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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墜感突如其來,在賓客的驚呼里,艇壁復而出現,變為透明的玻璃,載著他們向海底遨游,海水靛藍,五彩斑斕的魚群迎面蜂擁,又倏地散去,他們借著漂浮的水,向深不能測的淵谷探去,瑰麗的珊瑚、舞動的水草、陌生的海洋生物,一一飛逝眼前,浪漫得光怪陸離。 封堯目不暇接,四顧而盼,回首時,無意間掃過顧驍的眼,幽藍的光點點落進他烏黑的瞳孔,深邃斑駁,像是交相輝映的星川,別有洞天,不遜夜空,而在光束照不透徹的最深處,映著封堯的面龐。 這一刻變得十分漫長。 泅游海底的明月,瀠洄眼中的星辰,悉數縹緲成了影綽依稀的虛無。在靜謐的昏暗里,封堯隱約聽到了什么聲音,砰地輕響,像是搖搖欲墜的漫天星洲驟然隕落,穿透經久不散的云靄,墜入心底,化作生生不息的火種,在萬丈冰川上炸開明如晨晝的花火,而融化的雪水在他的手心匯成一抔澈澄的泉,從指縫滲出,淅淅瀝瀝,化為了料峭時節的新雨,打濕了他經年久閉的心扉。 那聲音該是來自胸腔。 是他的,或者是顧驍的,封堯被突兀的慌亂擾得心神不寧,思緒罷工,已然無暇去分辨。 在這時,顧驍低下頭,試探地湊近了封堯。 封堯怔怔地注視著顧驍的雙眼,這一瞬間,他再次產生了那種無比強烈的熟悉感,而緊隨而來的,是一陣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清楚的心跳加速。 而顧驍仿佛已經將封堯的心事洞悉得無比透徹,他停在了將吻未吻的距離,目不轉睛地看著封堯,看封堯的眼睛,看封堯的唇,卻只是看著。 他將抉擇的權力交予了封堯。 封堯的呼吸輕滯,短促地分了神。 在這剎那,相處的點滴如漲潮的浪滔涌入腦海,往事歷歷,最后化為那天夜里,在旅館后巷的吻。 封堯有那么片刻的動搖,卻仍然清醒。 他漸漸明白過來,方才的那種感覺名叫心動。 但他分不清楚,這份朦朧的心動到底是給顧驍的,還是透過顧驍,給他所熟悉的那個人的。 良久以后,封堯抬起手,遮住了顧驍的雙眼。 ——他真是怕了顧驍的眼睛,看久了怕是要出事。 顧驍先是愣了下,旋即笑了起來,眼瞼輕眨,長而密的睫毛刷過封堯的手,不斷傳來癢意。 封堯放下手,揉揉掌心,漫無目的地到處看,顧驍則是在看他,眸光含著溫度,灼得他不太自在,而好在顧驍就是看看他,并沒有說什么奚落的話。 相安無事片晌,顧驍卻忽道:“你剛才想吻我?!?/br> 封堯:“………………” 顧驍:“玩笑,別在意?!?/br> 封堯惱羞成怒,推開他的臉:“滾?!?/br> 第三十五章 入眠 | “因為我心里有個人” 入海越來越深,氣壓在不斷變強,幻境中的感受十分真實,甚至連壓強變化所并發的癥狀都幻化了出來,骨膜的疼痛伴隨著耳鳴,惶恐不安的私語喁喁響起,交頭接耳中,偶有幾聲不適的痛吟傳開。 封堯揉揉耳朵,問顧驍:“你了解過幻術嗎?” 顧驍略微點頭:“通過影響精神,制造幻境?!?/br> 封堯:“這位幻術師,制造的是群體幻術,竟然都能這么逼真,如果容……”如果容和他的能力不相上下,甚至在他之上,那么他們該如何還擊?恐怕別說捉到容了,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顧驍:“容的目標不是我們,逼不得已,可以放棄任務,保命最重要?!?/br> 明哲保身的道理誰都懂,但封堯還是忍不住揶揄了兩句:“你這么不負責任,不太好吧?” 顧驍看著封堯,認真地說:“我指的是你。你要保命,別再死了?!?/br> 對視的瞬景,從顧驍的眼眸里,封堯分明捕捉到了有什么暗涌的東西在呼之欲出—— 顧驍不止一次以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腦海中奇異地展開了一幅畫面,衰敗瘡痍的T-12區,聳入云端的高塔,生命盡頭、岌岌可危的依偎,以及那個挾著咸濕淚水的吻,從他的眉眼,到唇間。 顧驍哭著吻了他,不摻任何膚淺的情欲,那是一個無比珍重,壓抑著絕望與痛苦,不舍而繾綣的吻。 高燒令當時的封堯神志不清,被遺忘的細枝末節姍姍遲來,他想,原來那天的吻是這樣的。 但是……為什么? 不論顧驍是把他當做朋友,還是當做前任的替身,這樣舍不得他、甚至甘愿陪他去死的行為都說不太通。 思已至此,封堯問顧驍:“你那天……在T-12區,為什么要留下來陪我?你不怕死嗎?” 顧驍:“因為我心里有個人?!?/br> 封堯沒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顧驍的語氣不太正經:“你啊,還問?!?/br> 封堯:“……”就不該理你。 飛艇的下潛變慢,將要觸及海底斜坡時,劃了道上挑的弧線,來時的景色逆向掠過,仰頭望去,折射了光線的海面蕩漾著白金色的波瀾,清滔澈浪,黑暗如退潮之勢消散,隱有兩三點曙光傾灑。 艇身破水的剎那,萬丈霞光,暉映大地。 海天一線,換日處蒼茫無際,朝暾初冉,與垂暮晚月共綴天幕,白晝同黑夜互不相融,一道窄塹橫亙,將蒼穹劈成兩重涇渭分明的曠世奇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