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刀照雪 第1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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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說,他說……”杜齡山哭喪著臉:“下官不敢說,只恐對太子殿下大不敬啊……” 謝王臣怒道:“都什么時候了,還什么敬不敬的。你要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你?!彼槌錾砗髮殑?,作勢要動手。 杜齡山幾乎哭了出來:“王爺……王爺說‘李放,我一定會證明,我廣陵王李昶并沒有不如你。我比你強,我一定要證明,我比你強——’” 他似是可以模仿李昶睡夢中那壓抑而又瘋狂的聲調,拿腔拿調,極為古怪,可是謝王臣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就連他,原本李昶最為親近的人,也從來沒有想過李放給李昶的心理陰影竟是如此之大。 他一把奪過杜齡山手中的韁繩,翻身上馬。 杜齡山急忙大聲道:“謝少傅,你去哪里?” “我去追他回來,廬陽城的防守就暫交給你了。無論如何,最少要守到廣陵王平安回來。若是敢棄城而逃,我必殺你——” 謝王臣在馬上回頭作答,望向他的雙眼一片血色的肅殺,讓杜齡山噤若寒蟬。他不禁有一種錯覺,眼前這位看起來溫潤無雙的謝家長公子,比那位盛氣凌人的謝家四公子要可怕許多。 北梁軍陣前,慕容青蓮坐在馬上,漫不經心地看著不遠之處的炮火。 這場戰爭打成這樣真是無趣之極,四十萬大軍站在城門口,齊刷刷地看瑯嬛勝地放煙花。雖然有情報稱如今主持廬陽城防務的是李放派來的謝王臣,但不管是李昶還是謝王臣面對黑壓壓的北梁大軍,無論如何也是不敢出城一戰的。 瑯嬛勝地的火炮果然生猛,看那迸發的煙火,估計只需要半日時間廬陽城便可攻破。如此大的殺器竟然一直被這樣一個神隱于世的江湖門派掌握。哼,雖然現在自己需要依賴瑯嬛勝地來對付南周,但是等天下安定之后,也該好好考慮如何出手對付這個竟然妄圖挾制自己的門派。 正在他沉思之際,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驚叫之聲:“敵軍出城了——” 慕容青蓮抬頭一看,果然見到廬陽城一隊黑壓壓的兵馬正列陣而出,他發出一聲嗤笑:“真想不到,南周大軍竟敢出城,看來謝王臣跟在李放身邊,膽子倒是變大了?!?/br> “他們守在城內也不過是等死而已,除非現在便棄城而逃?!陛嗑G華望向他:“王爺,是否要趁他們隊列未齊,立刻攻擊?” 慕容青蓮搖頭:“現在上去,會進入城頭弓/弩范圍,不妨等他們大軍徹底出城之后,再行攻擊?!?/br> 萼綠華點點頭,再次努力向城門方向望去??粗堑朗煜さ尿T影越來越近,她身形一震:“王爺,出城的并不是謝王臣,而是……廣陵王李昶,他手中所拿的正是龍淵劍?!彼岏R而出,正色道:“師妹疏忽,以致龍淵劍落入李昶之手,我現在就去將龍淵劍奪回,獻給王爺?!?/br> 慕容青蓮點點頭,以李昶的實力,并不值得他親自出手。 萼綠華點好兵馬,向那道銀白色的騎影迎了過去。 李昶三番四次敗于她手,上次若非謝之棠率謝家死士拼死相救,他早被自己生擒。萼綠華一催馬腹,已在李昶面前三丈處站定,冷聲嘲諷道:“想不到廣陵王竟還敢帶劍出城,是要將龍淵劍雙手奉還嗎?” 可是,她話音未落,便已呆住了。李昶望向她的眼神,十分怪異,他的雙瞳血紅,眼神瘋狂而迷亂,深邃又執著,在這雙眼里,她分明看到了死意。而在那眼神深處,有一絲不同以往的隱隱暗光。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就像是要將自己的生命燃之一空,來換取某種微不足道的意義。 李昶的嗓音沙?。骸昂芎?,就讓你之鮮血,為我一雪前恥——” 他右手握劍,龍淵已然出鞘,綻發出耀眼的劍光。