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金安(穿書) 第3節
“賊人叫你!” 袁依婉遮唇笑了起來,用一口純正的雅音道:“豚,好大一賊人?!?/br> “貉子!”看熱鬧的村民哄笑出聲,有的人還興致起來罵起人來。 辛子叔一甩袖,手臂卻將袖子給鼓囊的夾在了腋下,看的辛離離眉毛一跳一跳的,拼命在心里暗示自己,你現在就是一五歲小孩,忍住,不能笑! 她不能笑,袁依婉卻是笑出聲來,她梳著時下婦人愛梳的高髻,所有頭發高高盤旋在頭頂上,上面插一步搖,顧盼生姿,簡直就是從畫里走出的仙家仕女,周身氣度遠不是辛子叔可比。 她彎腰同司馬佑安擋在身后的辛離離介紹道:“我乃汝南袁氏十一代第七女,是你母親的親meimei,離離,你應喚我聲從母?!?/br> 辛離離已經弄懂從母就是阿姨的意思,她在周圍人聽見世家大族汝南袁氏這四個字的驚嘆聲中,從司馬佑安身后探出個腦袋,乖乖喊了聲:“從母?!?/br> “哎?!痹劳穸紱]想到她能叫人叫的這么爽快,一時間竟有些怔愣,反讓辛子叔鉆了空子,他叫嚷道:“焉知不是騙你,怎可認人?” 這道題她會答,辛離離眼眸锃亮,模仿小孩口氣道:“因為她與母親長得很像,就如同父親與叔父長得很像一樣?!?/br> “哈!”辛子叔神情兇狠,“我說她不是!” 袁依婉厲聲道:“你這豚,閉嘴!姐夫謙謙君子,怎的有你這種兄弟?他尸骨未寒你就著急要搶他家的東西,竟還有臉編排我這從母!” “我倒想問問,你們是離離的親人還是強盜,孩子受傷了沒瞧見?與我一婦人做口舌之爭,算什么?” 辛離離在心里給袁依婉鼓掌:說的好!罵死他們!連小孩的主意都打,呸呸呸! 辛子叔幾個meimei,辛離離的姑姑自然不甘示弱,同袁依婉爭吵起來,幾人俞吵俞烈,辛離離拿出懷中牌位,摸了摸上面的辛子伯三個字。 她聲音弱弱的問:“因何叔父和姑母要拿離離家的東西,那些不都是父親和母親留給離離的嗎?” 這話一出,爭吵的兩方也消停下來,袁依婉冷笑道:“還能如何,豺狼野心貪圖你家財產罷了!” 辛子叔啐了一口,辱罵道:“我看你這貉子才是那么想的!” 原來他是將袁依婉與他看成一樣人了,怪道如此著急,他一把推開她,將她推的一個趔趄差點跌落在地,居高臨下俯視著辛離離道:“離離,兄長已故,你孤身一人怎能活,日后你跟著我過,你家財物便得給我,只要你點頭,叔父就養你!” 袁依婉被三個姑姑拉住,生怕辛離離被哄騙,著急喊道:“離離,萬不能答應!” 辛離離仰頭注視著辛子伯,若她是小辛離離,面前之人雖面目可憎又貪圖她家財產,但他說的對,小辛離離無父無母,自己怎敢活在亂世中。 比起從來沒見過的從母袁依婉,自然還是熟悉些的叔父好些,所以她會同意,可惜小離離選錯了人,她記得在看書時,有寥寥幾句勾畫辛離離,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辛離離冰雪佳人,心比天高,奈何孤女一人,寄人籬下,縱有七巧琉璃肝又如何,所有歡聲笑語都不屬于她,便是連讀書識字都是妄想,她有的只是在寒冬臘月還要為叔父一家洗衣的生活。 她無數次后悔當時沒有聽從母的話,反而到了叔父家生活,望著手上的凍瘡,她決定貪圖不屬于她的一絲溫暖,她要嫁給桓之凡,她要向堂妹炫耀,她要讓叔父一家永遠只能仰視自己!” 要不要到辛子叔家生活,是辛離離命運的轉折點,辛家不做人,要不然能做出支開五歲孩子去找大夫的事?真過去苦日子就來了。 辛離離在心里默念忍住,忍住,她現在是五歲孩子,艸,她忍不住了,這幫不是人的玩意! “離離,跟叔父走?!?/br> 司馬佑安一腳踹在辛子叔手上,力道之大,讓他狠狠嘶了一聲,在辛離離瞪圓了杏眼中,他小小的倒影正搖著頭。 辛離離便脆生生道:“我不要!” 辛子叔臉色一沉,“你說什么?