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歸墟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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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墟墟生氣的樣子真可愛?!?/br>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伸手了。 ——于是他此刻也不言語。 室內靜默片刻,沈墟再次慢吞吞地爬起,坐在床上,盤腿打坐運功,仿佛在自行尋找解決之法。 他面上無甚表情,只因為方才哭過,垂著濕顫顫的眼睫,模樣瞧著實在凄楚可憐。 這一坐就是小半個時辰,鳳隱搭他脈門,見他果真在設法運氣,只是總也不得其門而入。 ——模樣軟,骨頭倒硬。 鳳隱便托腮看了。 沈墟坐得住,他也看得住,兩人一動不動,又是一個多時辰過去。 終于,鳳隱拿起案上茶杯,啜了一口涼茶,開口道:“你就這樣?” 沈墟正凝神運氣,被他打斷,微蹙了眉,仿佛這才察覺身邊有人一般,反問:“你還沒走?” 鳳隱神情一變。 方才還玩味輕佻的眼里霎時布滿陰翳,茶杯顫顫,隱現數道裂紋。 “本尊想來即來,想走便走,你待怎的?” 沈墟謹記對此人只順不逆的道理,道:“我運功了,你……您請自便吧?!?/br> 說罷閉眼,全然當鳳隱不存在一般。 鳳隱放下茶杯,那杯子起先好端端待在桌上,下一刻竟自碎成數塊。茶水漫了一桌,鳳隱也全然不顧,只看著沈墟,神色依然冷冷,須臾又勾起唇角,他唇色殷紅,襯得牙齒森白,這一笑,如同深林野獸看上面前煢煢白兔,亟待捕獵一般。 他天性如此,旁人對他攀附巴結,他愛答不理,可若有人對他愛答不理,他反而偏要讓人心悅誠服死心塌地。 只不過就連貓捉老鼠,也要拿起放下,玩上那么幾個來回。一口咬死,未免太過無聊。 鳳隱便又是一副笑瞇瞇模樣,主動發問:“你如何運功解xue?” 沈墟想了想:“從涌泉起始聚氣,依次行至尾閭,氣海,膻中,最后至晴明,百會。數周天后回丹田,一鼓作氣,沖破xue道?!?/br> 方才他被鳳隱點中xue道,暗地里也是這般運作,只是還沒等他自行沖開,鳳隱就提前解了。 “這法子江湖人人皆知,屢試不爽,你想過為何無論如何解不開么?”鳳隱又問。 沈墟搖頭。 鳳隱:“我再問你,那人點了你什么xue道?” 沈墟答:“絲竹空xue?!?/br> 鳳隱:“他若想致你失明,有許多xue道可點,為何偏偏選中絲竹空xue?” 是啊,為什么呢? 沈墟此前從未想到過這一節,眼下被鳳隱稍加點撥,隱約有了些思路,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念頭飄來晃去,忽然一拍手:“是了!” “是什么了?”鳳隱瞧他激動之下表情較之前生動了不少,嘴角微微上揚。 “絲竹空xue為三焦經終點之xue,由于自其它經脈傳至本xue的氣血極為虛少,xue內氣血為空虛之狀,故名中有空。又因xue外天部的寒濕水氣盡數聚積于此,此xue既涼且空,內功氣息一入其境則由熱轉冷,難以發揮效用,所以此xue易點難解?!鄙蛐骀告傅纴?,越說越心灰意冷,最后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垂下頭顱。 “既能點,為何不能解?”鳳隱瞧他忽喜忽悲,得了趣味,再行點撥,“劍閣內功,性屬純陽,于體內周轉,自生熱氣,冷熱相克,自不能解?!?/br> “正是如此?!吧蛐嬗l喪氣,道。 “純陽不可,你不會轉而用純陰么?” 沈墟不解:“我內功屬純陽,如何有陰?” 