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骨頭 第24節
“苗靖?!?/br> 嗓音喑啞粗澀,尾音拖長,像從喉嚨里逸出。 “嗯?” 就這么一個詞,盧正思覺得苗靖的聲音完全不一樣,格外溫柔綿軟,是清澈柔情的那種軟。 “走了嗎?” “走了?!?/br> “我想過你……” 她靜靜聽著,他卻再沒了下文,匆匆結束電話,苗靖偏頭凝望著窗外,側顏如畫,雙眸有孤意。 話題中途切斷,沒辦法再繼續,盧正思發現——苗靖坐在他身邊,卻已然沉浸在一種奇妙的氛圍里,那氛圍由她編織,容不得別人進入,他有些失落的沮喪,相處這么久,他看不懂苗靖,不知道是她太難懂,還是他功力太淺。 回到公司,不知道工作太忙,還是不知道如何再啟齒,苗靖和盧正思都沒有對在車上的那些對話給以回應。 陳異按捺不住兩天,晚上從臺球廳出來,找了個借口去開發區找苗靖,她恰好和同事出去吃宵夜,車子停在路邊等,他從后視鏡里望見苗靖和幾個同事從街角拐彎散步過來,夾著煙的手搭在車窗外,目光牢牢鎖著她。 苗靖遙遙看了一眼,停下腳步和同事說話,盧正思遙望著她緩步走向遠處的一臺黑車,駐足在駕駛位車窗前和人說話。 他當然知道那是陳異的車,但沒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不是嗎? 苗靖上了車,陳異帶她出去兜夜風,問她要不要去市區轉轉,時間不早,苗靖不想走遠,車子繞著開發區的地界轉圈,發現一片草木搖曳的荒地,浩浩蕩蕩的蘆葦連接朦朧低懸的圓月,頗有天荒地老的意味。 車子停在路邊,高大男人俯身親吻身邊人,嬌嫩如薔薇的嘴唇,沾著濕潤晶露的夜露,舌頭長驅直入,迷離的喘息聲在唇齒傳遞,這是兩人第一次在密閉空間以外接吻,漂亮女人和英俊男人,衣冠楚楚下的野外偷情才帶勁,他銜著她的舌尖回他唇腔,讓她游曳他的領地,濃郁渾厚的煙草味包裹著幽幽淡香,覷見她眉眼染緋,秾艷如桃李,兩條健壯手臂游走,他企圖把她黏在他身上,苗靖適時后退,靠在車門喘氣,拒絕他下一步的蠢蠢欲動,昏暗光線下陳異的眼睛明亮得居心叵測,像見到獵物的狼。 苗靖問他有沒有什么話想說,他靠在她身邊,又開始低頭點煙消弭情緒,問她需要說什么。 “說你這六年里沒說的話?!?/br> 情話也好,謊話也罷,只要他肯開口。 “似乎沒什么好說?!彼橐豢跓?,“我們是和平分開的不是嗎?分道揚鑣,沒什么牽掛,也沒什么羈絆,過各自的日子?!?/br> “其實你不應該回來?!?/br> 陳異眼底攏著一片夜霧,“你一回來,我們就這樣,這樣有什么好的,你吊著我不上不下,又不肯順我心意?!?/br> 煙蒂踩在腳下,重重碾了碾。 “你真的想過我嗎?”苗靖扭頭,目光盈盈如水,“我念大學只有兩個月,你的手機就變成了空號,徹底聯系不上,也再也沒有找過我,現在難道不應該有很多話要解釋?!?/br> “畢竟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多多少少會想?!?/br> “你念書,我混日子,手機換個號碼,事情多活兒忙,想來想去,也沒什么好聊好聯系的?!?/br> 回來這幾個月,她當無事人一樣不問,他也當無事人一般不說,就這么心照不宣,格外默契的相處了幾個月,唯一能露出破綻和情緒的,只有情/色曖昧。 苗靖抱著手,眼神微冷眺望著遠處。 旖旎氣氛全無,兩人上車,陳異把苗靖送到公司,沒說下次什么時候來,開車掉頭走了。 - 沒有別的什么新動靜,苗靖倒是意外接到涂莉的電話,時隔這么久,也沒說別的,說她穿了苗靖裙子,可能不小心被她和陳異手忙腳亂弄臟弄壞,想賠一件新的給她,問苗靖那條裙子多少錢,什么牌子。 也不是死纏爛打的意思,就是苗靖讓她不痛快,她也要讓人不痛快一回。 電話掛斷后,苗靖神色明顯冷了許多,端著水杯,在窗前站了許久。 