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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副深冬景象的仙山終于于步入了初春。 江潭落腳下厚重的積雪,不知在什么時候變得只剩薄薄一層。不遠處的樹上生出了嫩綠的枝芽,而在那柔綠的葉間,還有一點點沒有化去的積雪。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溶雪化成的露水。 原本蒼白一片的昆侖突然多了些顏色。 這樣的景象變化,完全在江潭落的意料之外。 而不等江潭落從眼前這風景變化的驚訝之中緩過神來,就見到原本籠罩著昆侖的厚重劫云,也在剎那之間散了個一干二凈,金燦燦的陽光傾瀉而滿地,照亮整個昆侖仙庭。 接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出現在了不遠處那點薄薄的積雪上,一瞬間就將雪染紅。 是郁照塵…… 江潭落一眼就認了出來。 擁有混沌妖神之力的江潭落神識無比強大,此時昆侖之顛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滴正在墜落的露水都在他的神識籠罩之下。 可哪怕是擁有如此強大神識的江潭落,都沒有辦法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郁照塵的存在。 ——這并不是因為郁照塵刻意隱藏了氣息,而是因為他真的在方才的那場雷劫里丟了大半條命。 圣主大人,圣主大人?。?!就在江潭落向郁照塵看去的這一瞬,他的耳邊再一次吵鬧了起來。 無嗔不知道什么時候蘇醒了。 太好了!您沒事就好!無嗔激動的說,剛才那場劫真的好兇險,還好您度過來了。說到這里無嗔的聲音還帶上了一點哭腔。 可是現在江潭落卻沒有功夫去安慰無嗔,他的視線依舊落在郁照塵的身上。 停頓幾息之后,江潭落突然邁步向著所有所在的位置走去。 順著江潭落的目光,無嗔終于注意到了那個渾身是血的身影。 ……郁照塵?無嗔差一點就要將“他怎么沒死”這幾個字脫口而出了,不過在最后那一刻,無嗔還是無比艱難地將那一句話咽了下去,它轉而對江潭落說,呃……圣主大人,郁照塵他好像傷的不輕。 嗯,江潭落緩緩地點了點頭,他對無嗔說,雖然那場心劫已經渡完了,但是天道罰雷留下的傷當然不會因此消失。 就在說話間,江潭落終于走到了郁照塵的身邊。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郁照塵渾身是血躺在這里的樣子,江潭落還是忍不住皺了一下眉,接著緩緩向后退了半步。 明明之前心劫之中發生的一切,對于江潭落來說就像是一場夢一樣。但是在看到郁照塵的這一瞬,之前變得模模糊糊的記憶突然清晰了那么一剎那。 最重要的是伴隨著那記憶,心劫之中產生的……甚至于那些來自于毋水之下朝夕相處所養成的情感,也一起出現在了江潭落的心中。 這種感情復雜的不像話,他一時間竟然也分辨不出來究竟是什么。 圣主大人?見到江潭落一直不說話,剛才沉默了一會兒的無嗔忍不住輕聲問,我們現在要離開昆侖嗎? ……還是說要救一下郁照塵呢? 明明是江潭落的本命靈劍,但無嗔還是拿不準主人的主意。 無嗔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就見躺在地上的郁照塵的手指緩緩的動了那么一下。 江潭落立刻意識到,此時郁照塵也逐漸恢復了意識。 所以說現在要離開昆侖嗎? 無嗔的那句話又在江潭落腦海之中響了起來。 實際上何止是無嗔?江潭落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忍不住攥緊了藏在衣袖里的手。 幻境之中的江潭落不知道郁照塵為他體內注入靈力意味著什么,但是幻境之外身為妖皇江潭落卻是知道的——郁照塵最后為了救他,幾乎耗盡了所有靈力。 甚至說已經耗盡了所有的靈力。 在幻境里小鮫人的眼中,郁照塵是一個強大理性的存在。 可是如今江潭落卻知道——哪怕是在那心劫幻境里,郁照塵依舊瘋狂的嚇人。 如果之前發生的一切不是在幻境之中的話,恐怕郁照塵的靈臺早都因為靈力耗盡而崩塌了。 ……也就是說他差一點與自己一起死了。 就在江潭落回憶這件事的時候,重傷倒在雪地上的郁照塵也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這一眼,江潭落看到了無盡的滄桑。 他突然想了起來,對于自己來說,上次見郁照塵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情。但是對于郁照塵來說,或許已經過去了萬年的時光。 “……潭落?” 江潭落的耳邊傳來了郁照塵沙啞無比的聲音。 同在這一剎那,欣喜、悲哀無數種復雜的神情一一在郁照塵的眼底出現。 到最后只剩下了眷戀。 與這兩個字相伴的,郁照塵終于感受到了身上傷口的存在,接著劇痛襲了過來。 可盡管如此,他仍是將視線落在江潭落的身上,久久不愿離開。 郁照塵在那幻境之中待了萬年的時光。 他盡職盡責,日日苦修。 直到幻境即將崩塌,他馬上就要蘇醒的時候,郁照塵終于發覺到了心劫的存在。正是憑著那一瞬產生的欣喜,他提前結束了這場持續萬載的劫難。 天劫留下的劇痛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但郁照塵卻并不厭惡這樣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