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金安(穿書) 第4節
直到他打開一卷竹簡,從里面掉落一張保存完好的羊皮紙,他若有所思伸手將其打開,熟悉的鐵畫銀鉤字跡出現在眼前,比起前世被他反復揣摩,小心保存字跡依舊有磨損的羊皮紙來說,這份字跡新鮮的像是剛寫出來的。 他抬起眼眸,目光落在身前這一堆還沒被擦過的竹簡,伸手將其挨個打開,從中抽出內里藏著的羊皮紙,很快就摞了一疊。 最關鍵的是,這些羊皮紙是全的,他前世拿到的只有一半,一半便讓他如癡如醉,驚為天人,他簡直是迫不及待將剩下一半讀了去,最后一張羊皮紙筆墨松散,想來是書寫之人體力不足導致。 而后神情微變,從不出現表情的臉上出現恍然大悟之色,可見自己所受震蕩之大。 這些羊皮紙講得是以法施政、用法治國,上半重法,下半卻是重人! 前世為何施政卻遭到百姓反抗,都有了解釋,嚴苛政令無法讓百姓休養生息才是原因。 自他回到幼時,耳邊日夜都有“國之有難,共赴鴻蒙!”的聲音盤旋,他做錯了嗎? 迷蒙的眸子抬起,落在小心走到竹簡堆前的辛離離眸中,讓她小心肝頓時顫了一下,小時候的司馬佑安長得也太犯規了,誰能忍心讓玉雪團子傷心。 辛離離探頭瞧了眼羊皮紙,這是世界還沒出現造紙術,人們書寫多用竹簡,羊皮紙是昂貴的富貴人家才能用的東西,能寫在上面的東西一定是辛子伯認為最重要的。 感謝現在的字不是小篆而是楷書,連蒙帶猜她還能讀懂,上面寫的竟是一份法治政令,辛子伯厲害了,即使生活在新時代的辛離離也會覺得,在這個時代出現“法治”、“以人為本”的觀念,多么稀奇和超前。 她從容地盤腿坐在了司馬佑安對面,手里拿著另一塊抹布道:“我跟你一起擦呀?!?/br> 司馬佑安迷蒙的眼神落在她隨意的盤腿姿勢上,倏然一凝,拿著羊皮紙的手指微緊,一個人的行為潛移默化便會成為習慣,“辛離離”為了能與桓之凡相配刻苦學習禮儀,一應儀態全改了過來,斷然不會出現如此不雅的坐姿。 被小反派一直盯著的辛離離渾身都不得勁起來,咋了?她剛才也觸景傷情哭過了,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冷靜,她現在才五歲,拿出五歲小孩的無知來。 她咳了一聲,瞄了一眼司馬佑安板板正正跪坐的姿勢,全當沒看見,換了條腿繼續盤著,五歲還是有五歲的好處的,理直氣壯就不跪坐。 咳,她其實偷偷跪坐過,五分鐘就腿麻了…… 隨即沒話找話道:“這些羊皮紙夾竹簡里的?我父親藏它們做什么,放一起不是更好打理?” 司馬佑安沉默片刻終是不像剛才那般警惕,她父親……是了,能出現她家的東西,除了她父親寫得還能是誰,更何況辛子伯師從法家,最出名的就是巧讀《韓非子》。 想起已經被下葬的男人,他嘆息一聲,可惜了,若是此書面世,辛子伯興許能成為一代大家。 “你喜歡嗎?” 小女孩脆生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辛離離已經站起來了,雙手按在竹簡上,伸著脖子去看他手里的羊皮紙,一雙大眼睛明亮的注視著他。 她說:“你喜歡的話,就送你好了,要不這些東西也保不住?!?/br> 辛家不惜撕破臉皮都要拿他父親的遺產,可他家真的窮的不剩什么了,唯一值錢的就是面前這些竹簡。 別小看這些竹簡,這可是在此朝代值萬金的東西,讀書太難了,字面意義上的太難了,世家為了保持自家強盛攏斷了底層百姓讀書明智的機會,加之現在無紙,一些書都是寫在竹簡上的。 