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酒團子
兩人就在熱鬧喜氣的集市中暫別。 趙清絃不舍地看著沐攸寧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可實際在今日初賽過后,他們依舊會回到劉宅,如同尋常百姓起早艱苦工作過后,在暮色四合時再次迎來相聚的時刻。 他今日到東市是來尋人的,故與沐攸寧一起來到集市,倒算是順路。 恒陽教在各門派埋下多少暗線實在難查,他不想耗費太多法力,與澄流早出晚歸尋找線索,仍只能窺得冰山一角,意識到這樣下去恐難成事,連夜算了一卦,得知或會在東市找到轉機,這才動身前去。 趙清絃稍稍扯開披風上的帽子,寒風刺骨,早吹得他唇干舌燥。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原就已經惹人注目,現在喉嚨被冷風刮得干涸,而他邊咳喘邊信步在集市,更是讓人忽視不得,惹來行人紛紛回望。 城東的街道縱橫交錯,也比以前寬廣,趙清絃蹙眉不舒,胸口氣悶未散,只能放慢步調穿梭在大街小巷,細細打量兩側行人。 寒風不息,趙清絃咳喘未停,再顧不上尋人,果斷躲進較少途人的橫街,靠著墻咳得撕心裂肺。不遠處一個糖水攤的姑娘對他幾番打量,最后捧著碗小跑到他身邊,臉上微紅:“公、公子,這酒釀團子給你潤喉,不、不收錢……” 糖水攤的方向傳來笑聲,熟客哂笑調侃:“哎陳妹子,大叔我嗓子都啞了,怎不見你也給我碗甜酒潤潤嗓???” “是啊,你親哥不是第一場比武嗎?趕緊給我們一人一碗,喝完你才好收攤去看看他威風?!?/br> 陳箏輕輕跺腳,佯怒道:“王叔別胡說八道!” 趙清絃聽他們打趣,若有所思地接過碗,在腰間摸出幾個沐攸寧塞來的銅板放在桌上,向她笑道:“謝謝姑娘的好意?!?/br> “你——”陳箏看到他付錢的動作,抬頭欲問原因,可只望了趙清絃一眼,又飛快地移開視線,紅暈已蔓延到耳尖,聲量陡然收?。骸安?、不夠還能添?!?/br> 趙清絃未有多想,屏息幾許,仰著頭就喝掉,看起來頗有幾分豪爽,直叫桌上兩人嘖嘖稱奇:“這位公子看著溫潤,沒想到也有些江湖人的不羈?!?/br> “前輩見笑了,趙某確也算是半個江湖人?!?/br> 王粲望著他迎風欲倒的身子,權當他在說笑,一拍大腿,半開玩笑道:“這般說來,比武大會上能見到你嗎?” 趙清絃頜首,問:“前輩也參賽了?” “我沒有,不過我女兒在首場出戰,正等她好消息呢。公子看起來弱不禁風……能抗幾招???” 趙清絃笑而不言,緩步走到王粲那桌放下碗,輕聲試探:“今、明兩日不易動刀,前輩若有獨門招數,不妨靜待最后一刻?!?/br> 王粲挑眉看向趙清絃,他今日并未佩刀,談話中也未有提及,這小子是如何看出來的? “前輩不是玉城門的人吧?” 王粲哼哼兩聲,道:“天下刀法千萬,又不止有他一家,相傳此前流傳的一套騰云刀法也不比他差!” 趙清絃又咳了幾聲,不曾漏看他的一絲反應,語氣極其認真地道:“曾聽聞玉城門的刀法只有蠻勁,直至左盟主上任后鉆研出新刀法,武者揮刀如流水,身姿猶飛鷹,騰躍半空——” “若舞者踏在云霧間?!?/br> 王粲饒有興致地接話,再問:“公子這是何意?” “招式能輕易轉換,習慣卻不然?!壁w清絃直視王粲,點了點他虛扶后腰的手,幾乎確認心中猜想,笑意漸濃:“前輩既是有備而來,就別輕易露餡?!?