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叔也是個哥兒，有一手做豆腐的手藝，農閑了每天會做一板豆腐，三文錢一大塊，供村里人的，有時候東坪村的也跑來買，去的遲了就沒了。

    黎周周早上洗完衣服回來順便買的。

    蘑菇雞豆腐白菜一鍋，用柴火小火燉的軟爛入味，豆腐吸飽了雞rou的rou香，菌子白菜提鮮的，半勺子連著rou帶菜還有湯汁蓋在雜糧飯上，香噴噴的熱乎。

    “周周吃rou?！鳖櫿捉o老婆先夾筷子rou，又一塊豆腐，“這個吸飽了rou汁特別好吃?！?/br>
    黎周周宰殺雞就是給相公補身子的，自己吃白菜豆腐就成，都沒想著筷子去挑rou吃。

    一半的雞就那么多，相公和爹多吃點就成。

    “相公你吃吧，我愛吃豆腐和白菜?！?/br>
    顧兆和周周坐在一條凳子上，此時很不要臉在爹目光下，貼著周周撒嬌說：“一起吃嘛一起吃嘛，一起吃香?！?/br>
    黎大咳了咳，差點能噎到，就沒見過誰家男人這副德性。

    但黎大還真不好說，總不能說顧兆不許對周周撒嬌不能對周周好？

    黎周周臉都要紅了，尤其聽到爹咳嗽聲，不好意思又拿相公沒辦法，只好說：“我吃，相公乖乖吃飯?！?/br>
    顧兆看老婆吃了，便乖乖吃飯。

    黎家和和樂樂的吃rou，張家就鬧騰了。

    一塊雞也沒多大，牛蛋是啃完了rou，骨頭都舍不得扔，含在嘴里細細的砸了又砸，那塊骨頭是半點rou味都咂摸不出來了，還舍不得，拿在手里。

    張家和王家一樣，沒院墻，正屋三間泥瓦房，側屋一個灶間。不過張家人少，上頭一個老父，牛蛋前面還有個十六歲的哥哥，身強體壯的，莊稼地一把好手，家里田也不少，按道理說時不時見個葷腥也不是難事。

    可難就難在，張家的娘家特別窮和苦。

    張家的姓田，家比十里村還遠了些，在大田村。田氏在家時排行第三，前頭有兩個jiejie，后頭有兩個弟弟，她的胞胎大弟生來腳是個跛的，身體又瘦，反倒是她長得結實，手腳也好。

    村里人就說是田氏在她娘肚子里時搶大弟的吃食，還蹬壞了她大弟。

    田氏也這么覺得，從小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先緊著大弟來。

    后來兩jiejie先后嫁了人，田氏就帶著大弟和小弟幾年，歲數實在是大了，再耽擱下去就和前頭倆jiejie一樣，找不到什么好的，只能找鰥夫、游手好閑的二流子。

    好在田氏模樣不錯，媒人找來找去就找到了西坪村的張柱子。

    張柱子家貧，母親前兩年去世，就和他爹兩人過日子。田氏一聽這條件，想也沒想就同意了，上頭沒婆母掣肘，那她進門就當家做主。

    實際也是。張柱子爹老實本分，每天就下地干活，吃飯睡覺，對著兒媳婦兒也沒什么意見，就算是有意見也不敢吭一聲，因為田氏很潑辣大嗓門，張柱子爹說不過。

    尤其田氏給張家生了個兒子后，更是不怕了，時不時的接濟下她大弟，給幾個錢，或者帶點rou啊、糖的。

    大弟的二兒子沒足月就生下來，從小身子骨弱，個頭也不高，時常要吃藥，下田干活都沒辦法。田氏替大弟愁啊，等聽到黎周周要招婿，主意就打到黎家身上。

    結果黎周周拒了。田氏自然不高興，她能說侄子哪哪不好，但外人不能說一個字，再怎么不成那也是她大弟的兒子。

    “阿娘吃rourou吃rourou?！迸５澳弥穷^纏他娘。

    田氏煩的扒拉開牛蛋，恨恨罵：“我就知道黎周周是個沒好屁的，真大方怎么不給你一碗，裝什么，給你一口rou是看瞧我笑話的，我呸！”

    “阿娘，想吃rou，牛蛋還想吃rou?！?/br>
    “吃吃吃個屁，你去問黎周周要去?！碧锸险f完，見兒子真跑去要，不由氣狠了，拉著就擰，“你是豬不成，成天知道吃，我剛被笑話，還知道吃，臉都被你丟盡了?！?/br>
    牛蛋被擰疼了，嗷嗷的哭。

