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
王安石道:“君子和而不同,我未曾言與你為敵?!?/br> 蘇軾喜道:“那牧判之意,是愿與軾相交了?” 什么叫蹬鼻子上臉,王安石視他一眼,道:“你的科場文章做得好,年方少,已能博考群書,深言當世之務,然從政不同于做文章,強辯之才再高,不能施以經世治國之用,亦為無用之談?!?/br> 他還想言,你父親那般便叫無用之談,然他忍住未說。 “蘇軾受教?!碧K軾作揖。 “哥哥非要上去搭話,結果碰一鼻子灰罷?!蓖醢彩谇懊孀?,蘇轍落在后面對蘇軾道。 蘇軾笑笑,自我解嘲道:“只碰些灰還好,總未一頭撞在墻上,我已知足?!?/br> “不是的,”歐陽芾聽他二人講話,插言道,“介甫先生是認可蘇先生,才會挑蘇先生的毛病,若換了不認可的人,斷不會說這些?!?/br> “哦?”蘇軾好奇道,“歐陽姑娘如此了解王牧判?” “這點還是知曉的?!睔W陽芾自得道。 “上回我見歐陽姑娘的畫,似非全然工筆而就,倒含些許寫意,令人耳目一新,不知姑娘師從何人?”蘇軾仍惦念著上次的兩張畫,問道。 “師傅他老人家不讓我報他名諱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睔W陽芾也想告訴他,然師命難違。 “想來是位不世出的高人?!碧K轍道。 歐陽芾噗嗤笑了:“師傅聽了這話定很開心?!?/br> 蘇軾道:“依軾之見,歐陽姑娘的畫比起畫行里許多先生作得要好,畫行里那些作品動輒千篇一律,非太艷即太俗,然畫師卻偏愛自號什么‘清心居士’‘空竹道人’,當真令人啼笑皆非?!?/br> 眾人聞言亦笑?!拔铱礆W陽姑娘不妨也自取一號?!碧K軾提議。 “有的,”歐陽芾道,“我已想好了?!?/br> “叫什么?” “叫做‘畫姑’?!?/br> “畫姑?”蘇轍道,“‘作畫的姑娘’,是否過于簡單?” 歐陽芾搖首:“非也,是‘作畫的尼姑’?!?/br> “尼姑?”蘇軾絕倒,數息方止,“歐陽姑娘怎會想做尼姑?” “非我想,只世事難料,總需做足準備?!睔W陽芾抄袖,老氣橫秋道。 “歐陽姑娘若去做了尼姑,不知歐陽公會作何想?” “應會打斷我的腿吧?!?/br> 蘇軾更笑不直身,半晌去追前面章惇:“子厚可聽見歐陽姑娘說甚么,適才她自號‘畫姑’,子厚猜為何意......” 眼見章惇回頭望她一眼,歐陽芾:“......” 她絕想不到,此刻一句“畫姑”之言,日后竟被蘇軾笑了足足五年。 歐陽宅前,眾人作別。 待拜別至王安石時,歐陽芾忽想起什么,對他笑道:“恭喜介甫老師得償所愿?!?/br> 王安石道:“什么?” 歐陽芾道:“我聽子固哥哥說了,介甫老師要出知常州了?!蓖醢彩谌耗了九泄僖宦毴纹谝褲M,朝廷甫下敕誥,令其出任東南,曾鞏才告訴她。 王安石未答,卻問:“尼姑是怎么回事?” 歐陽芾窘,原來他聽到了:“同蘇先生開玩笑的,介甫老師莫信?!?/br> 王安石于是未再多言,懷中那把冠梳此刻觸感分外明顯,仿佛在迫促他袒露心聲。 “介甫先生一走,我也要走了?!睔W陽芾道。 王安石驀地怔目:“走?去何處?” “揚州,去找師傅,”歐陽芾道,“本來去歲便有此意,只等著子固哥哥科舉結束,知瑾也成了婚,了無牽掛再走?!?/br> 了無牽掛。 王安石只覺一陣刺骨透遍全身,諷刺之意油然。 “還未同叔父跟嬸嬸商量,但也應在這兩月了,沒準還能同介甫老師一塊走?!睔W陽芾笑道。 “那我也應道聲恭喜?!蓖醢彩缘?,歐陽芾卻覺他語中無絲毫喜悅之意,冷極也疏極。 “不用......”她弱道,不知何處做錯。 “去揚州?”歐陽修皺眉。 歐陽芾道:“是,我已給師傅寄去書信,師傅言我何時去皆可?!?/br> “怎地忽然想去?” “入京快兩年了,有些想念師傅,想去看望師傅跟師母,”歐陽芾道,“也想向師傅請教些繪畫之事?!?/br> 古時不同于一千年后,兩地相隔便再難見一面,若郭熙不來,她亦不往,恐日久逐漸生分,再者,她亦想在外多行多看,游覽更廣闊的天地,作更多的畫。 “也非忽地想去,去歲冬時便有此念頭了,只等著子固哥哥科舉罷方好離開,叔父放心,不會太久,多則半年,少則四五月便回來了?!?/br> 歐陽修聞言,便知她非一時之念,然終歸不放心:“那也不可一人去?!?/br> “會帶兩個家仆的,”歐陽芾試圖令他寬心,“不會有事?!?/br> “不可,”薛氏聽了,拒絕得比歐陽修還迅速,“女兒家怎可獨自一人出門遠行?!?/br> 歐陽芾忙道:“帶著家仆的,不是一人?!?/br> “那也不行,萬一在外出了事,叫我們怎么向你爹娘交代?!?/br> “嬸嬸,”歐陽芾握住薛氏的手,柔聲道,“那么多宦游之人,不也獨自寓居他鄉,身邊也未帶隨從?!?/br> “你不一樣?!?/br> “一樣的,我十九了,會照顧好自己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