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 第5節
如意在廂房里坐下,隨意地將盒蓋滑開。 面值百兩的銀票,厚得從蓋口處冒了出來,嚇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為保鳳冠周全,我會派人暗中守著你,你只管去交易?!彼?,“若是買不到九鳳冠,換成明月踏枝釵也可?!?/br> 如意合上蓋子,看著他欲言又止。 沈岐遠莫名就讀懂了她的眼神,沒好氣地道:“都是過明路的銀票,不是黑錢?!?/br> “大乾一品大員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一千二百兩?!彼黠@不信,“大人著二品官服,明路哪來的這么多錢?” 周亭川跟著進門來,聞言就笑:“姑娘有所不知,我們大人是禾陽長公主之子,光承襲家業就食萬戶,更莫說還有陛下的厚賞和供神街的大鋪——” “你話太多了?!鄙蜥h不悅。 周亭川聳肩,閉嘴給如意倒了盞茶。 如意了然,笑著將木盒放進懷中:“倒是我小瞧了大人,還以為這京中權貴皆是賀澤佑那樣入不敷出之人呢?!?/br> 沈岐遠淡看她一眼,拂袖道:“缺什么東西再來說,我與亭川近幾日都在對面?!?/br> “好嘞?!?/br> 將二人送出去,如意眼神就沉了下來。 堂堂長公主之子,想要禁內的鳳冠珠釵,需要花這么大的價錢去黑市買? 若有所思地望了對面一眼,她有些遲疑。 幫還是不幫? 幫么,有可能惹事上身,但不幫,也會惹事上身。 怎么就被他給繞進來了呢。 指尖在蓋子上畫了兩個圈,又往中間一彈,如意嘆了口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找樂子了?!?/br> 于是第二日,沈岐遠剛打開房門,就看見如意已經站在了庭院里。 “小女這便要出門去買大人要的東西了?!彼彶娇钜?,“大人可還有什么要吩咐的?” 沈岐遠淡然頷首:“路上小心便是?!?/br> 真是無情,要她去犯險,都不裝出點依依不舍來。 撇了撇嘴,如意拂袖轉身:“那我這便去了?!?/br> 石青色的寬袖在空中劃出一道水痕,又施施然被攏回身前,她扶了扶頭上玉簪,漫不經心地跨出了門。 兩個紫帽暗衛立刻跟了上去。 “大人今日要進宮吧?”周亭川將披風遞給他。 “嗯?!笔栈啬抗?,他攏上披風,“她那邊有消息了,徑直來稟我便是?!?/br> 周亭川點頭,目送大人的車駕遠去,才微服騎馬往柳如意離開的方向趕。 如意徑直到了會仙酒樓。 雖然出了命案,但此處依舊開門做著生意,只三樓不讓人上,貴客們都移到了二樓。 掌柜的被叫去衙門問話了,伙計臨時接管著,一看見她就出來行禮:“姑娘怎么過來了?” “約了人?!彼蕉茄抛渖?,吩咐伙計,“待會兒這里要是出了什么大動靜,你立刻帶著伙計將前后門都關上,不要放任何一個人走?!?/br> “是?!?/br> 捻起茶杯,如意安靜地等著。 她是黑市的老主顧了,有固定的賣家來與她做生意,所以沒等多久,便有個樣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在她對面落了座。 如意熟門熟路地開口:“九味雞冠?” 對面的人伸出了五個指頭。 她笑著點頭,將裝著銀票的盒子從桌下遞了過去,那人打開驗了一張,便將一個包裹遞給了她。 正當交接成功,窗外突然響起了刺耳的哨聲。 第7章 生哪門子的氣吶 一聽這動靜,賣家的臉瞬間猙獰,搶過包袱反手就是一刀直沖如意心口。 如意暗道一聲不妙,拍桌而起躲開他的攻擊,翻身一腳將他踢到后頭的貝母屏風上。 屏風應聲而倒,暗處的護衛跟著現身,上前欲活捉此人,下頭的伙計聽見動靜也將前后門都關上并上了栓。 眼看著是甕中捉鱉的局面,那賣家惡狠狠地瞪了如意一眼,接著就刀口翻轉,猛地刺進自己的喉嚨。 血噗哧一聲噴濺出來,灑了兩個暗衛滿臉。 如意避得快,未受殃及,但看著那賣家倒下,她心里一沉,直道要糟。 畏罪自盡,必有上家。 