他的左手已覆上龍淵劍刃,口中低喃道:“龍淵啊龍淵,今日我以我之鮮血為你開封,便請你助我化身修羅,守住廬陽城——” 他的左手在劍刃上劃過,殷紅的鮮血滴落,可是那鮮血并未隨劍刃滑落,而是瞬間消逝,似是被這柄神劍所吞噬。劍身飲血之后,變得如鮮血一樣赤紅,劇烈跳動著,渴求著更多。直到饜足,方發出一聲嘶啞蒼涼的劍鳴。 與此同時,一股雄渾霸道的力量從劍身直灌入他的身體之內,他渾身開始劇烈顫動起來,衣發盡張,仿佛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李昶發出一聲嗚咽的悲鳴。 兩軍的戰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只有在李昶身邊的幾位將軍忍不住趨馬向前:“王爺,王爺,你是——” 可是還未等他們靠近,卻已被一股無匹的勁力逼退。 萼綠華臉上血色盡褪,大叫一聲:“不好,退兵——”關于龍淵劍嗜血可使人化身修羅之事,瑯嬛勝地的密錄中有沈鏡的詳細記載??墒歉鶕蜱R的記載,龍淵劍僅有卓氏子孫才可以駕馭,所以方才她看到李昶以血為龍淵劍開封,她完全沒想到竟會成功——有誰會想到,李周皇室竟會想出融血的美妙計劃呢? 李昶赤紅的雙眼完全被血色所覆蓋,再也看不清黑色的瞳仁。他手持著龍淵劍,揮劍向前斬去,雄渾磅礴的劍氣,如海浪一般席卷而至。眼前的數十萬大軍,在徹底解封的龍淵劍之前,便如同草人一般,觸之即碎,碰之即亡。那些被龍淵劍氣鎖定的目標,尚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哀吟,便已毫無聲息的死亡。 一排一排的士兵倒地、死亡,仿佛風吹草堰。后面的士兵在這強大的威力面前,忍不住后退,很快,便在李昶面前形成一道寬闊的鴻溝,但嗜血的修羅好像無覺,一步一步地向前,每走一步便收割掉無數的性命。 萼綠華咬咬牙,拿出手中銀鞭,就要向前,但尚未近身,銀鞭已被龍淵劍氣絞斷,而她的身體,亦布滿無數的傷口。她絕望喊道:“用箭,用弓箭射死他——” 無數箭雨紛揚而至,可是未等靠近李昶,便已化為齏粉。 這時,李昶身后的幾位大將終于反應過來了,他們雖然不知道李昶是怎么突然變得如此神勇,卻也清楚眼下正是不容錯失的戰機。大聲叫道:“將士們,有王爺在前面開路,大家一起殺啊——” 慕容青蓮終于發現了這邊的異常,匆匆趕到,夔龍出鞘,伴著一聲輕喝:“束圓為線——” 夔龍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形劍意,隨后這道劍意濃縮成一條耀眼的細線,向李昶而去。這一劍乃是入神巔峰,已經是他所能運使的最強一招,足以突破世間一切障壁??墒沁@道劍意卻在龍淵劍境之中憑空消失了,便如一粒冰落入沸水之中,很快便消融不見。 面對此景,慕容青蓮亦是目瞪口呆。這等鬼神之力,本不該是凡人所有。他望向萼綠華:“這是怎么回事?” 萼綠華臉色蒼白,強自鎮定答道:“龍淵劍本是一柄邪劍,擁有萬夫莫敵的鬼神之力,原本只有卓氏后人的鮮血才能開啟??墒茄巯隆@柄劍好像被激活了……現在即使是卓天來重生,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慕容青蓮一震:“那他什么時候才會停下,眼下我們該怎么辦?” 萼綠華答道:“想讓他主動停下是不可能的,飼主以自身鮮血獻祭龍淵劍,龍淵劍已被喚醒。除非耗盡飼主的命力,或者殺死周圍全部的人,否則不會停止。而若要消耗掉飼主的命力,最少也需六個時辰左右……” “六個時辰?六個時辰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將這里的人全部殺光……”他無比惱怒地盯著萼綠華:“愚蠢的女人,若非是你,龍淵劍又怎么會落到李昶的手上——” 眼看著前方自家的軍陣如同長滿麥子的麥田任由李昶隨意收割,萼綠華才知道那日沈嬛嬛丟失龍淵劍,竟然可能造成南北之戰的結局改寫。她面容苦澀,惶然跪倒在地:“王爺,事不可為,下令撤軍吧——” 慕容青蓮面色猙獰,前方是垂手可得的廬陽城,再進一步便可坐望金陵。