所以,這堆竹簡真的很值錢,辛家就是沖著它們來的。 司馬佑安無意識收緊手指,羊皮紙便出現了微微的褶皺,辛離離想著與其便宜了辛家,不如給司馬佑安送個人情,趁著小反派還沒黑化,多討好一下,日后也能照拂她和袁依婉一二。 隨便打開一個竹簡往下倒了倒,看還能不能掉出羊皮紙,司馬佑安已經珍重地將羊皮紙放好,站起身雙手作揖向辛離離行了個禮,以示感激之情。 嚇得辛離離手里的竹簡掉落,她又慌忙去拿,腳下一拌砸在竹簡堆里,將竹簡砸地搖搖欲墜,只聽“嘩啦”一聲,竹簡全倒了,甚至波及到了司馬佑安剛才擦出來的那堆。 所有的竹簡混落在地,巨大的聲響惹得袁依婉出聲詢問。 辛離離欲哭無淚的回了一句,便緊緊抿唇,瞪大了雙眼看向司馬佑安,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發四!” 司馬佑安看著坍塌的竹簡,再看著默默將腳從竹簡下面抽開的辛離離,生出一種詭異的微妙感。 他打手勢詢問可有砸傷她的腳,辛離離趕忙搖頭,蹲下身抱起竹簡要放在案幾上,結果誤估重量,導致小身子搖搖晃晃,看上去像一只黃絨鴨子,讓人忍俊不禁。 辛離離:簡直丟死人了! 目光轉到被妥善放置的羊皮紙上,頓時冷哼一聲,能讓小反派這般看重的東西,一定十分貴重。 辛子伯去世前,還囑咐小辛離離要將竹簡交給辛家,興許還抱著用羊皮紙上的東西換小辛離離安穩生活的意思,他可真是太傻了。 現在想想,辛家自接了小辛離離過去后,就投靠了當地世家,還和男主扯上關系,一路順風順水,世家憑什么相幫辛家?九成九跟這羊皮紙有關系。 好家伙,辛家踩著小辛離離飛升的挺快??! 作者有話說: 司馬佑安新標簽:手巧達人。 盤著小腿的辛離離:實不相瞞,我還想翹個二郎腿。 (發誓的誓,我是故意寫成四的哈,不是錯別字,想借此體現辛離離當時的心里,有些大舌頭。) ———— 感謝在2021-10-27 07:27:28~2021-10-28 20:10: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粟米菌、風吹麥成浪、一顆大棗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爺 60瓶;牙疼不是病啊(╥﹏╥) 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五章 與辛家恩斷 清晨,海浪之聲陣陣,籠罩住小漁村的白色霧氣驟然翻滾起來,那不同于旁邊安靜的迥異之處,正是辛離離的家。 尚且未到七日之限,得知辛子伯下葬的辛家人已經浩浩蕩蕩過來了,除了婦女幼兒,這次他們幾乎出動了半個族的人,六十多歲半頭白發的族長也真的被請來了,只怕這次不帶走辛子伯的東西,他們是不會走的。 辛家大半人都圍在了辛家小房外,院子里站的是滿滿登登,少數諸如辛子叔和幾位姑姑,以及村長方才進了屋,對比一下和他們站在對立面柔弱袁依婉、兩個半大孩子。 襯得他們真是弱小、可憐又無助。 雖對這一幕早有準備,可看到他們兇神惡煞的猙獰面容,辛離離依然替辛子伯感到寒心。 虧辛子伯去世前還在惦記著族人和小辛離離,跟小辛離離說讀書的重要性,說他多么想在族中辦個學堂,說他弟弟meimei為了供他讀書費了多少心血。 可財帛動人心,這些人從進門到現在除了威逼他們拿東西,都沒去祭拜辛子伯,就連一族之長都默認如此,何況他人。 