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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懷嬌在線閱讀 - 懷嬌 第13節

懷嬌 第13節

    姚靈慧本想要薛鸝借此與魏縉說上話,興許能博得他的歡心,卻不想薛鸝悄悄離席后便不知所蹤,最后一身酒氣地回到桃綺院。她怒極起身,將一杯冷茶盡數潑到了薛鸝的臉上,咬牙切齒道:“你如今是越發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喝得爛醉豈有半點淑女的儀態,若讓外人看去了,還要說你品行不端,有失體統?!?/br>
    冰冷的茶水順著薛鸝的下頜往下滴落,她垂著頭恭敬地認錯?!笆桥畠翰缓?,阿娘莫要動怒?!?/br>
    見薛鸝一身酒氣,姚靈慧不耐地瞥了銀燈一眼,沒好氣道:“還不快送她回房歇著?!?/br>
    銀燈扶著薛鸝回房,小聲地安慰她,說道:“娘子先喝口水,我去端熱水為娘子洗漱?!?/br>
    薛鸝撐著腦袋點了點頭,待銀燈出了房門,她才嘆了口氣坐直身子,拿來帕子擦凈面上的水漬。

    方才的迷蒙一掃而空,她的眼中一片清明。此刻回了房,她再去回想魏玠方才渾身僵直的模樣,仍是忍不住想笑。雖說她的舉動的確有些急功近利,可事到如今實在等不得,她只能為自己賭一把。她尚且不清楚鈞山王品行如何,只是他位高權重,若是這樣一個人看中了她,便是想要納她為妾,只怕她也說不得半個不字。

    無需魏玠對她情根深種,只要他能對她有幾分情動,鈞山王也不會為了一個女子得罪魏氏未來的家主。

    然而想到這些,薛鸝仍是忍不住擔憂,縱使魏玠有君子風范,不會同她一個醉鬼計較,若他當真被她的輕薄給惹惱了,日后羞憤到千方百計避著她,那豈不是適得其反。

    薛鸝幽怨地嘆了好幾口氣,頗為后悔當初沒有聽阿娘的勸告。

    她當然不是什么心地良善的好人,不會時不時便去救一下路上的流民?;搓幰粠Ф嗨?,適逢反賊鬧事,一直不大太平。薛鸝與母親隨著商隊上路,隨行的流民浩浩蕩蕩跟隨,沿路跪拜乞討,然而她們的糧食不多,給了一個還會有更多人擠上來,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為混亂。一路上的士族車馬不止是她們,眾人都對這些求救視而不見。

    士庶之間是天差地別,許多士族即便餓死也高傲地不接受庶民幫助。姚靈慧是貴女出身,一路上都在抱怨流民的哀嚎吵得她難以入睡,以及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酸臭氣味兒。

    薛鸝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景,心中多少會有觸動,然而像她這樣自身難保的人,善心是最不能被縱容的。坐在馬車上的時候,接連有衣衫襤褸的流民扒著車轅,哀嚎著向她們討要吃食。

    她通常會無視這些,直到有一日一個高大的男子倒在了馬車前。車夫煩躁地罵了幾聲,跳下去想要將人踢開,薛鸝坐在馬車中頭昏腦漲,也順帶下去喘口氣。當兩個家仆吃力地將男子拖走時,灰頭土臉的男人奄奄一息地開口求救。

    “女郎……請女郎救我?!?/br>
    薛鸝本不想給自己惹出是非,然而她看過去的那一眼,正好瞥見他灰撲撲的粗布衣裳里露出了一角羅布里衣。

    窮人怎會穿得起價值高昂的羅衣,亦不會生得這般健壯,細究之下,似乎連他說話的腔調也與這一路的流民不同。

    車夫本張口欲罵,薛鸝阻止了他,而后溫柔款款地在男人面前蹲下,將手中的水囊遞給了他。

    薛鸝給了他許多水和食物,狀似無意地告訴了他自己要去往洛陽。

    那人說日后必會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她笑著說舉手之勞無足掛齒。

    次日薛鸝便沒有再發現他的蹤跡,然而因為她壞了規矩,來求助的流民前仆后繼,有希望落空的人憤怒地拿石頭砸向馬車的小窗,致使她被姚靈慧劈頭蓋臉地痛罵。她只好將自己的吃食散下去安撫他們,又哄了阿娘好久才讓她消氣,然而也讓沿路的士族以此為笑柄嘲笑了她們。