幾天之后,苗靖給陳異打電話,聽見他那邊打臺球的聲音,問他能不能把他的車借給她用一天,公司的車不好往外調度。 “什么事?” “有個朋友要來藤城,我開車帶他轉轉?!?/br> “什么時候?” “明天,他出差路過,我去高鐵站接他?!?/br> “我在鄰市打球,明天回去,什么人,我給你順路捎回來?!?/br> “不太好代勞,我想親自接待?!?/br> 陳異眉心蹙了蹙:“明天一早,我把車給你?!?/br> 他連夜趕回藤城,早上匆匆換件衣服去見苗靖,她為此專門請了年假,也精心不留痕跡修飾過自己,眉目明澈,唇紅齒白,長發飄飄,慵懶又溫柔的風情,很漫不經心的矜貴感。 陳異從來沒見過她這種感覺,一眼看透:“不找盧正思幫忙?” “正思不太合適?!?/br> “誰???” “以前公司的同事?!?/br> 他猶豫一瞬,的手指在車窗上叩了叩:“我的車你熟么?你上車,我送你去高鐵站?!?/br> “也好,麻煩你當一回司機?!?/br> 列車到站時間十點五十,苗靖站在閘口等人,接了電話說兩句,看見西裝革履的男人出來,笑容溫柔明艷,兩人在人流中擁抱,男人拍拍她的后背,笑問:“一個人來的?” “差不多?!?/br> 陳異倚著車門,看兩人并肩出來,男人身材頎長清瘦,年齡大概三十上下,戴一副金絲眼鏡,氣質清朗,伸手護在苗靖身后,苗靖臉朝著他,撩動發絲,俊男美女,精英人士,的確登對。 “我哥,陳異?!泵缇负唵谓榻B,“前同事,朋友,岑曄?!?/br> 兩個男人一粗野一儒雅,面色都是客套笑容,眼底都沒有笑意,兩手禮儀交握,力道稍緊,旋即收回。 遞過來的雪白名片紙張格外有質感,陳異瞄了眼,大中華區法務總監,挺道貌岸然的職位,這個姓念什么來著?唐朝有個詩人是不是也是這個字。 第26章 真厲害啊,不愧是苗靖。 “你可從沒告訴我你在藤城有個哥哥?!贬瘯虾完惍惡?, 眼睛卻看向苗靖,含笑道:“你和你哥相貌氣質完全不一樣?!?/br> 苗靖微笑:“當然不可能相通,我們只是跟著父母在一個家庭生活過, 實際沒什么關系?!?/br> 岑曄挑眉,目光再度和陳異交匯——他穿休閑外套, 兩手插兜, 站姿筆直但態度散漫, 對這交際場合不熱衷,但亦不怯場,是旁若無人的架勢。 兩個男人又客氣點頭, 勾唇笑笑。 三人上了車, 岑曄和苗靖同坐在后座,有勞陳異當司機,苗靖定了高級餐廳, 先陪岑曄去吃午飯,陳異聽見后面兩人聊天, 嗓音和音調都是一股虛張聲勢的商務精英范, 專業詞匯中時不時蹦跶出幾句流利英語,先聊天氣和見面緣由, 岑曄是在西南有個項目出差,高鐵恰好路過藤城, 苗靖知道他出差是家常便飯,常跟政府機關打交道, 有些寒舍待客的謙遜,再聊起藤城, 岑曄對當地風土人氣和經濟氣候都頗為了解, 他高知家庭出身, 祖國大江南北都走過,恰好母親有個摯友也是藤城本省人,因此也知道些細節。 偶爾也顧及沉默寡言的陳異,岑曄得知他是臺球廳老板,談興頗高,臺球是紳士運動,球技好的人都是耐心磨礪過的,又聞到車里的煙草味,聊起香煙和雪茄,一番場面話說得滴水不漏,讓人身心毛孔舒服熨帖。 車子停在餐廳外,苗靖其實想和岑曄單獨聊聊,但岑曄誠心邀請陳異——不管身份如何,社交場合面面俱到,無一人怠慢,岑曄為人處世都有讓人如沐春風的風度。 苗靖也開口:“那就一起吧?!?/br> “行啊,我跟著兩位沾個光,見個世面?!?/br> 陳異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對長袖善舞的精英做派不感冒,有點懶洋洋的散漫,拋著車鑰匙,跟著兩人走進餐廳。 吃的是本地菜,餐廳環境中西合璧,樓下花園視野一覽無余,菜品也過于精致和創新,席間苗靖和岑曄主要聊工作,兩人認識約莫三四年,從不熟到很熟——苗靖大三大四就在公司實習,寒暑假更是常駐office,畢業后直接轉正入職,從實習時期的采購中心到畢業后的研發中心,和岑曄所在的法務部都有工作往來,送簽字文件、催審批流程,岑曄的秘書不知道喝過她多少杯咖啡。 