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骨頭 第12節
“好了,你洗吧?!?/br> 他轉身進屋,輕輕吹起了口哨。 第12章 指望我養你?門都沒有 男人跑了, 苗靖被陳異和波仔攔下來。 那時候陳異的手段還是太嫩,心還是太軟,怕魏明珍卷款逃跑, 暗地里找人盯梢母女倆——魏明珍再不省心他也無所謂,只要盯緊苗靖就行, 她整天都在學校, 周圍那么多雙眼睛, 一旦有點小動作,要逮她太容易了。 魏明珍彎彎繞繞溜去火車站,陳異知道不對勁立馬趕到學校, 正好看見接苗靖的男人逃之夭夭, 他裝純良,和氣搭著苗靖的肩膀,按捺著臉色和學校保安過招, 對苗靖的班級學號、成績和班主任,家庭住址和家庭關系了如指掌, 就這么把神魂恍惚的苗靖領走。 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輛黑色的重型摩托車, 陳異鐵青著臉把苗靖轟上去,苗靖畏縮驚惶, 愣怔看著他陰沉至極的面孔,不知他要帶她去哪兒。 頭盔撞在她腦袋, 痛得她齜牙咧嘴。 “老實點,走!” 苗靖被挾持著上車, 摩托車轟隆隆飚出去,她顫抖的手揪著他的衣角, 耳膜轟鳴, 感覺摩托車在玩命竄行, 最后停在火車站——陳異帶她去火車站找魏明珍、追那個男人,一邊拽著苗靖的校服,檢票廳、候車室、站臺來回尋找,一邊給魏明珍打電話。 她女兒在他手里。 電話關機,到處尋不到人影,也許魏明珍真如那男人所說,已經坐最早的火車走了,男人也不見了,陳異臉色越來越冷戾,跟她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兇狠:“你媽呢?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 “去哪兒你不知道?!”他眼神暴戾,捏著她細弱的肩膀吼她,“不知道她怎么來接你?說,去哪兒了?” 不管陳異怎么恐嚇威脅,苗靖只會搖頭說不知道,巴掌大的臉蒼白如紙,唇色也是枯槁的,幽暗的眼睛不知所措,跌跌撞撞跟著他,害怕之外又有茫然。 她是真的不知道。 火車站找不到人,兩人回家,陳異鐵鉗似的手把她拎上樓,苗靖摔倒在沙發里,顫栗著看著陳異暴躁得如同發怒的獅子,面色已經陰冷到完全不能看,似乎下一瞬撲上來,就要在苗靖喉管上狠咬一口。 陳異寒著臉,耐著性子,一遍遍詰問苗靖—— 魏明珍到底卷走多少錢? 那個男人都做了些什么? 母女怎么商量?怎么聯絡接洽? 苗靖臉色麻木,縮成一團,嘴唇顫顫,只有四個字,我不知道。 “你他媽再說一句不知道!”陳異眼睛發紅,太陽xue青筋爆出,攥著拳頭揮出去,苗靖尖叫一聲,肩膀縮緊,猛然閉眼,長長漆黑的睫毛垂在面頰抖動,楚楚可憐又脆弱不已。 “你不知道?”他咧嘴冷笑,把手機砸在她身上,“把你媽喊回來,她要是不回來,你——” 陳異倏然湊近,銳利五官放大在她面前,眼神如刀,泛著嗜血寒光,語氣陰森刻?。骸拔揖团滥?!” 她顫顫咬著唇,垂著頭,盈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遲遲沒有滾下來。 陳異虎視眈眈在旁邊守著,苗靖不敢忤逆,連續撥了幾十個電話,魏明珍已經關機,陳異讓她發短信,短信發到苗靖手指酸痛,依然杳杳無聲。 陳異翻箱倒柜,把魏明珍房間所有東西都仔細翻出來,家庭所有的存折、銀行卡、文件全都沒有,魏明珍的各種證件信息也完全沒有,只給陳異留了一堆關于陳禮彬的毫無用處的廢紙。 毫無征兆的離開,預謀性的準備,不知道是魏明珍的主意,還是受人指點。 他坐在椅子上,長長吐了口氣,深俯著身體,手肘撐在腿上,雙手插進自己發間,麻木捋著毛絨絨的腦袋,苗靖坐在客廳,木愣愣看著,眼眶里的眼淚已經干涸,淺淺留一點在眼底,在最后一抹夕陽殘照里折射著微渺光亮,歸于幽幽無望的晦暗。 - 魏明珍不回消息,不接電話,第二天陳異給苗靖換了一部手機,陌生號碼,打給魏明珍,電話依然關機,苗靖給魏明珍發短信,說自己是苗靖,真的是苗靖,說小時候家鄉的事情,讓魏明珍接電話。 最后的最后……手機亮起一個座機號碼。 等了實在太久,苗靖和陳異凝固的眼神都動了動,他示意她接電話,開著免提。 是魏明珍的電話,用公用電話亭打過來的。 “媽?!泵缇干ひ綦[隱壓抑著哭腔。 “你怎么不愿意跟著來?”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其他原因,魏明珍沒有察覺苗靖的狀態,語氣很焦躁不安,“都事先給你打過電話關照過,讓你跟著人走就行了么?