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31節
眼見著北門越來越近,沈月溪卻突然叫道:“停下——” “娘子?” 彩云不解地看向沈月溪,素來柔弱的娘子像是破釜沉舟一般地看向她,她的雙手緊緊握著自己的衣擺,目光堅定地說道:“彩云,我們回去,去我阿耶那里?!?/br> “娘子?”彩云瞪大了眼睛,于她而言,此刻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沈南沖那里了,如同沈月溪這般的嬌娘子怎能去?! 沈月溪將心中的慌張慢慢沉淀下來,她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自己與阿耶在汾東平平安安地度日,如今汾東面臨大軍壓境,她又豈能一走了之? 她看著彩云,莞爾笑道:“我是將軍夫人亦是太守之女,若有我在,將士與百姓會覺得援軍必然會來,若我逃了,人心渙散,城中更加混亂,阿耶如何抗敵?” 彩云猶豫著,然而沈月溪卻已經下了極大的決心,她對彩云點了點頭,又指向身后的方向,示意著彩云回去。 當沈南沖在城門上見到一身男裝的沈月溪時,他在原地愣了許久,子時接到軍報的他第一反應便是通知將軍府帶著沈月溪速速逃離汾東,如今見到她不僅不逃還來前線,沈南沖的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胡鬧!”沈南沖鐵青著臉,顧不得沈月溪已經是出嫁的女兒,拉著她便下了城門。 沈月溪倒也不反抗,乖乖地跟著他去了中軍大帳。 “裴衍洲那小子留下的人不中用,阿耶另行安排人手送你離開汾東?!鄙蚰蠜_氣呼呼地說道。 沈月溪小聲說道:“阿耶,是我自己不肯走的,我若走了,你怎么辦?” “我怕什么?”沈南沖斜了一眼自作主張的女兒,哼道,“就張叢行與崔恕那點人,你阿耶并不放在眼里,你只管去投奔你那夫君,等你們回來時,你阿耶已經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了?!?/br> 沈月溪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吹牛的模樣,無奈地說道:“阿耶,我已經不是孩童了?!?/br> 沈南沖微微一愣,他再看向沈月溪,柔美嬌小的女子不知何時眼中的天真多了堅定的光芒,端莊的模樣也有了一家主母的擔當。 “阿月,”沈南沖嘆息著,也不再胡亂吹噓,只道,“你若安全了,阿耶便能了無牽掛了?!?/br> “可我不想阿耶了無牽掛……”沈月溪輕聲說道,前世沈南沖便是了無牽掛地上了戰場,然后便再也回不來了。 “阿耶,”她一絲不茍地盯著沈南沖,認真地說道,“汾東是我的故土,如今汾東有難,我不會離開。我與林大夫學了醫術,雖不能上戰場,卻也能幫著阿耶照料傷兵,而且我在,大家才篤定郎君會從青州回來相救,是不是?” 沈月溪在沈南沖說話之前,如同小時候一般輕輕拉扯著他的衣角搖晃,一雙水靈靈的秋水眸沖他眨巴著,他便是有再多的話都哽在了喉頭沒法說出來。 最后只得悻悻說道:“都已經是將軍府的當家娘子了,還像個孩童一般撒嬌!這里沒你什么事,你先給我回去好好待在將軍府里?!?/br> 沈月溪抿嘴一笑,并不將沈南沖的話放在心上,她想了想,又問道:“阿耶可尋到姚將軍與姚二郎了?” 沈南沖面色凝重地搖搖頭,只因姚仲青所給的消息為真便叫整件事越發撲朔迷離起來。 沈月溪也有幾分擔憂,她總覺得那日姚仲青離去時的模樣不大對勁,可如今她也無處尋他。 