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或許還應該加上封宙航，還有最先對她動了心思的季星，這倆人開了個壞頭，才讓路德維希這個小傻子開竅的。

    都怪他們?。?！

    *

    路德維希是個行動派，在剖明心意的第二天，就展開了非常積極的追（sao）求（rao)行動。什么故意在燕行歸面前平地摔，在所有人都在的早會開始前給燕行歸送他親手做的半生不熟的早飯，訓練結束后非要用自己那臺其實根本擠不下兩個人的二代機甲把燕行歸送回宿舍……

    總之是把那種在古藍星年代曾經流行過的言情小說里的腦殘橋段做了個遍，不但沒有讓燕行歸感動，還讓她生出了一種只有在咪咪叼死老鼠到她床頭討好她時才有的窒息感。

    好在她沒有苦惱幾天，一個多星期后，第一個建設的蟲晶墓地傳來了第一批蟲晶成熟的消息，而路德維希他們這些在之前戰斗中沒受傷的人，則是被分配了挖礦的艱巨任務。

    路德維希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他的頂頭上司溫莎正因為上次戰役沒有派她出場而耿耿于懷，這次是鉚足了勁打算好好表現一下，自然是要把她的得力干將路德維希帶在身邊。在艾迪軍團長的暴力壓制下，路德維希只能離開他還沒有追到手的心上人，哭唧唧地跟著溫莎和季星他們這些新星歷的人一起踏上了和蟲族尸堆朝夕相處的悲慘旅程。

    燕行歸既有些同情他，又實在忍不住松了口氣，覺得自己總算能過幾天正常日子了。

    可她顯然放松得有些太早了，走了路德維希和季星，可她身邊還有個封宙航。這個那天晚上和路德維希一起在她腦海中被暴揍的男人顯然并沒有放棄他已經暴露的意圖，這幾天他沒少在她眼前晃蕩，偏偏每次他出現的理由卻又正當無比，讓燕行歸想要找借口避開都不行。

    “休息一下吧?！?/br>
    封宙航幫她卸掉身上的單兵作戰裝備，先她一步走向了休息區。當燕行歸癱軟到椅子上的時候，一條毛巾已經遞到了她面前，被溫水泡過擰干，正是最舒服的溫度。旁邊的桌子上不知什么時候放了一杯打開的能量飲料，而正前方的男人也正在抬頭喝水，好像這一切和他沒什么關系一樣。

    可不是這樣的。

    燕行歸拿起飲料慢慢喝著，她和封宙航一起訓練過很多次了，現在的場景早已習以為常，可她好像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她習慣的一切并不是天然就該這樣。那種恰到好處的舒適，好像是面前的男人為她準備的。

    封宙航抬眼就看到了拿著毛巾在發呆的燕行歸，他習慣性皺起眉頭，壓著聲音說道：“愣著干什么？趕快把頭發擦干，最近傷員多，軍醫沒有給感冒的人準備位置?！?/br>
    燕行歸“哦”了一聲，把毛巾蓋在腦袋上胡亂揉了幾下，終于是忍不住從毛巾縫隙里露出一只眼睛，問道：“封……封哥啊，我一直有個問題，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作者有話說：

    幼崽時期的小六看路德維希：這是個好演員??！

    幼崽時期的路德維?？葱×核@么愛我，我一定是她的上帝吧（貓貓自信）！

    感謝在2022-06-08 21:00:00~2022-06-09 21: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略略醬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起岸西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31章

    封宙航抬頭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了杯子。燕行歸注意到他的胸前濕了一塊，不像是汗水，更像是剛才水杯突然歪了一下，順著下巴流下來的液體。

    可看封宙航的表情, 卻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淡定無比地送了個眼神過來：“我怎么對你好了？”

    燕行歸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東西：“毛巾, 飲料，還有這把椅子的位置，都是我最習慣的溫度和位置，除了你沒人會摸這么細吧？”

    封宙航愣了愣, 然后說：“順手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br>
    是啊, 順手的事情, 順手到燕行歸已經想不起來最開始是什么時候形成這種習慣了。