你為什么不肯上出租車?還說要打110報警,苗靖,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想留在藤城?你一個人,你怎么留在那?” 不知道那個男人是怎么跟魏明珍解釋的。 苗靖愣怔,陳異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做了個掐脖子的動作,嘴唇無聲翕張,讓她順著他的意思說話。 “媽,我……我沒有……”她聲如蚊蚋,“媽,你在哪?” “你又在哪里?”魏明珍問她,語氣慎重,“你在學校還是在哪?陳異,陳異他有沒有為難你?” “我在家,陳異,他出去了,買東西去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家……他沒有難為我……我跟他關系不錯……媽,你在哪?你什么時候回來接我?” 魏明珍只說自己不在藤城。 “媽……你回來吧,你快點回來吧,陳異沒有難為我,你早點回家吧……”苗靖小心翼翼看著眼前人,快速添補了一句,“哥哥對我很好,你別擔心我……” 陳異驀然皺眉。 “我辦點事,辦完事就回來,苗靖,你先好好照顧自己,回學校上課,我想想……過兩天我再聯系你?!?/br> 電話來得突然,掛得也突然。 苗靖恍惚失神,陳異繃著臉,似乎想說點什么,最后攤開手腳往沙發一靠,闔上了眼,眼珠子在薄薄眼皮下慢慢轉動。 - 在家緩了這么兩天,兩人都接受了這個現狀——魏明珍已經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兩人都不出門,陳異肆無忌憚在家抽煙玩游戲,吃的都是外賣,主要是陳異吃,扔一點給苗靖填肚子,讓她不餓死,除了洗手間,不許她走動到他視線之外,苗靖只能睡在沙發上,睡了幾個晚上,不知道是被濃烈的煙味熏著,還是被驚嚇打擊得心力交瘁,發起燒來。 她從小體質就好,極少生病,這次發燒來得突然,渾身熱燙燙的,懨懨無力閉著眼睡覺,陳異吃東西她也一動不動,蜷在沙發里背對著他,偶爾起來喝兩口水,又躺下睡著,就這么熬著,陳異偶爾瞟她一眼,看她縮著藏在沙發里,黑發蓬亂,眼眶深陷,不像是假裝,的確是有些不舒服,只是苗靖一聲不吭,他自己心情爛透,也不管她,只顧自己吃喝玩樂。 苗靖一整天沒吃東西,陳異路過客廳,看她挪了個睡覺的地方,纖細的手腳攤開,垂在沙發邊緣,臉頰貼在沙發上,清麗五官皺得緊緊的。 他走過去看兩眼,看她沒動靜,又走開,在茶幾上敲出點聲音,苗靖毫無反應,只是微微吐了口氣,無意識圈起胳膊擋住自己guntang的臉龐,陳異一只手不耐煩探過來,在她額頭碰了碰,猶豫縮回去。 “苗靖?!?/br> 苗靖睜開眼,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蠕動身體蜷成一團,往沙發角落里擠,閉上眼繼續睡。 瘦弱肩膀輕輕起伏,虛弱呼吸沉重急促,長長短短。 “真他媽麻煩?!标惍愊訔壈櫭?,去附近藥店買了點退燒藥,扔在茶幾上,踢沙發:“苗靖?!?/br> 苗靖微弱哼了聲,嘴唇干裂黏住,動一動,也沒把嘴皮子分開。 他叉腰站著,看她毫無動靜,粗暴把苗靖從沙發上拽起來:“起來!啞巴了是不是,不會說話?” 人昏昏沉沉被他拎著,她手指柔軟冰冷,臉頰卻是guntang如火,苗靖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皺著細眉,半睜著眼睛不說話,任憑他把她推搡扔在沙發,陳異遞過來一瓶礦泉水,一把藥丸,陰沉著臉:“吃藥,別裝死?!?/br> 她把藥丸全都咽下,又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水,唇色鮮潤了點,蒼白虛弱的臉色也有了點精神氣,陳異看著她,冷冷嗤笑一聲:“裝什么可憐,裝可憐有用?魏明珍要是不回來,你就算死了也沒人管?!?/br> 苗靖眼眶被體熱燒紅了,眼睛里也都是血絲,遲鈍眨了下眼。 藥效發揮,她又睡了一覺,睡醒好了些,只是仍半死不活趴在沙發上,陳異面色沉沉走過來,扔了個外賣粥盒在她面前,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聲音冷淡:“算是扯平了?!?/br> 他說的是好幾年前,他被陳禮彬揍得躺在床上,苗靖半夜給他的那杯水和那碗雞蛋羹,今天……扯平了。 