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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上熱乎乎的白米粥, 住進能夠遮風擋雨的新屋,百姓對朝廷做的事看在眼里, 對欽差的敵意就沒那么大了, 都說這次是難得來了個好官。 但這幸運是一時的。本地的貪官污吏不除,不幸是長久的。 謝重錦道:“傳令下去,今日朕與皇后親自公審, 曲陵百姓, 皆可旁聽?!?/br> 京兆府尹道:“遵命?!?/br> 謝重錦又執起陸雪朝的手:“朕與皇后先去更衣?!?/br> 既是以君后之身面對百姓, 就不必再掩面示人。 …… 等謝重錦與陸雪朝二人更換完衣裳,再次回到大堂,眾人頓時屏息,或呆或癡,只覺驚為天人。 _ 帝后親臨曲陵,并在秋凌衙門公開審案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 整個秋凌的百姓,甚至隔壁縣鎮的百姓,聞訊都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想要一睹傳說中帝后的真容。 那可是陛下與皇后殿下!他們原本一輩子都沒機會見到的人,若能遠遠瞧上一眼,往后是能吹一輩子的。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這么個機會擺在面前,幾乎沒人會放過。何況這是陛下親自審案,原先的秋凌知縣有多荒唐,秋凌人都心中有數,誰不期待看著狗官被陛下問罪? 一名鄰縣的男人騎驢趕到秋凌時,衙門外已烏泱泱圍了一群人,擠得水泄不通,都是聽說了帝后親臨,趕著來看熱鬧的。 公堂肅靜,帝后在場,外頭的百姓不敢大聲說話,都在小聲議論。 他在人群后頭,使勁跳了跳,都只能瞧見一堆后腦勺,聽著前頭的人低聲驚呼陛下與皇后殿下的姿容,說的天上有地上無,急得抓耳撓腮。 陛下與皇后殿下究竟是長什么樣子? 他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從后面一路擠到最前頭,打眼一望高堂上并肩坐著的一對男子,登時看直了眼。 別人夸的真是半點兒都沒夸張。 幾摞厚厚的卷宗被擺在公案上。年輕俊美的紫衣帝王頂替了知縣的位置,坐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下,原本的知縣則渾身戰栗地跪在地上聽審。 轉眼之間,身份境遇就完全調換。被審的高坐明堂,審問的聽候發落。 光是這副場面,就讓不少苦張知縣久矣的百姓暗覺爽快。 謝重錦讓人搬了把椅子,讓陸雪朝坐他身邊。 謝重錦一身深紫帝袍,繡著五爪金龍,騰云駕霧,貴不可言。面具摘下,劍眉鳳目,高鼻薄唇,不怒自威。 陸雪朝著朱紅鳳袍,領口白鳳展翅,端方明麗,貌若濃桃艷李,明艷不可方物。 原是黑白二仙,轉成朱紫雙尊。分開都是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人物,在一塊兒才知道,世間竟真有一雙璧人,平分秋色。 第一眼是驚艷,第二眼卻是垂首不敢再看。 男人緩了好一會兒,才去細聽當下審的是什么。 帝后正在審理一樁陳年舊案。 _ “熹朝二年六月,柳氏報官,稱李氏玷污他,李氏承認情難自禁,最終判處柳氏嫁李氏為妾?!敝x重錦平靜念出來,“這是根據哪條律法判的?朕怎么不知道?” 張知縣支支吾吾道:“……君子成人之美,那柳氏失了貞,本就不會再有尋歡要了,下官促成他們,也是為了,為了柳氏好?!?/br> 他真是這么想的,一點兒都不覺得把這在陛下跟前說出來有什么不對。 “看來你也是不知道了?!敝x重錦淡淡道,“清疏,告訴他?!?/br> 陸雪朝道:“長黎律例第二百七十九條,凡強迫他人者,無論尋歡、貪歡、承歡,皆處以宮刑?!?/br> 所謂宮刑,就是閹割之刑,這比真正的宮人還要凄慘。長黎的宮人只是服下暫時失去男子能力的藥,還有解藥存在。但若犯了強迫罪,那就是直接物理閹割,永不能再犯。 “張知縣真是博學多才,還知道君子成人之美?!标懷┏稽c兒也不陰陽怪氣地褒揚道,“不知其全句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br> 這是直言張知縣是小人。 “判柳氏與李氏婚姻無效,判李氏宮刑,一半家產補償柳氏?!敝x重錦連“和離”二字都不曾說。離什么離,這兩人成親本就荒謬毫無道理。 “是,是……”張知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說起和離,謝重錦又看到一例卷宗,聲音越說越冷:“熹朝二年九月,孫氏報官,稱常年受其夫毆打,不堪忍受,請求和離,判不離。翌日,孫氏家人報官,孫氏被其夫打死,判打其夫二十大板,遂結案——” 謝重錦狠狠一擲,厚重的卷宗帶著幾分力道,直接砸在張知縣臉上,砸得張知縣額頭鮮血如注,痛極了也不敢說話。 圍觀百姓也齊齊后退一步,被圣上凌厲的氣勢嚇得大氣不敢喘。 但心中都在暗暗叫好。 就該這么辦,早該這么辦了??磸堉h被砸,他們真是普天同慶。 “不該成親的亂點鴛鴦譜,該判和離的倒不判。一條人命只值二十大板?這又是哪條朕聞所未聞的律例?” 張知縣慌亂道:“陛下,不是臣要這么判的!是,是他!是他讓臣這么判的!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妻爭吵一時失手,罪不至死,才,才只打了二十大板……”他指向跪在一旁的師爺。 師爺身子一抖。這案子還是他結的,那孫氏的夫君給他塞了幾兩銀子,他就把這故意殺人變成過失殺人,再用家事搪塞過去,讓那人幾乎是無罪釋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