高大魁梧的辛子叔依舊做不倫不類的打扮,身上穿著不符合氣質的寬袖長袍,在小漁村這種遍地沙子的地方,還踩著高腳木屐,弄得臟兮兮。 他可真是有撐腰的人了,聲音都洪亮的要震破耳膜:“族長也請來了,爾等速速將他的東西歸還,那都是族里掏錢買的?!?/br> 袁依婉最是不喜他的作風,雖已經和辛離離商量好,要將書悉數捐出,但也不能輕易給他,總要抻一下,不然他們有又要得寸進尺。 便道:“既然是族中購置,請拿出字據,我們一筆筆算清楚,倘若真是族里買的,我們二話不說,便給你們?!?/br> 現在大多都是以物易物,字據是世家大族愛用的東西,他們怎么可能有,而且那些書也不是他們買的,他們是供養辛子伯了,在辛子伯父親還在世時,他父親過世,分家后,便是各過各的了。 辛子伯當年去洛陽,盤纏可是自己賺出來的,他們要是想讓辛離離顧忌年少時供養父親之情也行,偏要添油加醋,好似辛子伯占了多大便宜一樣。 令人生厭。 袁依婉一口咬死要證據,氣得辛子叔口不擇言:“爾等為何要百般阻攔?若沒有我們當初支持,他辛子伯還能讀的起書?這也罷了,偏他什么都沒讀出來,平白浪費錢財,廢物一個!” 辛離離倏然變臉,辛家族長適時出聲道:“二郎,住口!” 辛家族長滿臉愁苦之色,體型瘦削,皮膚黝黑,從進門到現在只說了這四個字。 在這個人均活五十歲的年代,族長可謂高壽,這樣的人平日里都會被族人供起來,非大事不請,尤其是現在官府不管族中私事,族長的權利就更大了,他說閉嘴,辛子叔縱使再不甘心也得服下軟來。 他伏小做低委屈的道了句:“族長為我們做主啊?!?/br> 辛離離狠狠剜了辛子叔一眼,偏過頭去看團子一般的司馬佑安洗眼睛。 若是此時有煙桿,族長非得磕兩下再吸口煙,可他沒有,便只能直勾勾注視著辛離離,他那一雙昏黃的眼中,有難堪亦有為難,為了辛氏一族的未來,他注定要當個惡人,同辛離離道:“老大家女郎,大郎少時聰穎,辛氏一族舉全族之力供他讀書?!?/br> 他語氣停頓了下,沒向辛子叔那般說供出個廢物一樣的刺耳之言,只道:“如今大郎身死,族中生活亦是十分困難,我們想拿回曾經給予他的錢財也望你能諒解?!?/br> 族長開口發話要錢,威力不同凡響,至少那幾個上躥下跳的辛家人都安靜乖順下來了。 袁依婉將辛離離往自己身后塞了塞,面對老者她禮儀足夠,回道:“可惜為了給姊夫治病,所花甚多,家中已無錢財?!?/br> 辛子叔一聽就要炸,剛要口出惡言,被族長一個眼神制止住,族長沒同袁依婉說話,反而又是和辛離離道:“家中雖無錢財,但你父立志要讀遍天下書,想來家中有不少竹簡,你一女郎留著也無用,將那些書給我們,就算了結之前我們供養他之事了?!?/br> 果然是沖著竹簡來的,辛離離仰頭看向族長,只覺得好笑。 她脆生生道:“好??!” 這一聲好反倒讓族長還欲勸說的話卡在了嗓中,直到此時他才將面前幼小的孩童看在眼里,甚至想伸手摸摸她的頭,辛離離只是往袁依婉身后又藏了藏,躲了開,他便不再伸手。 而是道:“你們父女倆,辛家會記著的?!?/br> 辛離離扯扯嘴角,這一刻她甚至不想偽裝成五歲幼童,而是想如潑婦般將這些人罵個狗血噴頭,她深呼吸了幾次后,才開口道:“也順便記一下我母親吧,那些竹簡里有一半都是我母親抄寫的,剩下一半才是我父親默寫的,除了買竹簡花了錢,沒花你們一分?!?/br> 說著,她不管他們臉色有多難堪,從袁依婉身后跑開,打開了臥室的門,書房還在最里面,司馬佑安見狀幫她挪開屏風,露出堆了半個屋子的竹簡。 