    張柱子一進門就到聽到小兒子嚎哭，婆娘在罵人，聽清牛蛋要吃rou，說：“屋里也好久沒吃rou了，牛蛋饞了就做一回?！?/br>
    “哪能天天頓頓的吃rou，他說吃就吃?！碧锸喜淮饝?。

    “也沒天天頓頓的，少割點rou見個葷腥，農忙時累狠了，沾個油水?！?/br>
    田氏炸了，叉著腰扯著嗓子說：“張柱子你日子是不是過人前頭了，還敢張嘴說吃rou，拿什么買？還少割點，你要是有本事，咱們天天吃rou，我不想吃不成？你瞅瞅大牛十六了，討媳婦不要錢？不蓋屋子了？”

    每次一說吃rou，或者是吃個零嘴，婆娘就是這一套。張柱子被劈頭蓋臉罵了頓，只好躲著說：“不吃了，不吃rou了?！?/br>
    又不吃rou了？牛蛋聽爹說吃rou，就不哭了，現在聽完不吃rou，沒忍住嗷的一嗓子在地上撒潑打滾要吃rou。

    田氏聽得煩抄著笤帚威脅地上牛蛋，“起不起來？不起來我打死你?！?/br>
    “要吃rou，牛蛋要吃雞?！迸５昂?。

    田氏打起了孩子，牛蛋扯著嗓子哭，在地上撒潑。動靜吵的張柱子爹看不過去，這可是他的親孫子，攔著說了句別打了，又哄牛蛋咱不吃rou不吃rou了啊。

    牛蛋可憐巴巴的把頭埋在爺爺懷里，流著淚，嘴里還叫吃rou。

    張柱子和他爹都心疼孩子，可一看田氏誰都沒敢要吃rou。這事原以為就這么結束了，反正村里下午的熱鬧是田氏給的，扎堆閑聊說嘴的。

    “先使喚牛蛋問周周要rou，周周給了，可能牛蛋還想吃鬧了就被打了?！?/br>
    “誒喲可憐的，牛蛋那哭聲嚎的在我家都能聽見，一口都不給，日子過得也不知道攢給誰?！?/br>
    這話說完，幾人互相看看，擠眼撇眉的，誰還不知道張家里田氏那一咕嚕，逢年過節拎著rou糖就往娘家拿，指不定給娘家兄弟掏了多少張家的銀錢。

    “幸好周周招了顧書郎?！?/br>
    “可不是，這掏家底往娘家貼補的田氏可是拿手的很?！?/br>
    “眼瞅著過了年大牛十七了，連個媳婦兒都沒找到，張家的整天嘴上說給老大相看媳婦兒，我瞧還不如替她跛子兄弟兒子瞅的急?！?/br>
    平日里聊不稀得說，但大伙心里都有數，就是懶得招惹田氏。

    “咋滴，還能指望張柱子在他家婆娘面前立起來不成？就田氏喊一嗓子，張柱子跟他爹像個家雀，屁都不敢放一個?！?/br>
    “可憐了大牛?！?/br>
    再可憐也不是自家孩子，說說得了。誰也不信張柱子能奪了他婆娘管錢的活。

    聽著張家屋里熱鬧，閑聊磕牙嘮的日頭差不多，各回各家做飯。沒一會，村里家家戶戶炊煙起，這家攤餅子、那家熬紅薯稀飯，鄰里鄰居聞得清楚。

    王嬸子聞著黎家又飄著香，不像是rou，不知道吃什么。

    黎家晚上喝大骨頭蘿卜湯，就著小米雜糧煎餅。

    買回來的骨頭一絲rou都沒有，攤主剔的干凈，所以便宜，一文錢能買兩大節。一節用清水洗干凈了，黎周周拿著刀背給斷開，這樣好煮。

    燉著個就是費柴火，沒rou吃著香，燉出來一鍋水不飽肚子，所以村里人不愛煮骨頭。但相公想喝，說這個便宜還能補鈣，可以長身體——

    黎周周聽見了記在心里，柴火往山上跑勤快些就成，他不怕廢柴。骨頭冷水下鍋，放著一片生姜，燒開撇去沫，小火燉了一下午，這會揭開蓋子鍋里湯奶白奶白的，切好的滾刀蘿卜塊，并著幾顆棗放進去。

