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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官家的事,我半點力也未出,”歐陽芾道,“我從杭州玩了一趟,認識了家書坊的主人,后面便再不干我事了?!?/br> “二娘謙虛?!?/br> “是真的,我若出了力,這會兒早去邀功了,還能在這兒買茶?” 馮京為她口吻逗笑。 “想來近歲你應過得很好?!瘪T京道。 “你不好么?”歐陽芾反問,馮京神色蒙上少許黯淡,言不由衷一笑,道:“我也好,只我在想,你當初的選擇卻是正確的?!?/br> “甚么?” “假使你當初嫁的是我,不會有今日成就?!?/br> “......不能這么說?!彼鲃犹峒按耸?,歐陽芾反倒垂首,聲低下去。 馮京默了默,某種無形的東西堵在胸口,叫他難以自抑地開口:“你怎知若嫁了我,我便不會讓你做這些?!?/br> 這是他一直想問的,不知何時起便形成的念頭,他猜她不愿嫁他的理由,猜了很久,久到聽聞她嫁人的消息。 她是愿意嫁人的,所以,她僅僅不愿嫁他而已。 “......” “......我失言了,”一刻寂靜過后,馮京避開她詫異臉色,悔意從心底升起,勉強換了溫和笑容道,“你歡喜便好?!?/br> 歐陽芾尚未思考出該作何反應,便聞一道熟悉而沉著的嗓音:“阿念?!?/br> 她扭頭,王安石著身緋色常服,端端正正立于兩丈外,視線定格在她身上。 歐陽芾與他視線交錯,唇齒開啟,未及發聲,便聽身側馮京道:“介甫兄,久違了?!?/br> 馮京略略施禮,王安石本盯著歐陽芾,這時方轉朝他看去,不寒不溫道:“確實久違?!?/br> “介甫兄方下公廳?”馮京察他衣著,問。 “今日非官員休沐日?!蓖醢彩?。 聞出他言外之意,馮京失笑:“京亦未偷閑,今日來國子監,乃為公干?!?/br> “既為公干,則應早些歸署,以免耽誤時辰?!?/br> “介甫兄說得是?!?/br> 兩人一個未動,另一個也未動,歐陽芾只好自己動,她從馮京身旁移至王安石身旁,將他手臂輕輕挽了,道:“夫君,我們歸家罷?!?/br> 王安石僵硬的手臂隨她動作卸了力道,由她松松挽著,歐陽芾未再看馮京神色,拉著王安石返身離去了。 ......一路無話。 某人似乎打定主意,歐陽芾不吭聲,他便不吭聲。 歐陽芾暗自笑了起來,被王安石覺察,她仰目道:“你還是頭回在別人面前叫我阿念呢?!?/br> “是么,”王安石波瀾不驚道,“何足為奇?!?/br> “不奇,”歐陽芾手伸過去與他十指相扣,王安石照舊未作回應,不掙脫也不回握,只由她虛虛扣著,“介卿,適才我在茶鋪里巧遇馮先生,他提起活板印字之事,告訴我國子監在用此技術試印教書,后來他問我過得好不好,我說過得很好,又詢問他近來如何......我下次不搭理他了?!?/br> 她落腳點居然在這,王安石不由端視她:“在你心中,我便為如此氣量狹小之人么?” “自然不是,這是我對自己的要求,”歐陽芾正經道,“若讓介卿誤以為我沒那么喜歡他,那就麻煩了?!?/br> “......花言巧語?!?/br> 歐陽芾歪頭去瞧他偏開的側臉:“我可是掏心掏肺說的?!?/br> “......” 十指不知不覺扣攏,歐陽芾邊走邊想到件事:“聽說蘇軾、蘇轍兄弟目下正寓居懷遠驛,我想請他二人來家吃頓飯?!?/br> 王安石:“不行?!?/br> 歐陽芾:“夫君,我想嘛,司馬先生都請了?!?/br> 王安石:“他請他的,與我何干?!?/br> “夫君......” “不行?!?/br> “介卿......” “......” “你有何想看的書,我買給你?”不等他答話,歐陽芾接著道,“再加一次免費濯發服務,舒服到睡著的那種,天地間惟此一號,別無分店?!?/br> 王安石:“......” 王安石狠狠瞪她一眼,拋下句“隨你”便揚長而去。歐陽芾被留在原地:怎么回事,手也不牽了呢。 請蘇軾兄弟二人吃飯是件幸福的事,它幸福就幸福在——歐陽芾掰著指頭數,距離達成和唐宋八大家之宋六家同桌吃飯只剩六分之一的進度,這個完成度令她十分滿意,唯一可惜的是這種快樂只能她獨自享受。 蘇軾兄弟守母喪結束,返京后朝廷分別予以河南府福昌縣主簿、河南府澠池縣主簿的官職,然兄弟二人決意暫不赴任,留京準備明年的制科考試。 制科不同于國朝兩三年一度的“進士”、“明經”一類常舉,乃由皇帝下詔臨時設置,為選拔非常人才而專設的一類考試,應試者須經兩位以上大臣舉薦,先向兩制呈送平時所作策、論五十首,兩制擇其優者參加“閣試”,閣試由六名考官在秘閣舉行,及格者方可參加御試。蘇軾、蘇轍兄弟的舉薦者之一正為歐陽芾的叔父歐陽修,其對兩人的重視由此可見。 制科極嚴,應試者少,通過者更少,國朝至今幾乎十五年才開一次制科,入等者不足二十人,也正因此,制科出身者,其榮耀又加倍于進士及第。 毋論如何,前來吃飯時,蘇軾、蘇轍二人的臉上是看不出備考之艱辛的,蘇軾更笑得十分開心,因他尚未忘記歐陽芾此前言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