鳳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還用本尊教你?世間功法,順行乃純陽,逆行自然至陰咯?!?/br> 沈墟聽了他這驚世之語,駭然失色:“你,你讓我逆行經脈?” 鳳隱冷笑:“如何?不敢么?” 沈墟不語。 便聽鳳隱嘆道:“也罷,你們名門正派自然不屑用這旁門左道,老學究教出小學究,一代比一代不思變通,做人如此,練武更是如此。本尊煩了,告辭?!?/br> 一番挖苦帶嘲諷,緊接著就是衣袖簌簌,似乎確實要走。 沈墟默然,心知鳳隱說得有幾分道理,但習武之人皆知,經脈逆行極易走火入魔,一著不慎,輕則神志混沌,重則橫尸當場,以這種旁門左道涉險解xue,實在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正自沉浸在兩難抉擇中,對鳳隱說要離去恍若未聞。 鳳隱款款走到門口,忽又腳尖一轉,轉回床前,俯身欺近。 一陣冷冷梅香驀地襲來,沈墟下意識后仰躲避,不想后腦卻被一只大手掌住,不能退卻分毫,他眉心一跳,攏在袖中的手緩緩攥緊。 鳳隱沒說話,他也不說。 鳳隱不動,他也不動。 寂靜中,他感覺到鳳隱的臉貼自己很近,因為不屬于自己的溫熱鼻息正撲在自己唇上。他眨了眨眼睛,緩慢的心跳逐漸變快變強,直如敲鑼擂鼓。想來自己或許對鳳隱十分畏懼,否則為何對方只是靠得近了些,他便如臨大敵緊張到全身僵硬? 平時師父常教誨,遇事當臨危不亂,安之如素,否則坐困愁城,天莫能助。 沈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動了動嘴唇,剛想開口說句什么,頭頂微動,尚未反應過來,三千發絲倏然散落肩頭。 此時,一陣帶著雨后濕意的清風自窗隙吹來,青絲揚起,拂在臉上,激起一陣癢意。 沈墟驚了一下,疾出右掌,截住鳳隱欲往回收的手,問:“取我木簪作甚?” “因為我要送你一件東西?!兵P隱帶笑的嗓音就響在耳側,單手一推一送,輕松掙脫了禁錮,“但本尊做事向來有個原則,有來有往不白給。我送你一件,自要從你這兒取走一件,這樣才公平?!?/br> 不知他如何動作,沈墟空著的手心里就被強塞進一根筷子那樣長的小棍子。金屬質地,手下紋路精巧,一觸即知即為貴重。 沈墟問:“為何送我?” “本尊要你護法三日,只是戲言,未曾指望過,不想你那般古板,當真踐諾,你劍閣風雨飄搖,來日定要倒楣。本君從不愛管江湖閑事,到時你走投無路,來找本君挾恩圖報,豈不是一樁煩心事?這玩意極為貴重,本君忍痛割愛,給你啦,你我從此恩怨兩清,各不相欠?!?/br> 兀自說完,腳下微動,身子已倒縱出門,最后一句話遠遠飄來。 “山高水長,來日再見?!?/br> 沈墟披頭散發坐于床上,茫然握著那根簪子,不知該如何處置,心想此魔頭行事顛三倒四,反復無常,心思難以捉摸,說不準今日給了明日又來討回,而且聽他所言,這東西極為貴重,萬一弄丟了,這人回頭討要無果,豈不又要遷怒自己?如此一想,便將其放進內衫貼身安置,提醒自己莫要遺失。 安置好那東西,又思考起逆行經脈一事。 思考了足有月余,沈墟終于還是決定鋌而走險試上一試。 一開始他謹慎小心,潛引內息,只敢在尾閭涌泉兩xue之間稍作試探,后來逐漸膽大起來,擴散至膻中氣海,最后內息在全身經脈奔走逆行,順暢自如。只是以前打坐運功,體內熱氣源源不斷,這般行逆行之法,身上卻是越來越冷,但后來竟是眼睫凌霜,牙關發抖,如墜冰窟。 沈墟驀地想起,鳳隱當日于山洞內閉息療傷三天三夜,身上也是半絲溫度也無,渾似死人,現在想來應該也是經脈逆行所致。 原來此法不光能解xue,還能療傷。 也不知是哪位武學鬼才想出的這等獨辟蹊徑的古怪法子。 