    她和封宙航認識得也算早了，只不過那時候, 她是招貓逗狗被放養的熊孩子, 而封宙航則是從出生就被寄予厚望的人類之星。

    從蟲族戰爭開始之前，封家就是世代從軍保家衛國的。封宙航從出生起就背負著祖輩的希冀，希望他能繼承先輩的遺志，繼續為了和平和人類而奮斗。他也沒有辜負這種期待, 從小就展示出了過人的天賦, 而且嚴于律己, 聰慧又穩重，能完美地完成上級提出的任何要求。這樣一個人，在基地里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里面的頂流, 也是燕行歸這種刺頭絕對不想招惹的存在。

    他們本來應該是兩條平行線的, 一直到后來燕行歸因為天分和他進入了同一支戰隊, 兩人才算是有了交集。燕行歸仍然是怕他，可并肩作戰的情誼漸漸消弭了兩個不同性格的人之間的距離感，后來也漸漸熟悉了起來……

    她發呆的時間有點長，封宙航問道：“怎么了？”

    “沒事，就是想起了我們剛認識那時候的事?！?/br>
    封宙航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忍不住也順著她的話想起了那時的場景。

    其實就像封宙航的名字在這一代小孩中如雷貫耳一樣，封宙航同樣也聽過燕行歸的名字。

    聽說那是徐軍團長剛撿回來的崽，資質相當不錯，就是性子糟糕了點，我行我素挑事打架，不過要是扔進部隊里摔打幾年，也許也能長成跟封宙航不相上下的優秀人才。

    封宙航那時候畢竟也只是個孩子，在萬眾矚目中長大，難免有些心高氣傲。他聽了太多這樣的議論，心里漸漸便有些不平起來，他開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能被前輩們這樣評價，什么樣的人也配和他爭奪榮耀！

    等到見到了真人，少年封宙航心里難免有些失望——就這？

    剛剛十歲出頭的燕行歸還沒開始發育，和其他人一樣瘦瘦低低的。除了那雙金色的眼睛格外明亮以外，似乎也沒什么特別的。

    不愛學習，理論課打瞌睡，似乎也沒什么戰略眼光，全靠直覺莽。

    不過她好像確實挺有天賦的，實戰中能打，敢拼，直覺也……確實很驚人。做不了大局指揮者，但在鏖戰之時，能成為以自身實力帶動全局的破局者。

    她身邊的那些人也太多太吵了吧？總是圍得那么緊，他也找不到機會過去和她交流一下啊……

    封宙航對她的關心漸漸從“名不副實的競爭對手”變成了“可以拉攏的手下”，只是因為拉不下面子以及她身邊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人群，封宙航一直沒找到機會和她搭上話。

    “我還救過你呢?！毖嘈袣w感慨道，“真沒想到第一次和你認識就是靠救命之恩，當時我可驕傲壞了，班頭夸上天的封宙航居然被我救了！”

    “是啊，我從開始就欠你一條命?！狈庵婧轿⑿χ?，也用輕松的語氣說道。

    是的，她完全不記得兩人剛剛進入同一支隊伍時他對她的關注，在她的記憶里，兩人的第一次接觸確實是那次戰斗而已。

    那只是一場在現在看來微不足道的實戰演練，可對于當時十幾歲的少年們來說卻足夠讓他們左支右絀了。封宙航被完全不懂配合的豬隊友撞毀了巡獵機右翼，被逼得只能跳傘，一向冷靜到冷漠的少年在半空中也忍不住生起了罵娘的欲望。

    可再怎么罵都沒辦法改變現在的境況，封宙航清楚，從飛滿了蟲族的天空中跳傘無異于自殺。rou.體的力量完全沒辦法抗衡這種怪物，他會在半空中就被利爪撕碎。

    就在封宙航拔出了武器準備拼死一搏的時候，他卻忽然感到自己的傘繩被人抓住了。

    他抬頭朝上看去，呼嘯的風中，上方的巡獵機也飛得一抖一抖的，一只手臂從機艙里伸出來，抓住了他的傘繩。

    那只手臂非常瘦弱，用力到青筋暴起，可她卻沒松開，燕行歸另外一只手勉強維持著巡獵機平衡，，一邊朝下面大吼著：“天空中有蟲族的時候絕對不能跳傘??！你上課是不是都沒聽過？！”

