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美人 第19節
一入口,就是一股要甜不甜、要咸不咸的奇怪味道,回味甚至是苦的。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詭異的膳食? 難怪在前朝就被人嫌棄。 楊御廚對當時自己初嘗時面目猙獰的模樣記憶猶新,此刻聽到這名字,都下意識有些發抖。 “張御廚說您聽到橙玉生就害怕,果然是真的?!比輯烧A苏Q?,小小地皮了一下,隨后解釋道:“這是我改良的橙玉生,也叫橙玉生甜茶。我改了那最后加醋加醬油的那一步,轉而將自帶甘甜的甜茶放出,略微穩了穩,再盛出來的。您若是不信,只現在嘗一嘗便知道了?!?/br> “老張那管不住嘴的!”被說了黑歷史的楊御廚微微一怒,隨即便低下頭用了一口橙玉生甜茶。 舌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橙汁的酸甜與梨汁的清甜混合,新鮮可口,一下子就激活了沉睡的唇舌。 照理說,接下來便是這果甜帶來的齁,可卻有一股清沉的甘甜味道,帶著茶香襲來,柔和了濃郁的水果甜香,使得嘴中味道緩緩沉淀下來,竟是回甜綿長。 此時再嚼一嚼,飽滿的橙子果粒和脆甜的小梨塊就綻開了汁水,帶來新一輪的甜蜜沖擊,讓人意猶未盡。 楊御廚沒忍住,又喝了一大口。 第22章 髓餅 “好,香甜得很?!睏钣鶑N邊嚼著小梨塊,邊對容嬌說道:“這盞茶奉給主子們也可以使得了——說不定在這之后,這橙玉生便會繼續流傳下去了,不過是容姑娘改良的橙玉生甜茶了?!?/br> 容嬌笑道:“若是真能如楊御廚所說,我在膳食方面青史留名,那便好了?!?/br> 楊御廚微微頓了頓,瞧了一眼容嬌:平日里最是愛笑的性子,沒想到竟也有這樣的抱負。 “那有何不可能呢?”楊御廚笑得寬和:“我只專精于炸貨,你若是有何不懂的,就只管來問我吧。要是老張他們不肯來幫你,你就來和我說,我幫著讓他們教你?!?/br> “謝謝楊御廚?!比輯筛吒吲d興應了一聲,便轉身去拿髓餅吃。 周圍不時有人和容嬌搭話,夸獎這橙玉生甜茶好喝。 容嬌笑容滿面地應下,一路上搭著話走到小夏子面前。 小夏子手中正拿著一個又圓又大的髓餅。 髓餅表皮撒了芝麻,和外頭的餅皮一樣,被烤得焦焦香香的,一拿過來還往底下掉,叫容嬌慌忙伸手等著。 髓餅的外皮是不刷油的,奈何皮薄餡多,又多髓脂,微微一捏,就能看到有油脂不斷地溢出,浸潤著金黃的表皮。 手上傳來溫熱的溫度,帶著餅皮被捏住的酥酥響聲。 容嬌原想拿到無人處好生享用,結果沒忍住,一下子就咬了一大口。 隨著咬破酥皮的脆響,豐潤的油汁一下子滾熱熱地溢出,撲鼻的rou香也溢散開來。 烤制餅皮的火候剛好,焦黃誘人的色澤之下,是酥香滿口。酥皮仍在齒間發出香氣,rou汁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闖入口腔,用極濃厚的肥厚味道撬開唇齒。 髓餅的餡是用御膳房做的獅子頭。 御膳房的獅子頭,一向都是肥七瘦三,追求的便是鮮嫩無比、入口即化的口感。 如今做了髓餅,加入油香四溢的髓脂,被果木炭烘烤過后,就愈發顯得口感油潤,脂香軟糯,卻是肥而不膩、rou質軟爛,讓人停不下來。 再進行咀嚼之后,這表皮的酥香與內餡的油香完美結合,叫這髓餅的口感、香氣與味道相互融合,共同在嘴中推向一個高/潮。 “好吃,真好吃?!比輯尚澚搜?,嘴巴吃得油亮亮的:“我真是不知道上輩子修了什么福氣,能到御膳房來?!?/br> 御膳房眾人都笑了起來,氣氛一片融洽。 隔著一扇門,姜德生聽著里頭的笑聲,只覺得額頭上的汗珠像下雨似的,不斷地往底下掉。 那一片笑聲里面,有個聲音格外清脆悅耳,讓人聽了便也跟著笑起來。 “我來了好幾日,都不見這容姑娘,還以為是被人故意藏起來,調走了呢?!碧乒行╆帎艕诺匦Φ溃骸安幌虢袢张d起過來,卻遇見了容姑娘,可見容姑娘和咱們壽康宮有緣得很呢?!?/br> “小容她是前些日子受了傷,一直養病呢?!苯律矍伴W過了江尚宮帶著哀求的面容,輕聲道:“小容笨手笨腳,又是個新人,恐怕不適合去壽康宮伺候太后娘娘的鳳體?!?/br> 唐公公聞言嗤笑一聲:“姜德生,你可別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這回選中去壽康宮的宮女,可不是去伺候太后娘娘的?!?/br> “我可特意在尚宮局打聽過了,臥病在床的江尚宮有個義女,好像就是姓容呢?”唐公公慢慢悠悠到來的一句話,卻叫姜德生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光是這一句話,唐公公便透露了三個消息。 第一,知曉了他和江尚宮的過分親近,雖不至于明確是對食的地步,但已經有所察覺;第二,一個尚宮生了病,是不值得叫唐公公知曉的,那便只有一個可能——江尚宮莫名的病情,和壽康宮有莫大的關系;第三,唐公公已經順藤摸瓜,摸到了容嬌與江尚宮的關系。 江尚宮向他苦苦哀求過,看在過往十余年的情分上,一定要將容嬌保全,平平安安地送出宮去。 距離今年秋日的宮女出宮,還有大約半年的時間。 “唐公公消息靈通?!苯律κ兆∽约旱纳裆?,咬牙道:“小容的確曾是江尚宮的義女,不過已經被江尚宮趕了出來,算是恩斷義絕了。我看著她可憐,便在御膳房尋些活給她干了?!?/br> 唐公公若有所思:他派人去打聽的時候,有個叫采月的宮女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如今姜德生也這樣說,可見有幾分可信。 真可惜,少了一個叫江尚宮閉嘴的籌碼。 不過容嬌貌美人傻,依舊可以為太后娘娘所用。 唐公公輕輕嘆息了一聲,忽地用手捏住了姜德生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你做御膳房總管也許多年了,甘愿停在這個位置上么——雜家教你一個道理,想著兒女情長,在這后宮里,是走不遠的?!?/br> 說罷,就甩著拂塵走了。 惟余姜德生停留在原地,雙手攥成拳,久久不曾松開。 門內的容嬌對著外頭有關她的對話一無所知,正拉著白術問事情。 “jiejie,我在養病的那么些日子,值夜班時可有人來找我?”容嬌想起和沈陸離的約定,此時便有點著急。 陸離雖然知道她受傷,但她卻被迫多歇息了一點時日。 就怕陸離過來找,卻找不見她。 “沒呢?”白術道:“你可是和旁人約好了?除了采螢jiejie悄悄遣人來過一回,沒有人再來找你了?!?/br> 白芷卻笑:“白術你可是會錯意了——你瞧她這著急的模樣,指不定是想問送她回來的侍衛呢?!?/br> “采螢jiejie來找我干什么?”容嬌將重心落在白術的話上,聽見白芷的打趣也只面皮稍稍泛紅:“可是姑姑那兒出了什么事情?” 