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小食堂 第71節
“若是花費工夫太多,孟廚娘拒了也無礙?!?/br> 孟桑擺了擺手:“無妨,托謝司業轉告沈祭酒,此事我應下了。我記著,蹴鞠賽是后日開賽?” 謝青章點頭,溫聲道:“不錯,兩日內就會決出最終名次?!?/br> “成!既是火熱的蹴鞠賽,那就給他們添些帶著勁兒的小食,”孟桑莞爾一笑,“決勝日,謝司業來用朝食時,順帶取走吃食即可?!?/br> 兩人商議著其中細節,而一旁的葉柏狐疑地看了一眼謝青章,暗自不解。 怎么覺著,今日的謝司業很是不同,話多了許多,語氣也溫和了…… 沒等他細想,思緒便被孟桑打斷。 “不過這新的小食,恐怕葉監生暫時是吃不著了?!?/br> 葉柏微微睜大雙眼,里頭滿是委屈和疑惑。 孟桑笑了:“這小食忒辣,你如今得忌口?!?/br> 葉柏悶悶不樂地“嗯”了一聲,埋頭喝完最后一口粥。 正拿起筷子的謝青章頓住,疑惑看來:“為何要忌口?” 孟桑憋笑,故意捂住自己嘴巴,悶聲悶氣道:“哎呀,可不敢隨意說,免得小郎君惱我?!?/br> 聞言,葉柏嘆氣,放下碗筷,又擦了嘴,方才沖著謝青章叉手:“因學森在換牙,故而要忌闊?!?/br> 孟桑一個沒憋住,露出笑聲來,連忙死死捂住嘴巴,但還是惹得小郎君皺鼻子。而謝青章偏過頭,唇角分明又往上翹了幾分。 “颯颯!”葉柏刷地抬起小腦袋,十分羞惱。 “嗯?怎么啦?”孟桑若無其事地回應。 見此,葉柏郁悶地挎著自己的小書袋,單方面與二人見禮道別,然后自顧自去食堂大門處歸還空碗盤,又在邊上的木桶里舀了一瓢清水洗手,最終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背影瞧上去啊,很是悲傷。 目送葉柏與諸多監生離開,周遭也漸漸空了,孟桑這才移開捂嘴的手,放出聲來,拍案大笑。 阿柏真的太有趣了! 而一旁的謝青章認真用著朝食,眼底笑意更濃。 他聽見孟桑停下笑聲,掃了一眼空出來的四周,方才開口道:“派去大漠的人手已經離了長安,若有什么消息傳來,我會及時來與你說?!?/br> 孟桑給自己順著氣,揉著笑僵了的臉頰:“多謝你和姨母費心。若是銀錢上有缺的,盡管從我阿娘留下的裴家家產里頭扣,不必心疼?!?/br> 謝青章頷首,又提起另一事來,“對了,還未恭喜你置了新居?!?/br> 說到這事,孟桑嘿嘿一笑,面上倒還算客套:“已經住了些時日,算不上新居,只是前幾日改租為買罷了?!?/br> 前不久她還在感嘆,不知何時才能在長安購置獨屬于自己的屋舍,甚至還琢磨著多奮斗幾十年,勉強應該買得起城南的一進宅子。 哪成想她家阿娘留了這么一筆銀錢和產業,且昭寧長公主還很會經營。多年過去,裴家財產已經翻了好幾倍,生意鋪得很廣。 重陽節那日,她收了送來的一千兩白銀后,思來想去,還是尋到盧司業家中上回來簽契的管事,道出自己要買下屋舍的來意。 對方本也想過要將屋舍賣出去,奈何一直沒人上門來買。孟桑剛一道出意圖,對方大喜過望,雙方商談妥當后立馬去官衙改了公契。之后,孟桑將銀錢悉數付給對方,便拿到了這座小二進宅子的地契。 嘖嘖,這可是當代首都一環內的房子,地段優越,還是挨著國子監的學區房。 