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32節
姚潛冷笑道:“為了單于的大計,區區一個汾東算什么?” 他又艱澀地問道:“那我們呢?阿娘、阿兄與阿弟在你眼中又算什么?” 姚潛看向他的眼眸里沒有一點感情,極盡殘忍地說道:“像你們這樣混有漢人血的雜種,若是乖乖聽話,我還能當你是兒子,若是不聽話,休怪我無情?!?/br> 在放火燒密道的時候,姚仲青終究顧念著與姚潛的父子常倫,不忍對姚潛下殺手,卻反被姚潛從背后一劍刺中要害,要不是火勢太大,姚潛只能無奈逃走,或許他連沈月溪的最后一面也見不到了。 姚仲青又捂著嘴咳嗽了一聲,鮮血漫出,他卻沒再聞到血腥味,只覺得身子越來越冷,身在春日猶在冬日。 溫和的年輕郎君看向天際的晨光,再看向那沐浴在晨光中的姝色女子,從發現姚潛是jian細時的震驚到后來的煎熬,再到如今他反倒有了解脫的輕松。 姚仲青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交給裴衍洲,說道:“裴將軍,姚潛已經逃走了。我雖是姚潛的兒子,可汾東是生養我的地方,我不會叫任何人毀了汾東。而我阿娘、阿兄與阿弟并不知曉姚潛叛國之事,還請將軍饒了他們的性命?!?/br> 他又艱難地朝沈月溪走去,裴衍洲將長刀橫在了他的面前,不許他再上前,他微微一頓,從懷中掏出那塊染血的玉佩,迎著曦光笑得如初見時的圓臉少年,盡管一邊的臉被燒毀,另一邊完好的面頰上梨渦點綴。 姚仲青笑道:“夫人,這塊玉佩是從前為你備好的及笄禮物,一直想要親手交給你,奈何總是錯過,我……你不要嫌棄……” 沈月溪愣了愣,看著他溫和無垢的笑容,走上前接過了他手中的玉佩,緩緩向他行了一禮,“我代汾東百姓多謝姚二郎?!?/br> 若不是姚仲青的這把火毀了地道,汾東城內便會有更多的敵軍。 姚仲青盯著她面上的和善,心臟一頓一頓地抽痛著,眼中有了一滴淚水,“我擔不起夫人的這聲謝,我若沒有猶豫便好了……” 他曾經遺憾于未能娶到沈月溪,如今他慶幸于沈月溪沒有嫁給他。 所幸,今日心愿已了,姚仲青緩緩閉上眼睛,身子往后仰去,重重倒在了地上,便再也沒能睜開雙目了。 沈月溪怔怔地握著手中那塊玉佩,看著彩云上前探了一下姚仲青的鼻息,對她說道:“姚二郎已經沒氣了?!?/br> 第四十七章 上一刻還好好說話的人下一刻便沒有氣息, 沈月溪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響,眼角的淚珠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看向那倒在地上的圓臉郎君,他生得溫和, 即便被毀了容顏, 看上去并不可怖。 沈月溪往上一步就要蹲下身去,卻被裴衍洲一把拉住, 男子抓的力度微微用了些力,抓得她有些生痛。 沈月溪看向面色并無變化的裴衍洲,紅著眼睛說道:“姚二郎與我相識一場, 我想最后送他一程?!?/br> 裴衍洲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最是怕血,就不用上前了,我會叫人安葬他?!?/br> 沈月溪試圖掙脫他的手,道:“姚二郎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裴衍洲的聲量不大, 卻說得咬牙切齒。 