到后來,晚上秘書下班,岑曄也能喝到苗靖泡的黑咖啡,大概是這杯咖啡太合心意,深夜也沒有晚班地鐵,他把人和審批文件一起都帶回了家。 “研發中心那么好的平臺,你走了的確有點可惜?!?/br> “我不適合研發,基礎學歷還是太低,身邊都是博碩海龜精英,人才濟濟,我只能做邊緣職位,不如腳踏實地當技術工程師?!?/br> “但我還挺懷念你泡的咖啡?!?/br> “其實味道也沒什么特別?!?/br> 兩人相視而笑,一語帶過,旁邊人面沉如水嚼著硬邦邦的小牛排,英俊面龐顯得格外堅毅執著,苗靖目光輕輕一瞥,往他和岑曄的杯子里續檸檬水,話題轉回藤城,聊起城市生活和本地景點,國民新聞和身邊的吃喝玩樂。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從餐廳出來已經是下午,苗靖送岑曄回酒店,他下午還有電話會議要開,陳異借口辦事,把車鑰匙拋給苗靖,岑曄越過苗靖肩膀,伸手接過鑰匙,清朗一笑:“謝了?!?/br> 兩人看著陳異吊兒郎當叼著煙過馬路,背影消失在人流中,苗靖黑眸閃動,岑曄站在她身邊:“他身上有股野氣?!?/br> “什么野氣?” “無所謂又很自在的氣勢,見過不少大場面?不是普通人吧?!?/br> 苗靖笑了:“他從小就這樣?!?/br> 那輛凱迪拉克駕駛位空間留得很寬,岑曄的體格坐進去恰好,兩人開車去酒店,房間也是苗靖安排訂的,兩張房卡,岑曄留了一張,另一張夾在修長指尖,坦坦蕩蕩遞給苗靖:“上去坐坐?” 苗靖櫻唇微抿,猶豫接了房卡,陪同他上樓,訂的是行政套房,辦公區域很寬敞,岑曄打開電腦開會,會議大概需要兩三個小時,苗靖習慣性幫他泡茶切果盤,讓客房取走臟衣服熨洗。 校園戀情在畢業季結束后,苗靖隱約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像岑曄這樣的男人,光芒耀眼,成熟魅力,游刃有余,從岑曄一眾追求者中脫穎而出,很難想象一個年輕女生會有這樣的膽色和能力,她身上糅雜的特質太復雜。 雖然難免有心機的成分,岑曄覺得在可接受范圍內,但苗靖嚴重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她骨子里其實淡漠,也很不喜歡家庭氛圍,不太受岑曄父母喜歡。 會議拖到下午六點才結束,恰好是晚飯時間,苗靖在水池邊洗咖啡杯,男人挽著白襯衫,斜倚在她身邊:“還記得我的文件簽名么?” “記得?!?/br> 岑曄c.y. 他跟苗靖認識幾年,今天才知道陳異的名字、見到他的相貌,以前知道苗靖喜歡抽煙的男人,床上隱約察覺過一些痕跡,不過偶爾裝模作樣點一只雪茄,苗靖會主動湊過來,在雪茄的余韻里吻他的唇,淡淡煙霧里的身體妙曼又冶艷,完全迥異于她冷清的外表。 岑曄笑道:“突然發現,我和陳異名字一樣?!彼敝倍⒅?,語氣頓了頓,“他是不是那個在床上抽煙的男人?” 苗靖搖頭否認:“巧合而已?!?/br> “你走了這么久,突然聯系我,只是想見我一面?” 她抬頭看著他,目光澄凈:“是有事求您幫忙?!?/br> “幫什么?” “您認識人多,律師朋友也很多,政府背景深厚,要調查一個人很容易?!?/br> 岑曄挑眉:“我這個年紀還當冤大頭?” “難道不是您欠我一個人情,總監先生?!泵缇感π?。 岑曄也笑了笑:“看來今天晚上是我想多了?!?/br> - 酒店有自助晚餐,苗靖晚上九點才從酒店告辭出來,先去停車場找車,順便給陳異打電話,問他把車停在哪里?臺球廳還是家。 陳異那邊音樂聲吵得要命,不知道在ktv還是在酒吧,大概是喝了酒,他語氣不耐煩,模糊說了句什么,苗靖沒聽清,再打過去他直接掛了電話。 苗靖去問波仔,波仔打了一串朋友電話,最后給苗靖報了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