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絲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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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馳的越野車顛簸不已,剛落雨的馬路上,泥水被車輪裹挾著噴濺四周,空氣里濕潤的土腥氣與汽車尾氣混雜在一起,白色的長角牛群在當地黑皮膚的居民驅趕下緩慢移動著,不遠處佇立著幾棵猴面包樹,半人高的蓑草邊,裸露的紅土地馬路一望無垠——這里是南丹,從未踏足過的大洲。 駐地前有一道藍色的門,正上方白色的大字顯目“中國維和步兵營”,兩側分別寫著“爭優善戰、愛國奉獻”,門側鐵網下排滿了軍事防御沙箱。營內士兵正值訓練的時候,沒有人關注駛入大門的車。 荊楚率先跳下車,士兵為他們卸下行李。 “按照上級指示,這段時間二位的住宿就在這里,安全,也方便我們配合工作?!鼻G楚解釋。 只是這眨眼瞬間,呂殊已經跟另外兩位提行李的士兵談論著走開好幾步遠了,李露白要跟上,卻是荊楚又開口:“你來這里家里知道嗎?” 戰友與普通大學友誼是不同的,這是李既白曾經說過的話。他的大學遠在南方,因而大學時候的朋友李露白都不夠熟悉,只是在照片上約略有些印象,抑或是聽李既白提起多次,也就記下了。其中荊楚的名字是提過最多次的,朋友圈的合照里也是和荊楚最多。 李露白抬起頭,陽光正好穿破云層,霎時鋪滿空曠的場地,烈日驕陽,她把手舉到額前遮擋刺目的光芒,端詳著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寬闊,眉目英氣堅挺,比曾經看到的照片要黑一些,卻也更帥氣一些,“荊楚哥,哪怕是我哥也不會告訴家里,你知道的?!?/br> 提起李既白,荊楚陷入一陣沉默,他關上車門,向前走,“這期間你外出必須有我陪伴?!?/br> 他有腿長優勢,還有常年訓練優勢,邁步如跨。李露白小跑跟上,露出笑意,“有勞荊上尉?!?/br> 荊楚突然站住腳,轉過身看著李露白,“如果既白在,他會很擔心?!?/br> 他一說完,沒再有任何神情,再度往前走。 他們應該交情匪淺,在荊楚身后的李露白收起笑意,轉而有一絲悲傷浮上面孔。她轉頭再看一眼營地,輕體房,紅土地,練兵場上散落著幾棵高大的棕櫚樹,這是熱帶最常見的樹種了,這里是李既白最后留過的地方,一切與哥哥熟悉的存在,都令她再度翻涌起深切的哀慟。 這里不止有志愿者、維和官兵,也會有記者。今天很巧,正好就有國內派遣來的女記者,去到門廊下時,碰上她捧著長鏡頭單反,大約在這里太少見女性了,對方一陣驚訝,連著“哦”了好幾聲。荊楚在前,介紹道:“這是駐聯合國代表團派來的工作人員?!?/br> 李露白眨著忽閃忽閃的眼睛,伸出手道:“你好,我叫李露白?!?/br> 對方應該與自己年紀相仿,戴著頂漁夫帽,她也忙伸出手回握,“我叫齊萱,國家電視臺?!?/br> 國家電視臺啊,她應該是帶著任務來的。 齊萱晃了晃手里的單反,笑意燦然,“要不要跟我在營地里轉轉?” 下意識看向荊楚,只見他點頭,“你的東西我幫你放好就是?!?/br> 李露白才放心,答應齊萱,“好啊?!?/br> 即將跨下臺階時,齊萱又急急拉住李露白,從斜挎的包里摸出一條潔白的絲巾,從李露白的頭頂圍到頸項,再繞過頸項拖曳到后背,“太陽出來了,你沒有防曬的話,十來分鐘就會曬傷的?!?/br> 很英式的圍法,便捷也有效,她應該常待在這種地方。 李露白含笑道謝,跟在齊萱身后,亦步亦趨,看著她不時舉起相機對著遠處的軍人們拍攝照片。她很開朗健談,“我來這里是為了報道難民和維和軍隊的,你呢?”說罷她又意識到什么,換上笑意聳肩,“作為外交官,你的任務是保密的吧?!?/br> “你很有經驗?!崩盥栋仔Φ?。 放下相機,齊萱跟李露白站在一起,不遠處的士兵集訓結束了,叁五成群,開始做些別的事,比如斜后方有塊不大不小的菜地,包菜已經長成拳頭大小了,還支了幾根木架,架上攀爬了枝苗,大約是藤蔓類的蔬菜。菜地里散養了幾只雞,跟國內長得不大一樣,黑藍的皮毛,殷紅的珠冠,倒叫不上來是什么品種。幾個士兵正從水車上接水,看起來預備去澆菜地了,這里干濕季節分明,市政沒有供水系統,需要驅車到白尼羅河畔聯合國建立的小型凈化水廠去取水。 要從她們身邊過,過時其中一位熱情昂揚的打招呼,“齊記者,今天你怎么有個更美的搭檔了,也不介紹介紹?!?/br> “這不是我的搭檔,是位外交官?!饼R萱解釋道。 李露白向他們招了招手,笑道:“大家好?!?/br> 一時間眾人立時立正,敬了個軍禮,嬉笑的神情也全部收起,然后闊步離開。 齊萱被這陣勢嚇了一跳,不由看向李露白道:“我是不是冒犯你了?你的職位是……” “不是,我只是一顆螺絲釘而已?!崩盥栋孜⑽⑿Φ溃骸爸x謝你,齊記者?!?/br> 說罷,她指了指頭上的白絲巾,齊萱恍然,又顧自奇怪,“不過他們日常很愛開玩笑的,今天怎么這么正經,其他人也不湊上來了?!?/br> “是有些淵源?!崩盥栋纵p聲說道,也不知道齊萱會不會聽見。 大約這里的士兵們,早已知道李既白的meimei將在這里暫住一段時間。 李既白的死至今是涉密的,檔案封存,李露白不能向外界透露一絲一毫。 走到一顆碩大的芒果樹旁,深綠的樹葉上開始掛果了,齊萱拍了拍樹干,“叁年前我來這里時,它還是一棵小樹苗呢?!彼D頭看向李露白,“這里的生命很奇妙的?!?/br> 正是雨季,南丹所有植作物都是在這會生長,旱季時除了耐旱儲水的樹種,幾乎寸草不生。 一個士兵小跑過來,向李露白敬了個禮,“指導員請您過去一趟?!?/br> 李露白想摘下絲巾,齊萱摁住了她的手,“當我送你的吧,在這里不能少了防曬?!?/br> 她低頭道謝,沒再堅持,跟著士兵走向場地另一側的潔白輕體房。溫度攀升得真快,僅僅只是走一段路,李露白就開始有些面龐潮紅。步入房內,很簡潔的擺設,一張桌子,桌后懸掛紅艷的國旗,門側擺放一張長椅,大約為了待客用。指導員是個中年男子,劍眉星目,一身灰綠色作戰服,藍色貝雷帽,正氣凜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