他只對彩云幾人吩咐道:“將他好生安葬了?!?/br> 回頭又將沈月溪手中的玉佩奪了下來, 只淡淡地說道:“這玉佩我為你保管?!?/br> 沈月溪還未從姚仲青突然離世的悲傷中出來,手中的玉佩已經被裴衍洲收入懷中, 他抿著嘴便拉著她從姚府里出去。 她忍不住說道:“郎君!死者為大,何況姚二郎為汾東而死!值得我們敬重!” 他一把將她拉過來, 束縛在自己的懷中, 讓她被迫對上他布滿戾氣的雙眼。 裴衍洲見到沈月溪些許的瑟縮, 眼中戾氣更甚,卻是將她往懷里困得更緊,冷漠地說道:“汾東之危未解, 每日都會死人,我們應當盡快去尋岳丈, 以免貽誤戰機?!?/br> 沈月溪硬撐著含住淚水點點頭, 裴衍洲說的沒錯, 現在不是悲春傷秋的時候,危機仍在,“你將玉佩還我?!?/br> 裴衍洲只當自己沒聽到,那藏到甲胄內的玉佩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拿出來。 沈月溪見他沒有絲毫的行動,而身后還跟著他的手下,她不愿在外人面前叫他沒了臉面,便強忍下來,暗想著等汾東平安了再同他要回玉佩。 裴衍洲帶著沈月溪往將軍府走去,昨夜城內sao動,沈南沖沒有見到沈月溪去尋他,必然會來將軍府尋找。 果然,他們還未到門前,將軍府前的巷子里便站著一列兵士,那些兵士見到裴衍洲皆是一愣,隨即臉上迸出強烈的喜悅,齊聲喊道:“大將軍!” 還在屋內尋著沈月溪的沈南沖聽到兵士的大聲喊叫,疾步朝門外走出來,先是見沈月溪安然無恙松了一口氣,再看到裴衍洲頓了一下,滿是希冀地問道:“衍洲這次帶回了多少兵?” 裴衍洲淡然答道:“我選了千人,從水路先行過來,大軍還得再等些日子才會到?!?/br> 沈南沖猛地皺緊眉頭,與裴衍洲一起進了將軍府才說道:“如今城內糧草匱乏,怕是撐不了幾日了?!?/br> “岳丈放心?!迸嵫苤廾嫔?,未見一絲的慌張,“我知道城內缺糧,再等兩日便有了?!?/br> 沈南沖狐疑地看向他,又聽到裴衍洲說道:“昨夜城中有敵軍混入,雖已殲滅,今日還是要全城再搜索一遍,以免有漏網之魚?!?/br> “咕?!鄙蛟孪谝慌?,肚子不合時宜地接連叫了兩聲,見裴衍洲與沈南沖齊齊看向她,不好意思地站起身,道:“我先回房?!?/br> 裴衍洲并不讓她走,目光如炬地盯著她那一張還不及他巴掌大的臉,問道:“你幾頓沒吃了?” 沈月溪被問得突然,險些出口的實情在舌邊轉了一下,矢口否認道:“沒……就今日早膳還未用,我先回去……” 裴衍洲不言語地看著她,看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只是不爭氣的肚子還是“咕嚕咕?!敝苯?。他從懷里掏出一個胡餅遞給沈月溪,道:“先將就著吃一點,最遲后日,糧草便會到?!?/br> 沈月溪想了想,還有兩日,汾東城還要靠裴衍洲撐著,便道:“我房中還有餅,這個你留著……” 裴衍洲靠著單手便將她壓在了原處,叫她坐下,硬是將餅塞到了她的手中,冷硬的男子逼迫著道:“吃?!?/br> 沈月溪同他大眼瞪大眼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妥協,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胡餅,只是她幾日未進食,吃了一點便覺得吃不下去了,“我飽了?!?