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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舊埋在嬤嬤懷里,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給她回應。嬤嬤繼續道, 你在外已經無親無靠,在陸府,雖為下人,吃穿用度不愁不說,以你的本事,想要過得體面也不是難事,你告訴嬤嬤,為什么,非要離開??? 我將頭從嬤嬤懷里抬起,坐直了身體,看著嬤嬤,問道,嬤嬤,你可還記得碧桃? 碧桃,我當然記得! 你可還記得她當初是為何被賣出府去? 自然記得,她私自給少爺送鴛鴦戲水的荷包,被夫人逮個正著,是以夫人將她打了二十板子并發賣了出去。 嬤嬤,你覺得,碧桃被這樣處罰合理嗎? 嬤嬤頓了頓道,碧桃雖是有錯,但是這樣處罰確實有些過了??蛇@和你有什么關系? 嬤嬤,你也知道碧桃所犯之事并不大,打一頓調離博雅院就罷了??煞蛉藚s偏偏將她重懲發賣了出去,為的是什么?為的不過是殺雞儆猴,警告整個陸府的丫鬟,若是有人再敢有非分之想,碧桃就是前車之鑒。 我繼續道,只是因為打擾了少爺讀書,觸犯了主子的利益,就可以什么機會都不給,什么情面都不留的將她賣了,若是有一天我犯了錯,我觸犯到了主子的利益,我惹主子不高興了,那么我就是下一個碧桃。而我能反抗嗎?能說不嗎?不能!因為我是奴仆,是奴籍,我不是我,我只是主人的所有物,和他們手中的一個杯子一個碗沒有任何區別。 我伸手握住嬤嬤的手,嬤嬤,我不想做一個杯子一個碗,我想做一個人,一個能主宰我自己的命運,一個能讓我自己說了算的人! 通房,姨太太,在下人眼里,是半個主子,是麻雀變鳳凰,可是實際上,這也不過是高級一點的奴婢罷了,身契握在別人手里,別人想打就打,想罰就罰,想賣就賣! 嬤嬤怔怔的看著我,喃喃道,我竟不知,你心中竟有如此丘壑??赡阋粋€女子,無依無靠,出府之后,該要如何生存??? 嬤嬤聲音發顫,眼中含淚,我緊緊握住她的手,笑著說, 嬤嬤你放心,主子沒有收我的贖身費,還給了我10兩銀子,加上我這些年攢下來的,我不會餓著自己的。我前段時間還給紅杏jiejie去了信,她和她夫君如今在街上經營著一家糕點鋪子,我先去投奔她。有她幫襯,再加上我攢下的銀兩,我會過得很好的。 嬤嬤看了看我,似乎有種兒女大了不由娘的感覺,嘆口氣道, 罷了,既然你早有打算,就去吧。 嬤嬤似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去到柜子前,翻了好久,將里面的衣裳都翻到了地上,這才抱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匣子來。 她抱著匣子走到我的面前,將匣子打開,里面一半是各種精致的珠翠首飾,一半是擺放整齊的金銀,這些,大概是她畢生的積蓄了! 李嬤嬤將匣子推到我面前,這是我這些年攢下來的一點銀子,我在這府里吃穿不愁,每月還有月錢,這些也用不上,你都帶了去,多點傍身的也好! 我眼里積蓄著沒有掉出來的淚水,吸了吸鼻子卻笑了出來,我看了看麼麼,我接過匣子看了看,拿起一支白玉簪子戴在頭上,然后將匣子蓋上推還給她, 嬤嬤,這么大筆銀子,我一個女孩子帶在身上恐怕不妥,這萬一招來賊人惦記咋辦?不如嬤嬤你先保管著,若是我實在活不下去了,我再來找您討要如何? 嬤嬤想了想,大概覺得我說的對,便不再強求。 因著少爺婚期將近,府中事務眾多,上到夫人老爺,下到粗使丫頭小廝嬤嬤都忙得不可開交。 夫人又指了兩個丫頭來博雅院,可張mama無暇顧及她倆,就請示了夫人,讓我在府里再多待一段時間,帶帶她倆,我自然是應允下來。 兩個丫頭不過15歲,模樣標志,性子乖巧,女紅識字等皆是同等丫鬟中拔尖兒的。我大概猜到夫人的用意,新夫人身子羸弱,只怕不好生養,是以夫人早做準備,若少夫人無所出,只怕這兩個丫頭就是未來的姨娘,也好為陸家延續香火。 大少爺前兒給兩個丫頭另賜了名,一個叫杜宇,一個叫子鵑,我聽了真是氣絕,合著這大少爺是跟杜鵑鳥杠上了是吧。 我盡心盡力的教著她倆,她倆也聰明伶俐,不需要我怎么費神,很快就將我交待的事情記得牢牢的,此時我竟生出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感慨。 這段時間,少爺尤其的忙碌,成天早出晚歸,似乎是應朋友之約。不過我也樂得清閑。 期間我碰見他,依舊恭敬的向他行禮,他只是走過我身邊,略微點了點頭,就再無別的表示。 我本想向他表示一下感謝,感謝他那天在夫人面前為我說話,不然夫人怎會輕易放過我??擅看尾坏任议_口,他就匆匆離開,或者叫張生進屋,或者借口有事忙碌讓我退下。我只得作罷。 這天晚上,我半夜睡不著,想著即將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我生活了將近10年的院子,心下有些許傷感,索性起身打開窗戶透透氣。 我的窗戶剛好可以看到少爺屋子的一角,我一開窗就看見他站在窗前,窗戶開著,夜風吹進屋內,吹得他的頭發在空中亂舞,他穿著白色的寢衣,披著一件寬大的袍子,顯得他的身子有些單薄。 他就站在那兒,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兒,明明是一幅清風朗月的貴公子月下觀景圖,可我,卻從中看到孤獨落寞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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