    你才是上課時間八成都在睡覺的那個。

    而且上課的時候不但說了不能跳傘，還說了絕對不要把肢體伸出駕駛艙外！

    封宙航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在這時候生出了吐槽的心思，他揮舞著武器努力斬殺著周圍的蟲族，可余光卻始終看著那只伸出來的手臂。

    十幾歲的少女的手被磨破了皮，勒出了血，可卻始終沒松開手。她用鮮血淋漓的手一圈圈把傘繩纏在機翼內部，然后大吼道：“路德，溫莎，快來護駕?。。?！”

    她的朋友們飛過來，有人幫著她一起絞殺蟲族，也有人幫忙把封宙航拉了上來，安置在其中一人的駕駛艙里。他沒了巡獵機，沒辦法在這場戰斗中發揮力量，不過倒是有了時間來觀察周圍的人。

    他看著那架機翼上仍然掛著一節傘繩的巡獵機，看她飛上云霄，看她急速俯沖，她收割著一只只蟲族的生命，動作仍然有些生澀，可卻已經帶上了仿佛與生俱來的凜凜殺氣。

    封宙航終于意識到，她不是能成為他手下的人。也許她會為了誰而戰斗，但那一定是出于心甘情愿的平等合作。她像是生來的使命就是為了飛翔的白羽鷹，他無法馴服她，可這一刻，他好像有點被她馴服了。

    他欠了她一條命，縱然在后來的合作中他也救了她不少次，可封宙航卻仍然記得他在天空中抬起頭時，看到的那條從機艙里伸出來的手臂。綻放著鮮血，卻死死地抓著決定了他的生死的那條生命線。

    封宙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手也沒忘了把燕行歸放在桌上的毛巾順手拿走。他一邊發呆一邊習慣性的動作再次讓燕行歸心里有點咯噔，她鼓了鼓勇氣，終于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老封，我說你……你這樣對我，不會是因為喜歡我吧？”

    雖然之前封宙航的表現帶給她足夠的暗示，雖然溫莎篤定地說過封宙航的心思，她還是有點不敢確定這個猜測。她必須要從封宙航身上得到確定的答復，然后才能……她也不知道得到了答復要做什么，但是這話她都憋了好幾天了，必須要問出口才行！

    燕行歸是知道這句話問得太突然也太沒禮貌的，其實她也沒想過能得到回答?？煞庵婧铰犃藚s只是微微愣了下，然后他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說道：“是啊，好久以前就喜歡了?！?/br>
    他的語氣隨意又放松，就好像燕行歸剛才問的是“吃飯了沒”之類的家常話，而他也就當家常話回答了。反倒是襯得反復琢磨如臨大敵才問出口的燕行歸有點大驚小怪了。

    他過于輕松的語氣讓燕行歸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緊接著才感到了后知后覺的窘迫。她像是突然赤手空拳面對了一只蟲族一樣猛地倒退幾步，要不是她的頭發長，可能現在已經像當初的路德維希一樣炸起來了。

    “你……我……”燕行歸在這方面格外缺乏經驗的大腦飛速運轉，卻也只能想到那天晚上她面對路德維希同樣的問題時的反應。

    ……可那回答不能原樣照搬到封宙航這里??！

    要說路德維希的個人戰斗力是比封宙航要強的，可要論氣場，路德維希最多和咪咪一個級別，她敢摁著咪咪把它逆著毛從尾巴尖擼到腦袋，可卻絕對不敢去摸封宙航的背毛??！

    “你不用那么緊張?！狈庵婧饺匀挥媚欠N和緩的語調說道，“我只是說出一個已經很陳舊的事實而已，也沒想過跟你要什么回答?！?/br>
    燕行歸卻仍然漲紅了一張臉，憋了半天，吭哧道：“抱歉，我對你……我也不知道對你是什么感覺。但是肯定不像你對我這樣……”

