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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來知我自己長得不丑,雖談不上傾國傾城,容色艷麗,但我五官端正,自長大后,膚色也算白皙,若仔細裝扮一番,也是個清雅秀麗的美人。 然而我并沒有沉浸在夫人的夸贊之中,因為夫人接下來的話讓我渾身如墜冰窖, 你是少爺身邊的人,素來本分勤勉,今日我便做主給你開臉,將你抬成通房,待少夫人進門,你也好生伺候著。若來日生下一男半女,就給你抬姨娘! 難怪張mama給我換衣服時臉色奇怪,難怪王嬤嬤看著我神色復雜,難怪整個屋子里的眼光多樣,有羨慕,有恭喜,但更多的,是嫉妒。 是啊,我一個二等丫鬟,蠢笨無比,沒有什么出挑的,竟然入了夫人和少爺的眼,受到了這般抬舉。 此番少爺高中歸來,多少人躍躍欲試,卻偏偏,讓我給撿了寶。 可是,我不愿意??! 王嬤嬤見我呆在原地,便出來打圓場, 這孩子,是高興傻了吧,怎么連謝恩都不知道了。 我回過神來,腦子里無數念頭閃過,終于,我咬了咬牙,對著夫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后將頭埋在地上,用我忍不住顫抖的聲音說道, 夫人,子規想為自己贖身! 我話音一落,整個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夫人愣在原地,少爺向來平靜無波瀾的神色也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 張mama站我旁邊,立馬撲通跪下,掐了我一下,小聲在我耳邊說,你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傻了!然后急忙為我求饒。 夫人愣怔片刻后,我能感受到她強壓的怒氣,但是為了維持主母形象,仍舊開口問我,你說的可是當真? 回夫人,當真! 你為何想要出府,難不成你覺得給我兒子當通房委屈了不成。 我雙肩顫動,我知道在這個時代,我一個命如草芥的丫鬟,只要主人不高興,或打或賣皆由不得我。但我仍然咬緊牙關開口, 回夫人,子規只是只云雀,少爺卻是麒麟子,我自入府以來,就熟背家規,為人仆者,當謹守本分,不可生出妄念,少爺是子規的主子,子規不敢妄想。 夫人看了看少爺毫無波瀾的臉色,繼續道,既如此,那你拒絕即可,為何又非要離府?據我所知,你早已經沒有親人在世了。 回夫人,子規八歲入府,自入府以來就未曾出去過,我曾聽年長的麼麼管事聊天時說起,外面的世界廣闊無垠,山川美景,四時風物更是美不勝收,子規身為仆從,本不該生出妄念,然子規心向往之,想去外面看看。 且少爺成親之后,有少夫人相伴左右,二人琴瑟和鳴,早日開枝散葉,豈不美哉。子規若在身邊,只怕會讓少夫人不滿。 想不到你竟有這般志向!夫人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正要再發話,一旁的少爺卻突然開口, 母親,她說的在理,若是新婦入門,見我未娶便有了通房,傳出去只怕對家風不利。 且她這些年來照顧兒子也算恪盡職守,體貼周到,此次科考若不是她縫制的羊毛布袋墊子,只怕兒子要在考室里坐三天的冷板凳。不如就成全她。放她離開吧! 夫人見少爺發話,許是記起我多年來的安分守己,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反而吩咐王麼麼去取了十兩銀子遞給我, 既然少爺已經發話,我如今便放你離開,念在你這么些年的忠心,這十兩銀子你且拿著,也算全了一場主仆情分。 我接過銀子,我知道夫人的意思,既然要走那就走的干脆利落,拿了銀子,以后就和陸府再無干系。 我將頭深深埋下,子規叩謝夫人! 待我回到博雅院時,李嬤嬤早已經得知此事,讓紅梅來叫我過去。 此時,太陽西落,落日的余暉照在窗欞上,透過一個個薄如蟬翼的窗戶紙,落在黑漆漆的地面上。 李嬤嬤背對著窗欞,靠在塌邊的小茶幾上,她沒有點燈,背著光線讓我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她沉默的看著我從門外緩緩走進來。 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撲通跪在她面前,不發一語。 我想,我大概是讓她失望了吧,嬤嬤一定很生我的氣。哪怕她現在打我一頓,我也毫無怨言。 李嬤嬤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良久,嘆了口氣道,起來吧,地上涼,小心把膝蓋跪壞了! 我再也忍不住,撲到李嬤嬤的懷里,我沒有像紅杏jiejie走的時候那樣放聲大哭,只是將臉深深埋在她懷里,無聲落淚。 李嬤嬤輕輕的拍著我的背,雖是在對我說話,可我聽起來卻更像是在平靜的自言自語, 我早就預料到了,從你給我做的那件喜鵲夾襖我就知道了。那樣細密的針腳,那樣出色的繡花,那車擰針旋轉流暢的連我都自嘆弗如。我看過你寫的字,那樣的娟秀整潔,筆精墨妙,那樣的行云流水,氣韻生動,遑論是我,就是那教你寫字的管家只怕也寫不到那樣好看。你這般聰穎,又怎會如王嬤嬤所言的那般,是個粗手粗腳的笨丫頭。 本來我也猜不到,你如此費盡心思的隱藏自己的才能,跑來做這粗使丫頭到底是為何?,F在我明白了! 你是怕自己過早的入了主子的眼,然后被抬為通房,被送去陪嫁,被主子留在身邊不放你離開對不對?你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出去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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