但經脈逆行畢竟是武學大忌,沈墟首次只堅持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察覺力有不逮,當即停下,待身子回暖,再緩緩施為。 如此大半夜,直至天明,沈墟眼前果然現出了模糊光影。 他雙眼失明已有段時日,久處黑暗,此時對光線極為敏感,驟然復明,驚喜之余,冷不防被晨光刺得睜不開眼,淚水狂涌。 待伏在床上緩過勁兒來,沈墟既知鳳隱全沒騙他,又思及師父重傷臥床,久也不愈,若用此法,或許也能像鳳隱那般三日即可恢復,當下鞋襪也顧不得穿,光腳跳下床,直往守拙草廬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定情信物get√ 第17章 時至破曉,天微明,劍閣弟子大多尚未起身,沈墟到得草廬才發覺時辰尚早,未免唐突。 四下清寂,院內海棠鬧春風,香霧空蒙。 沈墟按捺著內心欣喜,恭恭敬敬守在門外,只等師父起身,就面告喜訊。 眼睛尚未完全復明,朦朧中,忽見廊下躺著一團白絨絨物事,猜是踏雪,他心下奇怪,往日里踏雪一見到他便蹭過來低叫求摸,今日怎么一動不動? 難道是身子不適? 掐指一算,踏雪少說也有十歲高齡了,保不齊有些小病小痛以往沒注意到。沈墟不放心,走近探看。 一如往常,他伸手去摸老貓額頭,踏雪沒反應,轉而去撓頸子,卻摸了一手黏膩,還道是踏雪頑皮去哪里沾了一身臟東西,翻掌一看,駭然失色,指腹上卻是一片猩紅血跡。 “踏雪!”沈墟忙將老貓翻過身來,只見貓兒身底的軟毛已全被鮮血染紅,一道猙獰的傷口橫貫肚皮。 從血的凝固程度來看,顯是剛咽氣沒多久。 驚駭之下,沈墟來不及思考便霍然起身,奔向草廬,拉開竹門沖了進去。 只聽里間傳來“噗通”一聲異響,沈墟加快腳步狂奔而至,劇烈喘息中,只見房內熏香繚繞,窗扉洞開,有人影俯趴在面前地上,后心插著一柄漆黑的劍。 “師……師父!”沈墟大驚之下,聲帶顫動,撲過去將人扶起,慌亂中不知該做些什么,啞聲道,“這是怎么了?不欺,不欺劍怎么會……是誰……” 風不及尚有一口氣在,口中不斷有血沫涌出,他摸索著握住沈墟的手,嘴唇無聲翕張。 沈墟拼命想看清他現在臉上神情,眼前卻不知為何起了一層霧氣,加上xue道尚未完全沖開,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聚焦,不多時,臉上忽感涼意,已是濕了一片。 “師父,有什么話等你好了再說不遲,我這就給你運功療傷?!彼站o風不及的手,當下潛運內息,源源不斷地輸送起內力,但這些內力卻都如泥牛入海,一進入風不及體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沈墟咬牙,不間斷地發力嘗試。 試了一次又一次,掌心的汗讓他快要抓不住師父的手。 風不及勉力抽回手,阻攔道:“我經脈已毀……別,別再白費力氣,墟……墟兒,你聽為師說?!?/br> 沈墟強穩聲線,俯身貼近:“師父您說,弟子聽著?!?/br> 風不及濁眼倏睜,爆出一道精光,緩緩道:“從今日起,不欺和……和劍閣……就交給你啦,你,唉,為師以后再不能護你,你一個人,一個人要好好兒的?!?/br> 說完,眼內光芒逐漸熄滅。 “弟子,弟子何德何能……”沈墟嘶聲哽咽。 他從小不愛笑,也不愛哭,其實只是因為未到狂喜境,所以不笑,未到傷心處,所以不哭。喜怒哀樂都需力氣,他已經把所有力氣都花在了活下去與守護這兩件事上。 可今日,他卻沒能守住他要護的人。 懷里的人已沒了聲息,漸漸也沒了溫度。 沈墟很小的時候就在堆滿尸體的廢墟里領悟了死生,他一度以為這些陰霾已離他很遠,如今,它又重新回到他身上,一樣殘酷,一樣決絕,一樣撕心裂肺。 他拔出不欺劍,給風不及擦凈臉上污血,整理好凌亂的衣衫,然后抱著遺體怔怔地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