/br> 裴衍洲見著胡餅缺的那一點堪比十七的月亮,壓在她肩膀上的手沒有一點松動,逼著她又吃了一點,直到沈月溪實在吃不下,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才皺眉將餅接過來,也不講究,順著沈月溪咬過的口子便吃了起來。 “那……那是我吃過的地方……”雖說如今糧食短缺,能省則省,好歹換個邊,那口子是她剛剛咬出來的。 裴衍洲看了她一眼,說道:“夫妻之間有什么關系?還是你嫌棄我?” 沈月溪眨了一下眼睛,她似乎在裴衍洲眼中看到一絲脆弱的敏感,但更快的,男子還是那副刀槍不入的剛硬模樣,方才應當是她看錯了?!斑@邊沾了我的……你換個邊?!?/br> 裴衍洲瞧向帶著羞意的沈月溪,眼中有了松快,道:“你的甘露我又不是沒吃過?!?/br> “咳——”沈南沖猛地咳嗽了一聲,他這個老父親還在,好歹顧忌一下…… 沈月溪被沈南沖的這聲咳嗽羞得臉更紅了,慌忙挪開視線,站起身道:“我先回房梳洗一下?!?/br> 裴衍洲與沈南沖商談好事情,回房的時候,便見到沈月溪靠在梳妝臺上睡了過去,折騰了那么多天,她瘦得厲害,眼下是淡淡的青紫色。 他的手指在她眼下輕輕劃過,一吻落在她的眼皮上,將她皺眉調整了一下姿態,索性便將她抱到床上去。 將沈月溪放下時,懷中的玉佩掉落了出來,那玉佩像是有靈性一般落在了沈月溪的胸前,碧綠通透的玉佩雖染了血漬,依舊能辨別出那上面所雕刻的是月下溪流圖案——玉是一塊好玉,刀工卻頗為稚嫩。 裴衍洲撿起那塊玉,一下子便能猜到這是姚仲青親自雕刻的,他緩緩閉上眼睛,心里想著無論如何,沈月溪這一輩子只能困在他身邊,那姚仲青算什么……然而他握著玉佩的拳頭越來越緊,恨不能將那玉捏碎。 沈月溪睡得并不踏實,夢中刀光劍影依舊,她甚至夢到汾東城破,十萬大軍沖進來,將整個城屠盡…… “不要——”她哭著便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抱住她顫抖的身子,男子低沉地在她耳邊說道:“阿月不必怕,我在?!?/br> 沈月溪倚靠在裴衍洲的懷里,多了些踏實感,過了一會兒,才從夢魘中緩過勁來,她反過來緊緊地環住裴衍洲,眼前的男子卻是清減得厲害,腰身比從前更細了一圈,她猛地抬頭,就發現裴衍洲冷白的面色并沒比她好看多少,眼中帶紅絲,下巴隱隱還有些胡渣子。 “你多久未睡了?”沈月溪問道。 裴衍洲沒有回答,說道:“你今日就好好待在府中,哪里也不要去?!?/br> 沈月溪拉住他,道:“你躺下好好休息,汾東如今不能沒有你……” “那你呢?”裴衍洲突兀一問,見沈月溪怔住,他眼眸冷了一瞬,生硬地說道:“我這身從外到里都臟,我便不在府里休息了?!?/br> “眼下都這時候了,還講究什么?”沈月溪輕輕瞪了他一眼。 裴衍洲眉眼卻舒展開來,道:“那阿月再陪我睡一會兒?” 見沈月溪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裴衍洲眉眼終于有了一絲舒展,將甲胄脫下,和衣抱著沈月溪在床上淺眠了一會——他自收到消息后,便快速攻下青州,馬不停蹄地從青州趕回來,已經有七八日沒躺下來休息了。 他抱著沈月溪足足睡了一個時辰,聽到外面有人來報才起來,沈月溪也跟著他起來,她看著裴衍洲穿甲胄,起身道:“郎君,我來為你穿?!?/br> 她只看著裴衍洲穿過,看模樣應該不難,直到接過手后,她才知曉原來這穿在身上的甲胄如此之重,而裴衍洲穿著這一身沉重的甲胄依舊行動自如。 