真是沒想到,上輩子作為社畜沒完成的買房大業,來大雍后卻超額完成了。 可見世事無常??! 看著孟桑樂不可支的得意模樣,謝青章溫聲道:“昨日阿娘曉得此事后,說要給你送些溫居禮。她怕擾了你在食堂的活計,想著等你下回來府上,再讓你一并帶回去?!?/br> 孟桑琢磨了一下昭寧長公主的性子,估計這溫居禮是推不掉的。 她坦然一笑,索性當成長輩心意,笑道:“這回就不辦溫居宴了,屆時我為姨母多做些吃食?!?/br> 謝青章點頭:“她定然歡喜?!?/br> 兩人說完事,孟桑點頭致意,端著空碗盤離開,留謝青章一人在那兒繼續用朝食。 既然不需要在暮食上新菜式,且食堂諸人已經能應付大多事,所以孟桑的心思挪了大半到蹴鞠賽彩頭一事上。 蹴鞠,算是本朝人極喜愛的一種活動,不分男女。類似于后世的足球,雙方對抗,進球多者勝,只不過其中具體規則和限制不一樣。譬如蹴鞠有雙球門、單球門之分;譬如蹴鞠踢的球,既有外包.皮革、內填米糠的實心球,也有用動物膀胱制成的充氣球。2 其實更熱鬧些的,還得是馬球。只不過國子監監生以課業為重,又大多是官員子弟,而馬球太過激烈,一個不慎就會致人傷殘,到底不太妥當。 孟桑當時聽謝青章提起蹴鞠賽彩頭的事,心中立馬就有了主意。 與這樣一場火熱賽事最為相配的,還得是后來火遍大江南北、走向世界的零食屆頂流——辣條。 想在現下做出經典口味的辣條,其實難點不在香料,而在于牛筋面。 牛筋面本身并不算難做,做法和做面筋是大差不差的。只是現下做出來的模樣,和后世用機器壓出來的平整長條狀,相去甚遠,吃著到底不美。 孟桑猶豫了一下,擇了另一種法子,用米飯來做。3 往放涼的米飯中添入辣椒面、淀粉、面粉、雞蛋等物,用揉面團的手法來不斷按揉。先用搟面杖將揉緊實的飯團搟平,再用刀把它切成寬度合適的長條,即可將之送入蒸籠中蒸制。 等待蒸制時,孟桑馬不停蹄地調配特制辣醬。 滾油往盛著辣椒面與各色香料的碗里一澆,“刺啦”一聲,辣香味撲鼻而來,瞬間霸占了整個后廚的空間。即便是性子穩重的阿蘭,聞見這辣味后,都忍不住咽了咽津液。 孟桑自個兒也沒忍住這霸道的辣香,她把辣油往蒸好出籠的米條上一澆,飛快將它們拌勻。 隨后,她徒手捏起一根辣條,嗷嗚一口下去,撕咬下一半。 米飯做成的辣條,口感上確實不如機器壓制的牛筋面,但吃著也能解幾分饞意。每一寸都裹滿了特制辣醬,黏著芝麻粒,辣到孟桑忍不住吸氣。 “嘶——呼——” 隨著咀嚼,辣油已經攻占了口齒間每一寸領地。而辣條雖然已經化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卻越嚼越起勁,讓人舍不得咽下。 陳廚子嗜辣,聞見這辣味就已經受不了,心里頭仿佛有千萬根羽毛在撓。 他一見孟桑不停在嚼,終于忍不住開口,劍南道口音都冒了出來:“師父您好綿,快些撒?”4 直至嚼到不能更碎,且口中辣味漸漸變淡,泛出一絲絲甜味,孟桑感受著發麻的舌尖,依依不舍地咽下口中辣條。 她眼疾手快又撈了三根紅光油亮的辣條走,退至一邊,之后才笑瞇瞇道:“好吃,你們試試?!?/br> 孟桑忽有想起一事,連忙補了一句:“魏叔、徐叔你們不能多吃,這吃食有點辣,吃多了遭不??!” 此言一出,眾人目露兇光,餓狼撲食一般沖上去。 “哎,讓讓!別擠??!” “魏老兒你不是一貫口味清淡,你走開!”徐叔怒罵魏詢。 “阿蘭你這就不上道了,一人撈走一把合適嗎?留兩根下來!” “……” 一番激烈的你爭我斗之后,眾人緊緊攢著自己手心里的辣條,退到安全地帶,開始品嘗。 后廚里頭頓時靜了下來,只能聽見燉羊rou的鍋中發出“咕嘟”聲,灶膛里傳出的輕微“咔嚓”聲。 片刻后,文廚子忍不住了,頭一個開始“嘶哈”。有人開了個頭,其余人旋即跟上,有人被辣到臉紅,有人被辣到冒出眼淚,有人在不斷吐舌,以手為扇在扇風。 一時間,后廚之中“嘶哈”聲不絕,卻沒有一人舍得放開手中辣條,一個個將之視如珍寶,仔細嚼半天才往下咽。 不一會兒,孟桑吃完自己手上的辣條,去后院洗了手,回到后廚。 這時,眾人其實也吃完了自己手上的,但一個個都不愿動彈,站在原地回味不已。 老天爺,為什么會有這么讓人上.癮的小食! 它真的好辣,可是真的好美味! 陳廚子意猶未盡,感嘆道:“這也太巴適咯……” 文廚子還在不斷呼氣,面上微紅,可見被辣得不輕。 徐叔雖然嘴上喊得歡,實則被辣到有些發愣。而魏叔平日雖不怎么嗜辣,但眼下看著卻是神色最正常的,只是嘴唇在不斷抿著。 二老互視一眼,狼狽地挪開視線,但卻默契地往后院走去,將此處交給孟桑。 孟桑拍拍手:“好了,嘗也嘗過了,都別站在這兒發愣??斓奖O生下學的時辰,你們先去把手洗了,趕緊忙活各自的事情去?!?/br> “如若一會兒有監生問起這吃食,你們便告知他們,‘此乃蹴鞠賽彩頭之一,頭三名可得,暫不上食單’?!?/br> “好嘞!” 眾人吃了辣條,回話的聲音更響亮,一個個精神抖擻地往小院去了。 半個時辰后,監生下學。 監生們本就饑腸轆轆,懷著對食堂吃食的渴望,一路快步而來。 “我記著今日是紅燒羊rou?” “對!還有油燜茭白、清炒山藥,小食是香酥雞!” “江兄,咱們再走快些,我可太饞紅燒羊rou的滋味了?!?/br> “不能再快了,當心被喬主簿看見,到時候吃不著食堂,還得領罰!” 眾人在監規允許的范圍內,如風一般刮過。 各學之中,國子學、太學的講堂離食堂最近,他們慣常是頭一批抵達的。 諸位監生一跨進食堂,不約而同地愣住。 食堂內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辣香味,那辣里藏著甜,悄無聲息地往鼻子里鉆,激得他們口中不由自主分泌出津液,肚子發出“咕咕”的抗議聲。 好……好香的辣味! 是孟師傅做了新吃食嗎? 眾人的頭顱齊刷刷轉向左邊,看見了柱子在炸香酥雞,再齊齊往另一邊,瞧見打菜雜役手邊盆中的吃食沒有一道是辣菜。 有人擰眉:“這上頭的吃食和食單沒有出入啊,那這辣味從何而來?” 此時,四門學、律學等監生趕到,也聞見了這味。 薛恒振臂高呼:“走,咱們去問問!” 一呼百應,眾人又嘩啦啦沖向打菜處,氣勢洶洶,恍若大軍壓陣。 臨到了跟前,他們紛紛開口,面色猙獰、“兇”相畢露。 “孟師傅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新吃食啊,告訴我吧,我快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