汾東一連被圍了十日,沈南沖知曉他與張崔聯軍之間實力相差甚遠,任由他們圍城叫罵就是緊閉城門不出。 只是隨著日子的推移,城中的氛圍越來越凝重,尤其是等不到援軍的將士愈發浮躁,百姓之中也開始后流傳裴衍洲已經棄汾東于不顧的謠言。 沈月溪亦聽到了這些謠言,她凝著臉沉思許久,便親自送糧到前線,她對沈南沖亦是對著守城的將士說道:“在被圍之前,我便已將消息傳給裴將軍,他必已收到我的書信,如今在趕回的路上?!?/br> 明麗的女子站在那里言辭鑿鑿,堅定得叫人難生懷疑,那些將士吃著將軍府送來的糧,壓下了不少浮躁,卻不知道沈月溪在上了馬車之后,便倚著車壁落寞了下來。 “娘子……”彩云鉆入馬車,猶豫地叫喚著她。 沈月溪看向她,希冀地問道:“米鋪老板如何說?” 彩云沉默著搖搖頭。 沈月溪苦笑了一下,將頭垂下,不愿叫人瞧到她眼中的不安。 “娘子,你逃到城外去吧!”喜枝擔憂地握住沈月溪的手,眼見著城中的糧食越來越少,汾東岌岌可危,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讓娘子一人逃出生天。 沈月溪搖了搖頭,越是這樣的時刻,她越不能離開汾東。 春風從細縫里鉆進來貼著她的臉,她顫抖了一下,攏了攏身上的衣物,此刻分外想念裴衍洲身上炙熱的體溫?!盎貙④姼?,再堅持幾日,將軍……應當會回來……” 在汾東被圍的第十五日,城中的糧食已經極為緊缺,沈月溪將將軍府中的余糧全拿出去緊著守城的將士。沈南沖見著她瘦得只有一個尖下巴的臉蛋,面色格外凝重,想著若實在等不到裴衍洲,他便出城,殊死一搏! 這日入夜以后,本來早早便睡的沈月溪因餓著肚子,有些難以入眠,她起身喝了兩口水,卻聽到門外sao動,急忙披上外衣,開門便見到彩云一臉沉重地走來?!俺鍪裁词铝??” 彩云道:“娘子,城里進了敵軍,現在外面亂成一團,我帶你去太守那?!?/br> 遠方突然一簇火焰升上天去,連成片的大火將這漆黑的夜燒得通紅,猶如染了血。 沈月溪望向起火的地方,顫抖地說道:“那是姚府的方向……” 空無一人的姚府怎么就突然著火了? 她的心怦怦亂跳了兩下,可眼下已顧不上這些,她與喜枝彼此攙扶著,在彩云與守衛的簇擁下朝外走去。 不知從何而出的敵軍在城中流竄,不斷地引起sao亂,百姓驚慌而逃,到處都是尖叫與鮮血。 彩云與守衛拿著刀殺了一個又一個,敵軍卻是越殺越多,他們這一群人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軍人,而被保護在中間的小娘子便格外打眼。 那些混入城中的敵軍慢慢朝她們這邊聚集而來,不知不覺竟形成了一個包圍。彩云見到敵眾我寡,暗自懊惱,她大意了!應該與守衛分頭行事的! 沈月溪咬著牙叫自己鎮定下來,不愿顯露出一絲害怕,她緊緊握了握喜枝的手,又松開,走上前對彩云輕聲說道:“用我去換你們離去……” “夫人……”彩云亦輕聲回道,“我既是你的貼身護衛,便絕不會舍下你,何況我一個女子站在戰場上便只有兩條路,要么贏要么死?!?/br> 話音剛落,沈月溪便看到彩云執起陌刀沖入敵人之中,那些護著她的守衛亦跟著沖上前去,鮮血不斷灑在她的前面,在地上匯聚層成溪流沖到她的鞋子與裙擺上。 沈月溪狠狠咬下自己的唇,用盡所有的力氣在地上撿起一把刀,顫顫巍巍地拿在手里,當有人拿刀向她沖來時,她緊閉著眼睛,便胡亂將刀刺出去—— “刀應該這樣刺,阿月?!?/br> 夜風蕭寒呼在面上,灼熱的氣息卻從后而來,一只燥熱的大手握住沈月溪手中顫抖的刀,朝著襲來的人便砍了下去,溫熱的液體噴灑在沈月溪的臉上。 