而再退一步,很快李放便會率軍趕到,屆時一旦任他整合兩府大軍,全力反撲之下,淮南未必能守得??;可若是再退一步,退往淮江以北,又可能會面臨李放與卓小星的上下夾擊,屆時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便不再屬于他,一統江山的夢想便如鏡花水月一場。 他望著另一邊殺人如麻的嗜血修羅,咬牙道:“不,讓祝長老他們加大火力攻城,讓工程兵架起云梯,現在就攻上城頭——” 萼綠華一怔:“可是城墻尚未完全摧毀,現在強行攻城,死傷一定慘重?!?/br> 慕容青蓮望著那一片黑壓壓的士兵,道:“反正也是要死在龍淵劍下,不如讓他們死得更有意義一些。你剛才說,龍淵劍氣之下,并不會區分敵我,就讓他們將李昶引入廬陽城,讓廬陽城的人命來消耗李昶的命力,我就不信,他李昶還能將廬陽城的人全部殺光——” 萼綠華面露掙扎之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是?!?/br> *** 謝王臣騎馬來到城外,兩軍交戰,一片混亂,城外的荒原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北梁士兵尸體。那些尸體的傷口整齊,好像是在一瞬間被人收割了生命。 已方局面一片大好,可是他卻心焦如焚。難道事情會變成他所預想的最壞結果嗎? 他四處找尋,卻并不見李昶身影。半響,才終于看到了正在與敵軍廝殺的廣陵軍大將潘順,連忙將他攔下,問道:“潘將軍,王爺呢?他現在如何了?” 潘順見到是他,答道:“王爺……王爺變得有些奇怪。他用龍淵劍劃破了自己的手,那劍吸了他的血之后,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變得……” 謝王臣極不耐煩,急躁道:“變得怎樣?” 潘順吞吞吐吐道:“變得……冷酷無比,不像他自己了,就像是個殺人魔王一樣。他殺了好多好多的北梁士兵,我們叫他,他也好像不認識我們一樣,甚至好多自家的士兵,都死在了他的手上?!?/br> 謝王臣心中一顫:“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他人呢,現在在哪?”他的心就像被無數螞蟻啃食一般,恨不得立刻見到李昶平安無事才能放心,而理智告訴他,多半已不可能了。 潘順道:“我也不知道,王爺突然變得這么神勇,那些北梁人都被他殺得四散而逃,我們便跟在后面清理那些已經潰散的逃兵,倒也不知道王爺去了哪里。不過就算是北梁的淮北王慕容青蓮親自動手,也傷不了王爺,謝少傅只管放心便是……” 謝王臣搖搖頭,神情卻是極為悲愴:“世上有豈有不花費任何代價而取得的力量。我只怕如此神力是以王爺的生命為代價……” 潘順尚未答話,一騎飛馬而至:“稟潘將軍,北梁大軍已經攻上了廬陽城頭,而且……而且廣陵王也被北梁人引向城頭的方向?!彬T兵的聲音帶著哭腔:“王爺……王爺好像不認識人了,我們自己人好多也死在了龍淵劍下……廬陽城下好多死人,太、太恐怖了……” 謝王臣失聲道:“什么?” 廬陽城下,迎來了南北開戰以來最為慘烈的一幕,無數的北梁士兵在慕容青蓮的威懾之下,在轟隆的炮火之中,在護城河上搭起一座座的浮橋與云梯。他們被押著沖上廬陽城頭,與不甘退后的廬陽守軍浴血相搏。 廬陽守軍殊死抵抗,然而北梁人多勢眾,雙方各自在城頭拋下成千上萬的尸體。下午時分,廬陽城終于被徹底攻破了。無數的北梁士兵涌入這座江淮之間的重鎮,而他們的臉上卻并無欣喜,只有深深的恐懼,在恐懼的支配下不斷向前奔跑。 手持著龍淵劍的李昶如同殺神,跟在他們的后面,只有跑得比別人更快才能獲得生機。 “不要妄圖能夠戰勝死神,只要在廬陽城撐過六個時辰,勝利自然屬于我們?!边@是鐵血無情的淮北王慕容青蓮所下的最終命令。 龍淵劍揮起而又落下,不聞嚎哭,不聞吶喊,所經之處,唯有一片死亡的哀寂。 李昶的眼中失去顏色,只剩下一片看不到光的腥紅。