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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著滿身朔風而來,又將呼嘯寒意關在門外?!拔一貋砹?!”歐陽芾笑至王安石跟前。 王安石往她風塵仆仆的面上視去,問:“去了何處?” “去取給你的新年禮物,”歐陽芾坐他對面,笑嘻嘻放了個錦盒在他案上,“你看?!?/br> 王安石道:“是甚么?” “打開便知道了?!?/br> 王安石將盒打開,里面躺著支新嶄嶄的紫毫,鋒尖細密,工藝精致,側刻“宣州諸葛”四字。 “喜不喜歡?”歐陽芾瞧他神情問。 王安石目中閃過一絲了然笑意,道:“喜歡?!?/br> 歐陽芾準備的腹稿未能用上,奇怪道:“你怎不問我花了多少銀兩?” “一支宣州諸葛筆,少則數百兩銀,多則千兩不止?!?/br> “六十兩,”歐陽芾得意道,“猜猜我是如何得到的?!?/br> “你自有你的辦法,我猜不出,也無需猜?!蓖醢彩Φ?。 「王判官可知,二娘為何突然仿我的畫?」蘇軾玩味道,欲引王安石上鉤,王安石卻不應他。 于是他只好主動說了,遂見對方臉色由陰轉晴,言至最后,倒比方才瞧著要和緩得多。 「......你說,我是應她還是不應她?」蘇軾戲謔問。 王安石道:「有何要求,直說便是?!?/br> 蘇軾道:「聽聞王判官家中有幅顏真卿的真跡,我欲借來幾日,不知判官可愿一借?!?/br> 王安石道:「此等小事,算不得甚么,你拿去便是?!?/br> 蘇軾笑道:「那便多謝王判官了?!?/br> 似不滿意他的回答,歐陽芾撇嘴,下一刻便聽王安石喚道:“阿念?!?/br> “嗯?”她下意識回應。 王安石自案后起身,將她擁攬入懷,道:“多謝,我很喜歡?!?/br> 歐陽芾笑了:“嗯,年節快樂?!彼?,猶自想把剩下的腹稿吐出來:“其實這支筆是用蘇——唔——” 余下的話被堵在口邊,纏繞進唇舌,再也吐不出來。 “往后,莫再習他人畫作?!?/br> “......好......” 長慶樓內,燈燭盈盈耀目,一道身影踱步至蘇軾身旁,替他撫去散落額前的青絲。 蘇軾倏地捉住那只素手,目光緩緩睜開,朝面前人笑道:“阿弗......” 王弗軟下聲,輕道:“頭疼不疼?歸家罷?!?/br> 蘇軾眼光迷蒙,似籠了層輕紗,他握著王弗的手,真正地向她靠去,露出爛漫笑容: “我的阿弗......”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第34章 江陰,暨陽。 “如此說來,你如今仍以聚徒講學為生?”王安石將一碗粗茶擱下,這茶碗經年日久,面上已斑斑裂紋,而茶葉色渾味苦,顯是劣之又劣的茶,尋常人非萬不得已,決計不會拿此茶招待來客。 但王安石仍當作無事地喝了。 “是,”王令恭敬道,“自阿姊出嫁后,我與內子商議遷往此地,一為減輕阿姊負擔,二來此處大戶多有教子需求,我目下于一家塾教書,尚可度日?!?/br> 王安石聽罷,心知他不肯將潦倒境況如實道來,也不細究,又問:“與令正如何?” “內子溫文淳善,雖與我奔波輾轉,常無飽腹,然未嘗抱怨過,令慚愧,自覺欠她良多?!蓖趿钣芍缘?。 “你待她好,便無需慚愧?!?/br> 王令抬首,肅然道:“令不敢待她不好?!?/br> 王令之妻吳氏乃王安石的表妹,這樁婚事是由王安石介紹促成,他欣賞王令才識,故將之介紹給自己舅父,望其能將女兒嫁給王令,兩人去歲成親,此番他借任地之便前來探望,除看王令外,也對吳氏表以慰問。 王令一生孤苦貧寒,身無長物,早年言自己“志在貧賤,不愿屈就功名”,何嘗不是因無所傍依,難以入仕之故,他慣見世態炎涼,瞧不起汲汲功名、趨炎附勢之徒,也不屑與之為伍,然愧對妻子的心卻令他煎熬不已。 王安石知曉他的才學與心志,來暨陽前他已有些打算,只此刻未明說,卻是先道:“近歲可還做文章?” “作了些,只粗陋淺薄,難以示人?!?/br> “予我看看?!?/br> 另一側,歐陽芾正在廚房替吳氏打下手,順便問些二人生活。 “此屋是遷來后購置的么?”歐陽芾觀著略顯破敗的屋舍,狀似無意問。 吳氏笑了笑,謙和道:“哪里是購置的,此屋原乃本地一員外的棄宅,擱置多年無人使用,屋頂漏雨,房梁也不甚結實,我們看了欲廉價購來,那員外是個好心人,也未收錢,便予了我們,我們遂將屋頂作番修繕,就此住下了?!?/br> 歐陽芾哦了聲,不再細問。 “meimei平日都做些什么?” 吳氏道:“白日夫君外出教書,我便在家織些布,偶爾拿去集市上賣?!?/br> “好厲害?!睔W陽芾聞言道。 吳氏笑道:“賺不了多少,間或補一兩分家用罷了?!?/br> 少頃,四菜一湯端上桌,吳氏歉道:“寒舍簡陋,未提前備些食材,只有粗茶淡飯,還望兄嫂見諒?!?/br> “是我不讓她去買的,”歐陽芾遂向二人解釋,“恐菜多吃不完,浪費便不好了,況自家人聚餐,毋須計較那么多?!毖粤T朝王安石道:“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