    薛鸝當然是想要得到報答,最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樣的好事。她可沒想到自己救的人會是大名鼎鼎的鈞山王,更不曾想那人竟對她懷了旁的心思。

    如今想來實在是悔不當初,早知如此她不如去勸一勸阿娘,讓她去救了鈞山王,興許還能給自己找一位位高權重的父親。

    薛鸝闔上眼,不禁回想起初見魏玠時他舉止有儀,背地里卻連她用過的杯盞都扔掉的事,心中的不安過后,又生出一種戲弄了魏玠的得意。

    輕薄了魏玠這樣的人,總歸吃虧的人不是她,興許今夜魏玠會羞憤到徹夜難眠。

    如此一想,她心中的陰霾也掃去不少。

    魏玠回到玉衡居的路上一言不發,面色陰沉到令晉青都不敢發問,只敢用余光偷偷瞥他。

    待到回房后,魏玠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讓人準備熱水沐浴。

    藏書閣中發生的一切只有晉炤知曉,而他的嘴最為嚴實,只需魏玠一個眼神,他便不會對旁人透露半個字。

    屋內滿是燭臺,照得室內明晃晃的。魏玠不喜外人近身,洗漱也不讓婢女侍奉,因此婢女放下銅盆與巾帕后本要出去,卻在看向他的時候面露異色,即便只是十分細微的表情,魏玠依然從中察覺到了異樣。

    “可是還有事?”魏玠溫聲問她。

    婢女又瞥了他一眼,似乎不知如何開口,猶豫著想要搖頭。

    “但說無妨?!?/br>
    他說完這句,婢女終于忍不住壓低了頭,小聲道:“大公子的面上有……”

    剩下的話她并未說完,魏玠已經反應了過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br>
    待婢女走后,他走到銅鏡前,終于看到頰邊沾染到的唇脂,如同碾碎的花汁一般清晰。

    魏玠的呼吸重了幾分,修長的十指緊攥成拳,好一會兒了又緩緩松開。不知為何,藏書閣中的一幕幕仍在腦海中無法揮散,女子白而滑膩的手臂,細嫩的頸項,脆弱得像是輕易便能折斷的花莖。

    他胸腔之中似乎燒了團邪火,被人戲弄后的羞惱,以及一些說不清的微妙感受,都讓這團火燒得更為旺盛,使他的身軀似乎也莫名地有些發熱。

    魏玠不曾料想過今日的局面,他也未曾想過薛鸝醉酒后膽大至此。

    魏氏家訓教養子孫行事要有士大夫風cao,他本該時刻正心修身,不被女色所惑,更不該明知薛鸝心思不純,非但不疏遠推拒她,反而一再縱容,致使今日被她擾亂心神。

    魏玠冷眼望著銅鏡中的自己,而后用巾帕用力地擦凈薛鸝留下的唇脂,白皙的面上都留下了紅印,那股溫熱的觸感卻仿佛揮之不去。

    次日薛鸝早早去了書院,除了往日的幾人外,還有姚靈慧中意的四房長子魏縉。魏縉與薛鸝同歲,身量尚未長開,英朗的眉眼間還帶著少年的稚氣。

    魏植的壽宴來了不少賓客,如今許多居于魏府,自然而然也要他們一起聽學。薛鸝衣著素淡,容貌卻生得美艷,恬靜時更顯得弱柳扶風,以至于落座后便時不時有人打量她。

    魏縉聽母親提起過這位魏府的表姑娘,他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等到放課后,貴女們成群結伴離去,獨留薛鸝獨自一人。魏縉走在她身后,忽地見到又什么東西從她身上掉了下來。