兩人在家整整呆了一周,魏明珍的電話依然關機,不是關機,而是已經徹底打不通,號碼被注銷,也沒有電話再主動聯系苗靖——陳異當著苗靖的面打電話給各種的小混混式朋友,滿城找魏明珍,找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以前是做生意的,后來賺些旁門左道的快錢,這回真的是跑了,男人家里的家底全都賣空了,找他的父母親戚去問下落,都沒有聯系上。 兩人早就約好,拿著陳禮彬的那筆錢跑了。 苗靖聽著消息,臉色早就麻木僵硬,一滴眼淚,一句哭聲都沒有。 她什么都沒想,只想回學校上課,她初三了,課業很吃緊,她不想留在家里,看著陳異狠戾陰鷙的目光一遍遍在她身上滾過。 陳異譏笑:“回學校?你做什么夢?” 苗靖抱著膝蓋,幽靜的眼睛默默注視著他,輕輕吐出幾個字:“李老師,是我的數學老師,他還說起過你……” 他初中三年的班主任,為他收拾過不少爛攤子的李老師,一直留任初三,這年也兼任苗靖班上的數學老師,苗靖聽他在講臺上提過陳異,說他以前教過一個聰明過人的學生,上一天課抵過他們上一周,可惜因為家庭原因,最后還是沒有走到正路上來。 陳異瞳孔猛然一縮,也怔了許久,最后僵著肩膀站在她面前,神色冷淡,讓她滾。 他找人專門在學校盯著她,他不信魏明珍就這么扔下苗靖不管了,每周末把苗靖拎出來,盤問她魏明珍的消息——整整一個月,苗靖呆在學校寸步未離,沒有找過任何人,也沒有人接近她,沒有過任何消息。 兩個月后,陳異的耐心告罄。 錢當然是好東西,能揮霍陳禮彬的錢固然痛快,但陳禮彬不死,他也沒指望這些,沒有就沒有,這輩子他跟陳禮彬也再沒關系了。 “你也真是遇上一個好媽,就這么把你扔下了?連問都不問一句?”陳異看著越發削瘦冷清的苗靖,面帶殘酷微笑,“一個拖油瓶,拖來拖去隨便亂扔,也是,哪有錢來得重要,跟野男人跑出去快活多爽快……你千萬記清楚了,是魏明珍不要你,跟我陳異可沒關系?!?/br> 苗靖緊緊抿著唇,扭頭不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幽幽的、深深的。 “滾吧,以后你愛去哪去哪,愛怎么樣怎么樣?!标惍惵柭柤绨?,一錘定音,“我跟你,不認識?!?/br> 他也不管了,這對母女,跟他徹底沒關系。 - 陳異不管苗靖,學校里那些盯梢她的人也沒有了,苗靖偷偷給魏明珍打電話,電話的確已經注銷,她完全聯系不上,不知道魏明珍在哪里,現在情況怎么樣。 幸好學校開學的時候,魏明珍給苗靖多留了三千塊錢,當初魏明珍留錢的時候,怕是以防萬一,指不定苗靖哪天要花上。 苗靖靠著這筆錢,應付學校各種繳費,管自己的伙食費和生活開支,日子一直拖到十二月份,手上剩的已經不多了。 魏明珍終于聯系過她一回,還是通過苗靖的班主任,給苗靖留了個座機號碼,讓苗靖回撥過去。 苗靖打通那個電話,聽見魏明珍的聲音,眼淚從眼眶滾滾而下。 “媽……你為什么一直沒找我?” “我這邊也有些事,忙得應付不過來?!蔽好髡渎曇裟:?,“而且你手上有錢,生活又能自理,陳異也不會拿你怎么樣,我還是放心的……” 魏明珍覺得苗靖和陳異的關系不會太差,兩人從小住一個房間,也沒鬧出什么矛盾來,也還記得那年苗靖為陳異討要生活費,陳異雖然面對苗靖不做聲,但態度也不會太差,再說,苗靖性子那么柔順懦弱,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錯處也沒有。 絲毫沒有想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在這種局面下要如何自處脫身——也許想過,只是這些憂慮被下意識的忽略、被稀釋,正如苗靖這么多年的生活處境,輕描淡寫,隨波逐流。 苗靖澀澀咽了咽喉嚨,咬著唇壁,摁住了眼角的淚花。 魏明珍問苗靖,陳異那邊情況怎么樣?她這幾個月擔驚受怕,就怕陳異報復或者報警,所以行蹤藏匿得也很深,絲毫沒敢往外泄,苗靖把知道的都說了,她一直在學校,后來再也沒有見過陳異,也沒有聽過關于他的只言片語,魏明珍徹底松了口氣。 “手里還有沒有錢?” “還有八百塊……” 魏明珍報了一個沿海小城市的名字,說自己在那邊和男人在一個小鎮上做生意,讓苗靖買火車票,坐某列車過來。 “那我念書怎么辦?我能上學嗎?媽……我還有半年要中考了?!泵缇嘎曇裘烀?,“有地方讓我念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