/br> 王粲緩緩將手放回桌面,姿勢松散,全身上下的肌rou卻是繃得緊,他警剔地看著趙清絃,片刻見他掏出一塊刻有“左”字的玉佩,腦子嗡鳴一聲,更是防備,故作輕松地問:“喔?玉城門的人來招攬門生嗎?” 多年未見的騰云刀法后人忽而出現,遠赴此地指責玉城門奪人秘籍。偏逢這年,慣來嬌縱的左懷天下山歷練屢遭不測,左盟主非但不加派人手保護,甚至還放任他再度惹事,處處闖禍。 既左懷天真如流言那般受寵,左盟主絕不可能讓他置身危險。 趙清絃一手撐在桌邊,另一手提著玉佩在他眼前輕晃,饒有興致地試探:“前輩可曾聽聞左懷天被恒陽教捉走的事?” “……未曾?!?/br> 趙清絃輕笑:“太可惜了?!?/br> 對于他的隱瞞,趙清絃并不意外,倒不如說他坦坦蕩蕩地承認才更讓人生疑。 這事果真就如他所想,沐殖庭建立恒陽教不過是為了有足夠的人手四處打探消息,藉此尋得玉城門往日得罪的人挑釁幾番,及后伺機而動。 恒陽教與國師的關系不過表面和平,尤在恒陽教倒臺后,沐殖庭更是急切地想比國師早一步在武林大會奪得先機,在背后煽動眾人動手。 “前輩,想看玉城門倒臺的絕不止一人?!?/br> 要報復玉城門,抓走左懷天顯然是多此一舉,然沐殖庭卻是寧愿身份被揭都要與他們一搏,試圖把人滅口,可見在禁錮左懷天這事上,另有他們想隱瞞的事。 比方說,玉城門現今的刀法來源并非正途,或偷或搶;比方說,此前從未出現過的騰云刀法傳人曾與左懷天見面,致使身份泄露。 “別寄望左懷天能幫你帶話,興許他還不知道自己被捉的真正原因,以為能活到現在是你們忌憚左盟主呢?!?/br> 王粲狐疑看他,可趙清絃笑意淡淡,未有表現出什么不妥,繼續道:“比起兒子,自然是武林第一的名號更吸引。左盟主不過是想借左懷天引你們提前現身,這樣就能說成是王家心生妒意才污蔑他們?!?/br> “若是左盟主先做出些不齒之事,前輩再出面提起王家的騰云刀法被盜,不是更能讓人信服嗎?” 王粲自不是單憑表面的線索就來拆穿玉城門的謊言,在查出是恒陽教從中牽線時,早已應其所邀到地牢逼問過左懷天。 那小子為求活命,甚至連左盟主在什么時辰上茅房也供了出來,王粲得知當年父親是怎么被偷走刀法,又是懷著什么心情自刎,當下震怒不已,一口應下恒陽教的條件,揚言會在武林大會上拆穿左盟主的假面具,以助恒陽教一臂之力。 王粲有些捉摸不定,可趙清絃言簡意賅,又句句在理,不似恒陽教教主般以話術引導自己,一時之間也難有定奪。 他與身邊的男子對望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頭。趙清絃所言不假,他倆手上有證據,來到此地,也僅僅是想賭來一個正名的機會,并無信心擊破玉城門多年來建立的威望。 恒陽教將他們推到首位去當那破壞武林大會,成為受萬人唾棄的一方,他倆不為名動天下,不怕被辱罵,更不在意什么名聲,反正最終都是歸隱深山,自是愿去開這個頭。 他隱居多年,早就摸不清這江湖上的各種恩怨情仇,此番下山不過是為爭一口氣,若遵循趙清絃的提案,將這事暫緩倒也沒壞處,都是當棋子,當誰的又有何關系呢? 王粲對趙清絃的行事大惑不解,不禁再度打量起眼前這位弱公子。他言辭直白,坦誠表示會在武林大會上鬧出點動靜,莫非,他也與玉城門有著極大的仇恨? 于是他試探問:“你是何人?” 趙清絃眉眼彎彎,笑得坦蕩:“是特意來求前輩相助,只為看天下大亂的惡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