    “我知道?！狈庵婧狡届o地說道，“我對你的喜歡，一直是單方面的。沒有奢望得到什么回應，你不必因此有任何負擔?！?/br>
    燕行歸苦笑起來：“怎么可能不需要回應呢？人類這種生物多自私啊，只要付出了什么，總希望得到回報，更何況是這么久的感情……封哥你也不用強行要求自己做得跟個言情男配似的，那多累啊?！?/br>
    “不是不自私，而是我已經得到了回報了?！?/br>
    封宙航伸出手來，把燕行歸額頭上一縷汗濕的頭發輕輕撥到后面。他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悠遠。

    “一年多以前，天海星戰役中你消失之后，我曾經一個人去過土星衛星帶，我在那里想了很多，思考對你的感情為我帶來了什么?！?/br>
    “然后我發現，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做過的每一件事，那些經歷就是我最大的收獲了?！?/br>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09 20:54:13~2022-06-10 19:41: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原兜兜 20瓶；露合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32章

    燕行歸“戰死”的消息傳來的時候, 封宙航其實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傷心。

    他當時只是愣了一下，稍微呆了幾分鐘，接著就繼續做之前正在忙的事情了。

    除了動作稍微有些遲緩之外，燕行歸的離去似乎并沒有給他造成什么太大影響, 他表現得就像之前之前失去其他戰友的時候差不多。

    只是后來, 天海星戰役的追悼會之后, 封宙航和路德維希大打了一架，才贏得了帶頭護送燕行歸遺物的任務。他飛到了土星衛星帶附近，這里堆積了上萬的機甲殘骸，是有名的機甲墳場, 他記得之前燕行歸聊天的時候曾經向往地說過死了以后要和這些機甲葬在一起，她只提了一次, 也許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可封宙航卻還記得。

    他平靜地看著自己帶來的那個遺物包裹隨著引力匯入環繞土星的光環中，旋轉的機甲殘骸和碎冰石一起映入他的眼中, 那個代表了燕行歸一生的小包裹在這些巨物的襯托下非常不起眼, 轉瞬便沒法再用rou眼捕捉。當他看到了一塊空間站碎塊劃過軌道的時候，男人那始終保持冷漠的面孔才終于出現了一道裂痕。

    那是至少幾百年前的東西了，可能是蟲族戰爭之前人類探索太空時留下的，它可能代表了當時人類朝星際邁出新的一步, 也可能是一場悲劇性爆炸的殘留, 可不管它代表著怎樣的榮耀或者悲壯, 它都和這些殘骸一起在行星軌道上緩緩旋轉，如果沒有外力打擾，可能幾萬年都會這樣旋轉著度過。

    人類和這些殘骸又有什么不一樣嗎？

    宇宙的維度是那樣寬廣漫長, 哪怕是人類最杰出的天才煊赫的一生在這漫長中連須臾都算不上。最多不過是剎那亮起后又歸于永夜的微光, 大寂靜的宇宙不記得, 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毫無預兆的，封宙航臉上突然流下了兩行淚來。

    燕行歸死訊傳來的時候他沒有流淚，追悼會上也沒有流淚。他平靜地處理著燕行歸的身后事，從外表看來甚至沒有太多傷心。

    可就在這一刻，仿佛之前的悲傷與絕望突然涌上心頭，封宙航控制不住地任由淚流滿面。

    他愛著的人，如同珍藏的寶物一樣放在心底的人不在了?？蓪τ谟钪鎭碚f，這甚至連一粒微塵都算不上。

    就在不久前他還和路德維希明爭暗斗，想要在她心里留下更深的痕跡?？梢晦D眼那人便已神形俱滅，他心中的柔軟和想要守護的世界在宇宙面前一文不值?；蛟S連他自己和藍星都是這樣的，他們的犧牲與熱情投入茫茫太空中，并沒有任何意義。

    封宙航是最勇敢的戰士，他的勇敢是因為他有無限堅定的信仰，可現在，當他的信仰撞到橫亙在現實中的普朗克墻的時候，封宙航自以為無堅不摧的勇猛忽然間土崩瓦解，一敗涂地。

    愛一個人有什么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