她聞到了血腥味,卻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睛—— 第四十六章 裴衍洲依舊穿著他那身玄鱗甲, 頭戴朱雀盔,一個半月的征戰叫他消瘦了不少,愈發顯得頎長挺拔, 臉廓生冷。 額前的一縷青絲未收進盔甲之內, 懸掛在他的眉眼間,隨著夜風飛揚而起, 襯得那雙眼如刀狠厲。 他一手牢牢固定著沈月溪手中的刀,一手握著長刀,而兩柄刀的刀身皆已被鮮血染紅, 刀尖之處血水滴落,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在這喧鬧又冷寂的夜里猶如閻王的奪命鐘聲。 混入城中的敵軍被他的氣勢懾住,一時無人上前。 若是前世沈月溪看到裴衍洲這副模樣只怕也會被嚇到, 然而此刻她見到他卻是激動得險些落淚, 那顆一直懸著的心也終于尋到了依靠。 彩云與幾個守衛迅速地撤到裴衍洲與沈月溪的身邊,恭敬地喊道:“主公?!?/br> 敵方帶頭的立刻認出了裴衍洲的身份, 先是驚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兵士身后暗中打量裴衍洲, 見裴衍洲所帶的人并不多, 又滿是驚喜, 喊道:“砍下裴衍洲的腦袋,賞金萬兩!” 聽到賞金的眾人一下子便忽略了裴衍洲身上的煞氣,蜂擁而上, 然而一刻鐘之后,他們便后悔了—— 裴衍洲走水路先行回汾東, 所帶的人確實不多, 但是這些人卻是以一敵百的猛士, 更不用說裴衍洲本身便是靠長短雙刀搏出來的殺神。 即便他護著一個沈月溪,依舊是所向披靡。 約莫半炷香后,敵方帶頭的男子便被裴衍洲的長靴踩在地上,長刀架在男子的肩膀之上,他冷冷問道:“你們是如何進城的?” 男子起先嘴硬地不愿意說出來,裴衍洲的腳用力往下一踩,他便只覺得雙耳出血,頭骨都要被踩碎了,慌忙叫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我們是從姚府的地道中來的,姚……姚潛挖了一條通往城外的地道……” 裴衍洲緩緩挪開了腳,命兩人架住男子,他看向遠處姚府絲毫不減的火勢,又垂眸看向乖巧站在自己身邊的沈月溪。 小娘子瑩白的小臉被污泥與血漬所染,如同掉到水里的小白兔,削尖的下巴配上那雙大眼,只抬眸盯向他,便見他一顆冷硬的心當場化為繞指柔—— 他沒法再將她交到旁人的手中。 裴衍洲當著眾人的面便半蹲下身子,對沈月溪說道:“上來,我背你?!?/br> 沈月溪猶豫著望向周圍,見那些兵士一個個將眼睛瞪得碩大,她只覺得這樣怕是不好,往后裴衍洲回軍中還怎么混……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道:“我跟在你身后便是……” “上來?!迸嵫苤迏s容不得她遲疑,單手托著她便將她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沈月溪輕微地驚呼了一聲,因著裴衍洲站直身子而顛簸了一下,連忙將手環在他的脖子上,些許濕潤又帶著幾分香味的氣息灑在裴衍洲的耳后。 裴衍洲眼中的煞氣飄忽了一下,才又從容地對屬下說道:“押著他去姚府?!?/br> 即便背著個美人,裴衍洲的氣勢擺在那里,沒有人有異議。 沈月溪在他的背上屏著呼吸,裴衍洲雙手攬著她的大腿,叫她頗為不自在,可也不敢從他背上下來,生怕延誤軍機,何況裴衍洲的步伐確實要比她快上許多。 她乖乖地將頭枕在裴衍洲的肩上,男子的肩膀寬闊,抬著她的雙手有力,隨風飄來的碎發拂在她的面頰上,惹得她癢癢的—— 若待到天下太平,她與他便這般一直走下去,或許也不錯,沈月溪在心底默默想著…… 等到一行人來到姚府時,姚府已經在大火之中成了一片廢墟,曾經的雕梁畫棟皆為灰燼,被押著的男子看著滿目焦土亦是茫然,并不知道來時的密道在哪個方位。 