    他快步走近將那物什撿起來,才發現是一支琉璃珠花,摔在石頭上磕碎了些邊角。

    “薛娘子,你等等?!?/br>
    魏縉叫住薛鸝,追上前將珠花交還給她。嬌美的面容離他如此近,修眉聯娟,丹唇外朗,蹙眉時也格外惹人憐愛。

    他看得有些愣神,以至于連薛鸝的道謝都沒有聽進去。

    被他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女子羞赧地低下頭。

    魏縉回過神后輕咳一聲,面上不禁微微發熱,說道:“我是魏縉,按理說也算你的兄長?!?/br>
    見她惋惜地看著手中的珠花,魏縉又將珠花拿回來,說道:“不必傷心,我讓人幫你修好,屆時再還給你?!?/br>
    薛鸝面色猶豫,他又說:“我理應喚你一聲表妹,不必與我客氣?!?/br>
    她掩唇輕笑,“郎君喚我鸝娘便好?!?/br>
    待薛鸝走遠了,魏弛上前拍了拍魏縉的肩膀,疑惑道:“你怎得與她說上話了?”

    魏縉握緊手里的珠花,輕哼一聲:“你羨慕不成?”

    “府里有傳言,薛鸝與我堂兄有些干系?!蔽撼诘恼Z氣頗為可惜,又道:“蘊娘敬愛堂兄,因此事不喜薛鸝,連帶著也不許旁人親近她,還鬧著要母親趕她出府去?!?/br>
    魏縉聽了更為憐惜,憤懣道:“我瞧著她挺好的,何況旁人口中的說辭當不得真,誰說天底下的女子都要愛慕魏蘭璋,魏蘊分明是自己瞧著好,以為旁人都同她一樣。鸝娘寄人籬下還要受人非議,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魏弛瞥了他一眼,笑道:“當真是年紀小,才見了一面便為色所迷?!?/br>
    魏縉羞惱道:“你胡說什么,我分明是見她可憐……”

    魏蘊排擠薛鸝的事傳到了魏植耳朵里,魏植將她訓斥了一番,她這才有所收斂。衡章縣主請貴女們前去游湖,聽聞周素殷也要去,魏蘊心中不平,命侍女去轉告薛鸝要她一同前去,好讓她瞧瞧與周素殷的差距后相形見絀。

    薛鸝本不想與她糾纏,誰知在替阿娘去拜見二夫人的時候,無意聽到了侍女在背后議論她。

    “……當真要送走那表姑娘?”

    “長君因表姑娘訓斥了娘子,夫人得知姚夫人與長君的舊情,正心中不快,何況那表姑娘行為不端,處處糾纏大公子,昨日大房的人來了一趟,今早夫人便與長君為此事爭執……”

    第20章

    侍女并未發現薛鸝的存在,隨意說了幾句后,又接著議論起府中其他的傳聞。

    薛鸝僵站了片刻,轉身往回走,走動間裙擺隨著略顯慌亂的步伐如波浪般起伏。

    她的確是得意忘形,鈞山王的出現讓她太過心急。她以為如魏玠這般目無下塵的男子,更要拋卻所謂的矜持端正,用盡狐媚手段去引誘他,勢必要他為色所迷,要他在夜里都為她魂牽夢縈。

    誰料事情會到了這一步,魏玠是一個男子,且她如何也算是個美人,親他一口又能如何,竟還去尋她舅母告狀,未免太過小肚雞腸。

    薛鸝越想越氣,待到她回了屋子,不禁攬鏡自照??粗~鏡中嬌美的一張臉,她咬著唇瓣,焦躁不安的手指將袖子都絞出了褶痕。

    魏玠雖生了一副好皮相,她也不見得輸了他,不過是親了面頰,難道便是毀了他的清白,世上怎有如此迂腐古板的男子,好似個貞潔烈婦一般碰不得。

    薛鸝心中正煩悶,姚靈慧卻在此時推門而入,不滿道:“衡章縣主邀貴女游湖,你為何不去?你多討好魏蘊,二夫人必不會虧待你……”

    薛鸝眼神微動,輕笑道:“阿娘說得是,我會去的?!?/br>
    翌日一早,薛鸝特意讓人打聽了魏蘊的穿著。魏蘊是魏植的長女,從小便是掌上明珠般的存在,她永遠可以高傲地仰著頭,無需去迎合什么人的喜好。魏蘊平日的裝扮也是華美貴重,端莊的同時幾乎一眼便讓人看出她出身顯赫。