他能清晰的感知到發生的一切事情,可是卻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人若想擁有這魔鬼的力量,只會淪為魔鬼的奴隸。 “王爺,停下。王爺,快停下——”一個熟悉的聲音歇斯底里地吶喊, 是誰?他仔細回想道。 是了,是謝王臣,是那個曾經自己最為信任的伙伴,最后卻背叛了自己的家伙…… 當他無法主宰自己身體的時候,意識卻是格外的清醒。其實他并不怪謝王臣,是自己先選擇了謝之棠,謝王臣才會離他而去。如果當初他聽從了謝王臣的建議,不盲目北進,蘭陵之敗以及之后種種事情是不是便不會發生? “王臣……”他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手中之劍已代他做出回應,一劍斬向前方那個礙事的家伙。 即使是全力運轉著金鐘罩,謝王臣一身白衣亦被劍氣絞成碎片,他卻并沒有后退,再次向前,嘶吼著道:“王爺,你可知道你每揮出一劍,龍淵劍都會吞噬你的生命力。你現在停下,還有一線生機,我一定會盡全力救你……” 李昶心底輕笑。消耗生命力嗎?他早就知道了。雖然在稷都城破之后,藏有種種皇室之秘的御書房被焚毀,但仍有少部分珍籍流落民間。那本皇室密錄只剩半本,無頭無尾,被書商當作野史稗聞賣出,被他偶然所得。他便是從中得知大周二百年以來一直與卓氏聯姻的真相,更得知其龍淵劍有關。而他這幾日收集關于卓家數代家主種種不聞于正史的記載,最終確定了一個事實,那便是龍淵劍需以血啟封,代價便是使用者的生命。 死又如何?如果他的一生只能失敗下去,淪為李放問鼎天下的背景,成為眾人口中的笑柄,生命于他,又有何可貴。 嗜殺的死神無言,血紅的眸子中一片空洞,龍淵劍再次揮起,落下。 在龍淵劍強悍無匹的劍意之下,謝王臣的金鐘罩之力很快就被磨去兩成,身體被割除出無數細小的傷口。 潘順急得大喊道:“謝少傅,你快退下來,廣陵王他根本就聽不到你說什么。你這樣遲早也會被龍淵劍所殺啊……” 謝王臣搖搖頭,咬緊牙關,繼續向前。他伸出手,試圖想要去抓住那龍淵劍的劍柄。 “李昶,將劍放下。我讓你將劍放下,我求你將劍放下……” “你可知道,在你眼前的,不僅僅是北梁人,還有千千萬萬的南周士兵與百姓啊……” 謝王臣的聲音嘶啞、悲愴,仿若絕望的嘶吼,可是眼前之人卻是充耳不聞。 龍淵劍意之下,空間被割裂成無數細小的碎塊,他的金鐘罩亦很快再被卸去兩成,只能護住關鍵部位。 “嗤——”劍意割開血rou,染紅一身白衣,可是他仍不肯后退。 他忍著劇痛,向前一握。 他終于觸摸到了那龍淵劍柄。 太好了,只要能奪下龍淵劍,一切或許仍然可以挽回—— 就在此時,他感覺到一股龐然無匹的劍意在剎那間粉碎了他的全部防護,正欲透體而入。 謝王臣瞳孔一縮,不好—— 難道自己的結局就是死在李昶的劍下嗎? “謝王臣,讓開——” 李昶眼睜睜看著龍淵劍向謝王臣刺去,他想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想收劍入鞘,卻也無法做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劍刃終于突破金鐘罩的阻隔,就要刺入昔日至友的胸膛。 “不——”他從未覺得心里是如此悲傷。 就在此時,天際忽然開始落雪。六瓣雪花飄然而落,剎那間,墻頭之人心中殺意全消,就連李昶亦覺得心中那嗜血之念亦消弭不少,手中龍淵劍勢一頓。一道迅如疾風的人影一閃而過,謝王臣竟已消失不見。 謝王臣本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 沒想到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竟然也能僥幸活命。等他看清旁邊的黑色人影,卻是忍不住的悲愴,啞聲道:“太子殿下,廣陵王他……” 李放擦去臉上的鮮血,他并無金鐘罩護體,在龍淵劍意之下即使是短短一瞬,全身亦是多處受傷。 “想不到李昶他……他竟會為了守住廬陽以自身鮮血殉劍……是我來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