裴衍洲穿好盔甲便掛上雙刀,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他不著痕跡地回首望了沈月溪一眼,見到女子眉宇間積聚的憂愁,忽一個大跨步走到沈月溪跟前,在她的頭頂迅速落下一吻,不等沈月溪開口,他便已揮手離去。 只是沈月溪耳邊還響著他方才說的那一句:“有我在,必不會讓汾東有事?!?/br> 她倚著門框,目送裴衍洲漸行漸遠,眉眼彎彎,終于有了這半個月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如裴衍洲所言,隔了一日之后,陳無悔便闖過張崔聯軍的重圍,帶著糧草進了汾東。 陳無悔咧著嘴笑道:“主公,我們把張叢行的糧草給劫回來了?!?/br> 裴衍洲擰著的眉頭在看到糧草以后,也平了下去。 沈南沖見陳無悔回來了,卻依舊沒看到大部隊,便問道:“怎不見左先生同你一道回來?” 陳無悔看了裴衍洲一眼,見他沒有攔自己,便道:“左先生與崔三娘去尋崔恕大軍的主將了?!?/br> 崔恕是崔瑛的二叔,亦是她的仇人,如今被派到汾東來的主將曾經是她阿耶的手下,雖算不上絕對忠誠,卻也并不完全聽命于崔恕——這便足夠了。 有左無問那張嘴一游說,崔家軍軍心動搖,加上張家軍這邊丟了糧草,軍心不穩,一來二去,本就是臨時聯盟的二軍摩擦不斷,內部竟先打了一架。 當公孫陌與崔瑛領兵襲來時,張崔聯軍便亂了陣腳,裴衍洲便趁機率軍出城,形成夾擊之勢,張崔聯軍無處可逃,全軍覆沒在汾東。 剛拿下青州的軍士在獲得汾東守衛戰大捷之后,全軍上下興奮不已,回城安定后便吵著鬧著要慶功宴。 裴衍洲于這方面素來大方,便在營中與眾將士同慶,幾杯黃酒下肚,平日里怵裴衍洲的將士便也放開,素的葷的生冷不忌全都掛在了口上。 公孫陌喝的醉醺醺,大著舌頭問道:“齊郡的娘子當真是美,齊郡太守那兩女兒,便是我都看的都心動?!?/br> 立刻有人嘲笑道:“你便也是嘴上說說,嫂子何等彪悍,你若敢在外納妾,她定要打折你的腿?!?/br> “去——”公孫陌呸了那人一嘴,笑罵道:“我哪配得上那太守之女,我是替主公相看,主公少年英姿,只有夫人一人,若是再納兩房美妾,豈不是更加快意?再說,主公夫人不像我家那悍婦彪悍,溫柔賢淑,想來也會善待妾室?!?/br> 幾人說完,齊刷刷地看向座上裴衍洲。 第四十八章 裴修明坐在上座, 手中舉著酒杯,聽著底下的人天南地北地胡扯,卻沒有想到會扯到自己身上。 他手中的酒杯微頓, 神情莫測地看向眾人, 那一雙狼眼在軍營火把的照耀下閃著犀利的光芒,看得眾人心底發涼了, 酒醒了一半。 陳無悔抱著酒壇子,將話題說開道:“公孫大哥你還敢說。大嫂是真的厲害,那日你不過是離崔三娘近些, 回去之后便跪了一個時辰的搓衣板?!?/br> 眾人哄堂大笑,嘲笑著公孫陌。 公孫陌也不惱,笑道:“我那是敬重我家娘子?!?/br> 眾人又是大笑,卻不想裴衍洲竟開了口, 說道:“我家娘子也是個彪的?!?/br> “?”眾人傻在了原地。 裴衍洲臉上沒有表情, 雙目盯著遠處的火把,眼中卻有了難得的柔情, 道:“將軍府由我家娘子管著所有錢財,平日用錢得她同意。我若是多看別的女子一眼, 她連房門都不讓我進, 更不要說納妾了, 往后莫要在我面前提納妾二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