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劉為先又道：“其實，妖又怎么樣呢？”

    孫鵬被他這句話驚到，想要看清劉為先臉上的神色，可是劉為先沒有看他，他在看遠方的天空：“都說妖，無惡不作……可是只不過是同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生命，要講個先后，反倒是他們先來的呢？”

    孫鵬忍不住接道：“就是，就是?！?/br>
    但是，這短短的路途已經到家了，劉為先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孫鵬忍不住想，劉為先是不是……不討厭妖的呢？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

    就像是孫鵬此時的心情。

    ……

    “聽說了沒有？李空門被抓起來了！”

    “真的假的？”

    “嘿，那些個學生娃做得，他們前天不是挨家挨戶的說什么，要我們為自己站出來，什么亂七八糟，我是不懂。雖然現在日子確實是越來越難過了，但是真要在李空門的手上過，不是更難過嗎？還不如朝廷呢！”

    “沒想到，那些學生娃真是狠，一聲不響的，說抓就抓了?！?/br>
    “那可是李空門！他們就不怕嗎？”

    “今天就要在廣場行刑，說什么還要念他的罪名，游街示眾?！?/br>
    “真的啊，那我真要湊這個熱鬧！”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個學生娃，可真不能小瞧?！?/br>
    “他們看來是真心想要過好日子的?！?/br>
    “那可不，都是鎮上自己的娃兒！”

    “唉，前兩天還罵了他們，都是好娃兒啊，要再來我們家敲門，就不趕了?！?/br>
    第85章 殼沒了的第八十五天

    最開始，孫鵬只是想要跟在劉為先的身邊，離他更近一點。

    再后來，他想保護劉為先，讓他能夠再開懷的笑。

    對于深海里的一條魚來說，大海是寬闊靜寂的，而人類的世界那么吵鬧，又有那么多，數不盡的煩惱，他不太理解，但卻又覺得很有意思。

    劉為先看著下面的人，想著卻是其他的事情——那顆梔子花樹竟然真的被種活了。

    “大家好，我叫劉為先?！?/br>
    這是這個鎮上能夠動員的所有人，而還有更多的人都藏在屋子里面，面對沒有未來的明天，忐忑不安。

    他們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畏懼多過敬意。

    也許他們心里頭想，真是稀奇了，這年頭，連學生也要造反了。

    “我是個學生，你們會不會想，稀奇了，這年頭，連學生都要造反了?！?/br>
    底下有人沒忍住笑了兩聲，看來果真是這樣想的。

    劉為先：“是，這年頭，什么稀奇的大家沒見過，什么西洋鏡大家沒有瞅見過，你瞧皇帝老爺們都要跟商人搶生意了，那可真才叫吃人不吐骨頭，青出于藍而勝于藍?！?/br>
    底下又笑，氣氛好了很多。

    你看，這不是很多人都在看皇帝的笑話嗎，都在心里頭想著，不敢說出來。

    劉為先敢。

    “唉，我也是豁出去了，憋了好多話要說，真是。為什么不說??？”

    “不敢說?！?/br>
    “不過現在好了，什么都豁出去了，什么也都敢說了。誰曉得明天還活不活得了呢？”

    “管他的……這個太文明了?！?/br>
    劉為先嘆了口氣：“抱歉啊各位，在下畢竟是個學生，讀太多書，連怎么罵人都忘記了?！?/br>
    “應該是——去他奶奶的祖宗十八代！老子辛辛苦苦賺得錢，養家糊口的錢，拿來活命的錢，你憑什么就要從我手里拿走！”

    “我，不偷不搶，勤勤懇懇半輩子，自認沒得罪過誰，沒做錯什么事，可我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呢??？你養得官員，搶我的地，搶我的房子，搶我的媳婦兒，現在連我都要搶！你開的工廠，大肆拐賣村里的丁口，好好一個工廠，成了吃人的地獄！什么新舊主義，說得冠冕堂皇，全是吃人不吐骨頭主義！”

    “這天下，就沒有個……百姓主義，農民主義，學生主義，貧民老百姓的主義嗎？”

    “還有，你是皇帝，你就了不起嗎？”

    “了不起是哈，真了不起?！?/br>
    “那今天，這個皇帝——我們不要了！”

    “去他的皇帝！”

    “去他的新舊主義！”

    “去他的工廠！”

    戴著眼鏡的劉為先，斯斯文文的一個學生，卻在廣場上破口大罵，廣場上站著的數百人，鴉雀無聲。

    一個難耐的停頓過后，所有人沸騰起來。

    劉為先緩緩的抬了抬眼鏡，與人群中藏匿的孫鵬對了個視線——他露出了個笑容。

    那是怎樣的笑啊，像是絕境之中開放的花朵，像是深海里踴躍的白色海浪，是最北極的極光。

    孫鵬往后后退一步——

    普及群眾，確立目標，建立威信，建立秩序，訓練軍隊，這是劉為先對他們說過的計劃，一步一步執行，像是一只貪吃蛇，遲早有一天會逐漸壯大。

    劉為先抬起手，往下壓了壓，這個年輕班長身上一直有一種讓人不得不聽從的威信。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現在，請把犯人押上來?！?/br>
    李遠和他們的小嘍啰被五花大綁的送上廣場中央。

    艷陽高照，但是李遠卻半點感覺不到溫暖，那種寒冷，像是蝕骨的冰雪，他瞇起眼睛。

    聽到所有人都在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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