白術搖頭道:“是聽聞你受了傷,不放心來問一問,還叫順帶告訴你,江尚宮病情穩定,仍舊不需要你去探望?!?/br> “姑姑還是不愿意見我?!比輯呻y過地嘆了口氣,旋即就向白術道:“既然如此,那就請jiejie代我將花露送給姑姑吧?!?/br> “自然,你放心吧?!卑仔g輕輕拍了拍容嬌的頭,語帶安慰。 白術帶了花露,又等著容嬌寫了張小箋,才慢慢向尚宮局的小院走去。 容嬌托著下巴,坐在門口目送白術遠去。 “等你姑姑病好罷?!卑总齐y得語氣和緩:“這幾日天氣好,我們挑個空閑的時間去上林苑瞧瞧可好?那兒開了杏花、櫻花和桃花,想來是漂亮極了的?!?/br> 不欲白芷擔心,容嬌便收了難過,轉而笑道:“好呀——咱們再賄賂賄賂黃公公,帶些花瓣回來蒸花露、做糕點?!?/br> “上回你可用過栗子糕了?!卑总埔嘈Γ骸斑@回若是你再帶栗子糕過去,黃公公估計可不再買賬了?!?/br> “黃公公不但愛吃栗子糕,也是最愛吃rou吃酒的?!比輯晌恍Γ骸拔易匀皇怯修k法的?!?/br> 不想正說著,姜德生便面色不佳地向她們走來。 “姜公公好?!比輯啥诉B忙站起,向姜公公問好。 姜公公掃了她們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容嬌的面上。 柳眉杏眼,秋水滟滟,明媚動人。 生得一張好皮囊,可能是福氣,也可能是禍事。 白芷見姜公公盯著容嬌不動,立刻識趣地離開。 “容嬌,千萬、千萬不要再去找你姑姑?!苯律蛔忠痪涞卣f道:“若是有人朝你問起你姑姑,你便說如今已經不往來了?!?/br> 容嬌眼睫一顫,心中對此事愈發地感到懷疑,嗓音略略有些發抖:“姜公公,你且細細告訴我,姑姑、姑姑她是不是不只是生病呀?” 人人都這樣告訴自己,可見姑姑是出現大問題了。 容嬌即便再不諳世事,也總該有所察覺。 姜德生瞧著容嬌已經含了淚的眼,不由長長嘆息一口氣。 “你別多心,你姑姑的確是病了?!苯律従彽溃骸安贿^是生病做事的時候不當心,得罪了上頭的主子,為了不連累到你,才叫你這樣說的?!?/br> 這也算是事情的真相了。 “那、那姑姑會有事么?那個主子好不好說話呀?”容嬌吸了吸鼻子,揉著眼兒問姜德生。 姜德生趁著容嬌揉眼睛苦笑了一下,隨即道:“你要相信你姑姑的能力,你乖乖地就好?!?/br> 容嬌想起從前見江尚宮調度尚宮局、應對各種主子自如的場景,不覺放下了心。 是呀,姑姑那么厲害,肯定會沒有事情的。 “嗯,那我就不去找姑姑了?!比輯芍匦滦Φ溃骸暗裙霉靡娢伊?,我再去找姑姑?!?/br> 姜德生點頭道:“這樣便好?!?/br> 容嬌和江尚宮再親,到底也不是他收養出來的。 他能幫的,便只有到這兒了。 “那姜公公,我要求您一件事情?!比輯尚那楹昧?,語氣便帶了點撒嬌:“我過幾日要和白芷白術jiejie去上林苑,不知能不能借著御膳房的羔羊酒,借花獻佛呀?” 姜德生便沉吟了一下:近日承恩公府出了點麻煩事情,見方才唐公公離開的方向,是往宮門去的,估計這幾日都不會顧及到容嬌。 去也無妨。 “隨你罷?!苯律c頭應下。 “謝謝公公!”容嬌眉眼彎彎,高興地在原地轉了個圈。 聽說羔羊酒很好喝,很可惜姑姑從前不許她喝酒。 現在,她終于可以嘗一小口啦。 只喝一小口,姑姑知道后應當不會責怪的。 容嬌在心里悄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