在兩人這些日子齊心協力擦拭之下,竹簡宛如煥然一新般整整齊齊擺放著,她走到竹簡旁,只堪堪到竹簡小山的一半。 辛家眾人在看到這些竹簡的時候眼珠子都要饞紅了,克制不住的就想進來搬,被族長厲聲喝止,他語氣分外溫柔,可也難掩激動,連連道:“好女郎?!?/br> 辛離離將手搭在竹簡堆上,隨手拿起擺放在最邊上的一份,上面的字跡清麗秀婉出自母親袁依彤之手,她道:“父親惦念族人養育之恩,在死前曾囑咐離離,讓離離將這些書悉數交給族中,他本想親自為族中開學堂,教族中子弟明事理, 奈何他身子骨不爭氣,只能利用所剩無幾的時間多多抄寫書籍,盼望族中子弟拿到書后可以認真研閱,不將目光局限于田野名利,可以自由選擇生活?!?/br> 一番文縐縐的話說完,辛離離立刻看向辛家眾人嘲諷道:“就算叔父不念手足之情,在父親亡故當天打算來搶這些書,離離也是打算遵從父親遺愿,將書全部送予族中的。 若不是父親有所交代,為了留下父親和母親的遺作,離離就算拼上個頭破血流,也不會讓他人染指自家東西!所以大家來的正好,速速將書拉走罷?!?/br> 任誰也想不到五歲的孩童能說出這樣一番大義炳然的話,聽懂了嗎?這些書不是因為你們嘴中嚷嚷對辛子伯有恩情,而挾恩要索得來的,而是辛子伯惦念你們,得意囑托要交給你們的。 你們想要書,所以威逼利誘手段齊上場,可辛子伯卻心甘情愿奉書出去,只盼族人有所出息。 高下立判,欺負辛子伯留下的五歲幼童,你們羞不羞! 當然是羞的!不少族人都羞愧地以袖遮面,更有族長望著她和竹簡悵然失神。 她與族長對視,半分不怯場。哼,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辛離離她的風格,憑什么辛子伯故去,獻出自己的書籍和羊皮紙上的大作,被他的族人拿去換取優渥生活,而他的女兒小辛離離就要提心吊膽過寄人籬下的日子。 你們要,我們無法螳臂當車,那就將這其中的道理掰扯明白了,別當我們好欺負! 因而她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在她叔父已經走過來要拿竹簡時,說道:“且慢?!?/br> 辛子叔距離竹簡一步之遙,再聽辛離離叫住他,瞬時就變了臉色,陰著一張臉說:“你又要作甚?我看你都被你從母教導壞了,話已說出便不能更改,這些竹簡是我們的,叫住我作甚?” “二郎!”族長喝止他后,又看向辛離離道,“你且說?!?/br> 幸好辛家還有明事理的人,辛離離忽略大家都以為這些話是袁依婉教她說的,袁依婉雖也教過她,擔心她說不利索,但絕對沒有想過她不僅說的字字珠璣,還那么冷嘲熱諷。 她被怕辛子叔傷害她的袁依婉抱了起來,袁依婉對族長道:“就由我來說罷,族長也看到了,離離一家除了這些書真可謂是家徒四壁,將書給了你們后,她一孤女又能如何生存?” 之前族長因袁依婉和司馬佑安不姓辛,排除在辛家事務之外,所言俱是跟辛離離說,哪怕她是五歲幼童,他也要同她說,辛家家事,不準外人插手,此時看袁依婉一副要為辛離離說話的模樣,再看被抱起來的小孩瘦骨嶙峋的,當下皺起眉頭,卻未阻止,問道:“爾等可是要用書換錢?” 他這話,辛離離和袁依婉還沒有反應,辛家人當先不同意起來了,涉及錢財,剛剛聽說辛子伯獻書他們卻來索要的羞愧退的一干二凈。 一個個吵嚷著:“憑甚給他們錢,我們沒管他們要錢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