讓她負擔這筆錢?!?/br> “傳朕口諭,唯陽公主此次的差事辦得很好,該賞?!?/br> “至于賞什么……你看著辦便是?!?/br> 江殊瀾既然公開幫助這些窮酸的書生,那他便用更多的錢,將她這份功勞抹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