    聽聞魏蘊穿了身繡金線的榴紅衣裙,薛鸝隨之也找了一件胭脂紅寶花立鳥紋羅裙。

    她的容貌太過妖媚艷麗,往日便朝著端莊素雅去裝扮,好讓自己顯得楚楚可憐,柳眉微皺便能叫人放下心防。如今換了身艷色的衣裳,更是嬌艷無比,蓮步款款,一顰一笑都勾人心魂。

    魏蘊坐在馬車中等候,聽到薛鸝怯怯的聲音便不耐地掀開車簾,一眼見到了她身上與自己相近的紅裙,面色立刻一僵。

    她不得不承認薛鸝的確有幾分顏色,以至于她第一眼看到都有些愣神,然而很快一股不悅沖上心頭,讓這艷麗的紅直扎她的眼。

    魏蘊冷笑一聲,說道:“我記得往日你最愛素色,今日倒格外風光?!?/br>
    莫不是有意來尋她的不痛快,故意穿得這般招搖。

    她話一說完,薛鸝露出一副驚訝又無措的神情,不安道:“我……我不是有意與表姐……是阿娘讓我穿這身衣裳?!?/br>
    她猶豫了一下,委屈道:“我這便回去換下?!?/br>
    “不必了?!蔽禾N掃了她一眼,心中更為煩躁。她雖不喜薛鸝,被父親教訓后也的確明白是她有錯在先,如今卻是薛鸝挑釁在先,她又何必忍耐?!澳氵@身衣裳我看的扎眼,便自己去吧,莫要同我一路?!?/br>
    薛鸝除了魏蘊不認識旁的人,唯有衡章縣主與她有過些許不快。士族中門第最為重要,以薛鸝的出身,若是讓人看出魏蘊與她不和,必定又要將她排擠在外。

    銀燈一聽便慌了,拉著薛鸝的衣角小聲安慰?!澳镒尤羰莻?,我們不如不去了……”

    眼看著魏蘊的馬車走了,薛鸝垂下眼,站在原地撫了撫衣袖上的折痕,輕嗤一聲,低聲道:“說什么傻話呢?!?/br>
    衡章縣主認出了薛鸝,即便如此也并未為難她。反挑著眉笑道:“你穿這胭脂紅格外好看,何必打扮得那般素凈?!?/br>
    魏蘊同樣穿了身榴紅衣裳,縣主卻只字不提她的名字,以至于身旁有貴女用戲謔的目光打量她。

    所有人都看得出魏蘊對這位表妹的厭惡,因此薛鸝自衡章縣主那句夸贊后,再沒有人上前與她搭話。雖說也有人同樣看不慣魏蘊,卻也不會為此接近薛鸝這樣陌生且家世普通的女子。

    衡章縣主的游船稱得上是富麗堂皇,連裝飾的紗幔都價值不菲。

    薛鸝恬靜地坐在一旁,看著眾人舉杯朗聲談笑,待到酒宴過后,幾人聚在一起打雙陸。魏蘊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道:“起來,跟我出去?!?/br>
    薛鸝見堂內沒了周素殷的身影,心中頓時了然,乖巧地應了。

    湖面波光粼粼,云影與飛鳥都倒映其中,一片浮光躍金。

    周素殷站在圍欄邊靜默地望著湖光山色,日光將她的衣裙照耀得流光溢彩。

    薛鸝第一次這么近地看到周素殷,這是先后與魏玠梁晏議親的女子,無論何時提到才女總有她的姓名。周素殷的容貌并非傾國傾城,只能稱得上是清麗秀致,然而僅僅是站在那處,便足以顯出氣質如華,四周的風光好似也被襯得失了顏色。

    薛鸝需要費盡心機才能裝出的端莊儀態,于她而言卻如呼吸般平常。

    很快周素殷便注意到了面含慍色的魏蘊,依舊和善地與她打了招呼,甚至連她身旁的薛鸝也沒有忽視,沖著她柔柔一笑。

    魏蘊壓低嗓音,對薛鸝小聲道:“便是她這樣的身份堂兄也不放在眼里,洛陽美人萬千,你以為單憑幾分姿色,能叫我堂兄對你另眼相看不成?”

    “薛鸝,你是在自取其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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