    相公說吃棗補氣血。

    黎周周想到相公怕冷，一上炕脫了衣服就往他懷里鉆，是得補補。

    前灶鍋底刷豬油，黎周周開始貼餅子。

    張家灶屋。

    田氏抓了一把雜糧下鍋，也沒淘洗，就這么丟進去，隨手在咸菜缸里撈出半塊蘿卜，切吧切吧，昨天蒸的雜糧饅頭還有，熱一熱，這就是張家五口晚飯。

    雜糧粥好熟，尤其是稀湯寡水沒幾粒糧食，省事省柴。

    飯好了，田氏扯著嗓子喊：“吃飯了，咋滴還要我一個個請不成？”

    祖孫三人先后出來進灶房端飯，各吃各的。田氏掃了圈沒瞅見牛蛋，問大牛，“你弟呢？”

    “不知道?！贝笈ｐI的先咕嚕兩口湯，狠狠咬了口饅頭。

    田氏瞅著說了聲餓死鬼投胎的，“大的吃不夠，小的不見人影，就我是個勞碌命……”絮絮叨叨說完扯著嗓子喊牛蛋。

    喊了幾嗓子沒回應，田氏罵了聲討嫌的，想著莫不是跑遠了，正要出外頭找，就聽到后院雞咕咕叫個不停，田氏一聽腳拐了彎往后院去。

    左右牛蛋跑不遠就在外頭玩，還是雞金貴。

    田氏一到后院，憑著光亮，一眼瞅見牛蛋在雞圈了，懷里還死死捂著個小雞仔——

    她的小雞仔！

    這殺千刀的小畜生！

    第12章 村中閑話12

    黃米餅子用豬油煎過，表面一層焦黃，撕開里面是小米的黏和清香。配菜今個兒沒吃酸菜，黎周周用剩了半根的大蘿卜，切成絲，鹽腌個一會，蘿卜透出的水倒掉，倒入醋，拌好了，簡單爽口。

    大冷天的吃涼的不好，這不是今晚湯guntang，餅子也是熱的。

    這頓飯好做，除了煮一下午的骨頭湯，時不時要添根柴火，免得火熄了。黎周周三兩下搞定了，吃飯的功夫天已經麻黑。

    沒辦法天越來越短了，總不能再提早吃，那晚上睡的時候又餓的不成。

    一家三口坐堂屋。

    黎周周給爹和相公盛了湯，“鍋里還有半鍋，我添了根柴火熱著?！?/br>
    “謝謝周周~”顧兆聲音飛揚。自從上次不要臉當著爹的面沖老婆撒嬌后，得寸進尺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從此吃飯跟老婆坐一條凳子，沒事給老婆夾個菜遞給餅子。

    黎大咳了聲沒啥效果，端著粗瓷大碗擋著臉，埋頭吃。

    黎周周羞了下，不過對上小相公乖巧可愛模樣，也說不出什么別的話，再說相公也是對他好的。

    一家三口吃東西。

    顧兆愛夸黎周周，卻不是虛偽客套的硬夸，每次夸的都在點上。像是中午吃的雞，雞rou燉的爛卻還有rou的彈勁，這個蘿卜絲拌的清爽，配著大骨頭湯很好，反正就是條條道道的都好。

    黎大吃著蘿卜絲，心想，哪來的話，不愧是讀書的，就是個蘿卜絲都能夸出個花，但別說，他以前也沒覺得好，今個兒哥婿一說，便覺得熱湯配著蘿卜絲爽口，吃進肚子里舒坦。

    “相公喜歡一會再喝一碗?！崩柚苤芤哺吲d。

    顧兆知道周周心疼他，家里燉的rou、雞、蛋都先緊著他，包括爹也是，覺得他該補一補身子，兩人身體高大強壯能隨便湊合湊合，但道理不是這樣的。

    家里田地二十畝，這么多的田，放現代有機械化幫著還覺得費工夫費力，這會可真的是人力，播種、鋤草、灌溉、秋收，拉回來還要晾、曬、舂米去殼等等手續。

    真是一年有三百天扎在莊稼地里干苦力活，剩下的兩個月也忙個不停，憑著年輕有一把力氣不當回事，其實內里也累著虧著了。

    顧兆正好趁機說，不說開了，每次有個補的周周都舍不得吃，留著給他吃，他夾一兩筷子的rou能多補？還得周周和爹重視起來。

    “骨頭湯我還是聽府縣里醫館說的下紅棗補氣血?！?/br>
    黎周周：“難怪相公要我下棗子，咱們這邊村里燉骨頭都不放這個?！?/br>
    “甜不甜咸不咸的?！崩璐笳f。

    家里黎周周做飯，不管做成啥樣，好不好吃，黎大都會吃干凈不挑，當然也從未夸過。

    “原來是府縣的做法?！崩柚苤苷f。

    顧兆喝了口湯，搖頭說：“不是，是醫館給有孕的婦人說的法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