裴衍洲掃視了一圈,將沈月溪放下,拉入自己的懷中護住,說道:“讓他找出來,天亮之前找不出來,便直接殺了?!?/br> 那男子瑟縮了一下,在刀劍的威脅下,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尋找著密道入口。 夜幕漸漸褪色,東方既白,那男子依舊沒有找到密道位置,就在他絕望之際,廢墟中發出一陣聲響,掉落的棟梁被慢慢推開,一塊地磚被推開。 眾人的刀齊齊出鞘,便等著密道里的敵軍出來。 卻沒有想到是一個半身焦黑的圓臉郎君,晃晃悠悠地從地道里爬出來。他靠著手中長劍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未走幾步,便大聲咳嗽起來,猛地一口鮮血就從他口中噴出。 沈月溪怔怔地看著這個背影,喚道:“姚二郎?” 那個半邊臉都被灼傷的年輕郎君慢慢抬起了頭,眼中有不可置信,未曾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沈月溪,隨即他看到了裴衍洲,幾乎自嘲地笑了一下。 笑容牽扯到姚仲青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捂住嘴巴又是一口鮮血從指縫中漫了出來。 他以長劍為杖,一步一步地挪到裴衍洲面前,說道:“裴將軍……地道已經被我封死,敵軍已無法再進來……我……” 裴衍洲盯著眼前目光真摯的姚仲青,卻依舊冷酷地問道:“姚潛是為何人辦事?張叢行亦或是匈奴?”依據姚潛的行為,他所猜測的便是這兩方勢力。 姚仲青眼眸黯淡了下去,沒有辯解,過了許久方道:“是匈奴……” 那日他無意間打開了姚潛書房的暗室,看到了他與匈奴來往的密信,是難以置信的震驚,他生在汾東長在汾東,以汾東姚家為傲,卻沒有想到自己從小敬仰的阿耶竟是匈奴人派遣到大齊的jian細。 姚仲青不敢將這事告訴任何人,只小心跟蹤著姚潛,才發現姚潛正在暗中給張叢行與崔恕送信,引他們來攻打汾東,從中將大齊的局勢攪得更亂。 知道張崔聯軍要趁裴衍洲不在時來攻打汾東,姚仲青當下慌得六神無主沒了主意,他并不想被人知曉自己的阿耶是匈奴的jian細,更不想汾東毀于戰火,卻沒有想到他的異常被姚潛所發現。平日里素來待他慈和隨意的父親轉眼便變成了另一人,冷冷地說道:“你是我姚潛的兒子,我是匈奴人,你便也只能站在匈奴這一邊?!?/br> 他被姚潛關在家中,后來還是并不知曉事由的兄長將他放了出來。 姚仲青被放出來所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消息告訴沈南沖,他又怕沈南沖會詢問他消息從何而來,便直接去尋了沈月溪。在消息傳出去的第二日,他擔心沈月溪不信他,打算再去尋沈月溪,卻沒想到被姚潛給抓住,只是他與姚潛還沒有回姚府,便聽到了沈南沖帶兵圍了姚府的消息。 姚潛見大事不妙便帶著他在城中東躲西藏,直到張崔聯軍圍城,原本守在姚府的兵士也被撤走,姚潛這才帶著他偷回姚府,從密道出了城。 姚仲青本想著若是姚潛就這樣逃走,他們父子一場便將這事放下,卻沒有想到姚潛方一出城,便去尋張崔聯軍,為張崔聯軍出謀劃策,甚至還將姚府密道的地圖提交給他們,叫他們來偷襲汾東。 他曾質問姚潛:“阿耶在汾東這么多年,也曾是守衛汾東的一方將領,難道就忍心汾東慘遭戰火摧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