這人一旦回不去,她這個買家怕是要被報復。 周亭川進了雅座來,看她無礙,便蹲去查驗地上的尸體。 “將此人的面容畫下來,追查底細?!彼愿郎砗蟮娜?,“再去一個人給大人報信?!?/br> “是?!?/br> 如意站在原地沒動,娟秀的臉低垂,似是在沉思什么。 周亭川擔憂地問:“柳姑娘可是嚇著了?” 她回神,吐了口氣:“是有些?!?/br> “先隨我回去吧,我讓人抓副安神藥,吃了好生休息休息?!?/br> 如意頷首。 兩人一起下樓,剛走到樓梯扣,就聽得另一處雅座的客人抱怨:“這會仙酒樓怎么每回都有奇怪的動靜,那么難聽的哨聲,我這五日內聽了兩回了?!?/br> 如意停下了步子。 客人已經開始聊別的了,卻見個姑娘突然闖了進來,看著他問:“您上一回聽見這哨聲是什么時候?” “就三天前,下雷雨的那天?!笨腿擞行┠乜粗?,卻還是答了。 “多謝?!比缫廪D頭出去,繼續下樓。 原本今天還有些秋陽,轉眼間就陰了下來,街上起了風,四周都霧蒙蒙的。 周亭川吩咐人將賣家的尸體放上板車,她便坐進前頭的馬車里,先回宗正別苑。 車剛駛出供神街,如意就覺得不大對勁。 風卷得車簾上的玉墜嘩啦作響,空氣里沒了糖水糕點的香氣,只余一股肅殺自前方穿簾而來。 如意側開了頭。 下一瞬,一柄黑尾梅花鏢破空而入,狠狠扎在車廂的后壁上,力道大,瞄頭準,若不是她提前躲開,眼下便正好刺穿她的額心。 “停車!”周亭川大喊了一聲。 跟來的兩個暗衛一個在守尸體,另一個去報信了,沒人能分身護著前頭的馬車,而他又不會武功,當下就有些慌了神,抖著手拿出沈岐遠給的令牌交給奴從:“快去衙門調人來!” 如意不可置信地掀開車簾:“此處離最近的衙門也有一里遠,正面遭遇刺殺,你去衙門叫人過來?給我收尸吶?” 周亭川噎住,小臉煞白:“那,那怎么……” 話未落音,又一枚梅花鏢直沖他額心飛來。 如意眼疾手快,踩著車轅躍上他的馬背,一把將他腦袋按下去,自己也低頭,齊齊避開那一鏢,而后便扯過他手里的韁繩,調轉馬頭:“駕!” 后面的奴仆們做鳥獸散,如意帶馬一躍而起,飛過橫在路中間的草車,在前頭的街口拐彎,轉去另一條街。 周亭川被眼前瘋狂變幻的場景嚇呆了。 他是文人出身,跟著沈岐遠也只管管文書記載,哪里見過這般驚險的場面,只覺得下一瞬自己就會從馬上跌下去。 一雙手從他腰側橫上來,牽住韁繩的同時也將他牢牢護在了馬背上。 周亭川癱軟著身子,下意識地回頭看。 如意不踩馬鐙身子卻也穩如磐石,坐立在他后頭,腰身纖勁有力,眼眸明銳含光。髻上玉簪被抖落墜地,一頭烏絲便如長緞般飛揚出去,像戰火燃燒的山頭揚起的旗幟,看得他莫名眼熱。 好生厲害的姑娘,他一個男人尚且不知所措,她竟眨眼就帶他離開了埋伏圈。 怪不得大人說她不會有事。 周亭川又覺得熱血沸騰,又覺得心有余悸。 如意徑直策馬回了宗正別苑。 一進入宗正司地界,四周便都是巡邏的紫帽,身后那股窮追不舍的肅殺之氣登時消散。 她長長地吐了口氣。 “這是在做什么?”后頭傳來沈岐遠的聲音。 如意回頭,就見他站在上駟寶車旁,正面色不虞地看著她和周亭川。 “大人吶!”周亭川連滾帶爬地下馬去,撲到他面前,又后怕又激動地道,“我們方才遇見刺客了,多虧柳姑娘救我一命。您是沒看見柳姑娘那身手,那叫一個爽利颯氣!” 說著看向如意,眼里充滿欽佩之意,臉上還浮了些可疑的紅暈。 沈岐遠冷眼聽完,嗤道:“讓你帶護衛,竟是當了耳旁風?!?/br> “屬下哪知道他們當下竟就要動手……” 拂開他,沈岐遠走到柳如意跟前:“賣家人呢?” “自盡了,尸體已經送去衙門查驗?!比缫庀埋R來,撥了撥自己有些皺的裙擺,“先前榮掌柜的案子,大人是不是還沒偵破?” “自然沒有?!?/br> “那好,我再給大人一條線索?!彼а鄣?,“今日會仙酒樓外響起過一聲刺耳的聲音,應該是用鐵制的哨子吹出來的,賣家一聽見這個聲音就立刻朝我動手?!?/br> “據其他客人說,三日前的雷雨天,會仙酒樓也響起過這樣的哨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