你個五歲大的孩子還想自己立門戶不成?” “怎么不行?”她從牛車上顫巍巍站起來,小聲同司馬佑安道,“麻煩扶我一下?!?/br> 對著棺材默念三聲對不住,想來辛子伯一片慈愛之心,會寬恕她的,她爬到棺材上,一只手牢牢抓住司馬佑安的手不放,一手摟著辛子伯的牌位。 站在棺材上的辛離離可以和辛子叔平視了,她舉著手里的牌位問道:“叔父說,我父親死了是嗎?” 辛子伯一直在鼓搗他那兩個寬袖,黑著臉回道:“正是?!?/br> 她追問:“那我父親是什么時候死的?” 辛子伯差點就說出口,早死了之類的話,話到口邊反應過來說:“你去找醫者之后不久?!?/br> 辛離離深呼吸幾次,直勾勾盯著辛子伯,一字一句問道:“我父親死后,叔父有為我父親招魂嗎?有為我父親擦洗身體嗎?有為我父親正衣冠嗎?” 說著,她眼眶都紅了,里面滲出點點水漬來,她道:“叔父,你們為我父親安置靈堂了嗎?” 辛子伯面色難看起來,他們腦子光想著搜刮錢財了,哪里還會注意躺在床上的辛子伯,這世道亂,死的人多了,他們都沒在意過。 袁依婉掙脫開鉗制,冷嘲熱諷道:“自然是沒有的,我趕到的時候,他們正忙著搬你的家呢?!?/br> 辛離離淚珠子大滴大滴的落,哽咽道:“所以叔父,你們任由我父親躺在床上,視他而不見,既沒有為他擦洗,又沒有為他正衣冠,你們,你們,我父親好可憐!” 圍觀看熱鬧的村民轟然炸裂,他們只以為辛子叔是要來搶奪家產了,哪里料到辛子伯尸骨還未寒,至今仍躺在床上,憤然罵出聲來:“這豎子!” “豚!” “貉子!” “簡直鼠輩!” “小女郎可不敢跟他走!” 辛離離手心里滿是汗,她揚著脖子道:“叔父這樣的行事,讓離離沒有辦法相信你們的人品,我父親還沒入土為安,你們就敢當著他的面搬他的家,我要是去叔父家了,還能活著嗎?” “所以,叔父,我不走!” 拉著棺材來的伙計和周圍看熱鬧的村民一起,將辛子叔逼離了牛車,他大聲道:“對,不能跟這豚走!” 辛子叔同幾位姑姑被罵得抬不起來,自己又心虛,辛子伯確實還躺在床榻之上,他們誰都沒理,都沒想過那是他們的兄長,他們要好好送走他的。 但讓人眼熱,觸之可及的辛子伯財產,讓他們如何能甘心,辛家姑姑便道:“兄長是我們辛家供養出來的,他死后,財產理應充公!你不去他家行,但你家的東西得讓我們拿走?!?/br> 辛離離震驚,當真是不要臉哦! 她的小宇宙要燃燒了! 小嘴叭叭回嗆了回去:“那姑姑死后,你家的財產不留給表弟表妹,也充公分給離離嗎?” “你這小兒,這如何能一樣!” 辛離離也不看她,做主的人是辛子叔,她盯著辛子叔半分不讓,一口定音道:“叔父要想索要我父親的財產,便讓族長親自前來,既然要充公,總要所有辛家人都在才行!” 在辛子叔變幻的神色下,她又添了把火:“離離不愿父親死后也不得安寧,待父親七日回魂時,在他的見證下,叔父再來!” 辛子叔看看辛離離,又看看旁邊的袁依婉和群情激憤的村民,知道今日無法帶辛離離走,東西也摸不著,只能給了辛離離一個惡毒的眼神,隨即領著辛家三位姑姑走了。 他們剛走出幾百米,妖風襲來,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迎頭落下,辛家附近響起紛亂地腳步來,“哎呦,青天白日怎么突的就下雨了,快快回家?!?/br> 辛離離看著遠處抱頭躲雨的辛家人,心里止不住快意,該,該,該,澆死你們。 一低頭,同一雙澄亮的眸子對上,她心肝顫了一下,咧開小嘴裝傻充愣,“嘿嘿?!?/br> 司馬佑安久久注視著她,心中思索,人品是何意? 作者有話說: 注:豚、貉子、鼠輩,都是罵人的話,小仙女們不能學! 第四章 治世羊皮紙 密密麻麻的雨絲穿過窗棱間隙打濕了屋內的木質地板,辛離離環顧一圈,小木屋里簡陋的很,一間廚房、一間客廳、一間臥室,其中臥室里用一扇清屏隔出床榻和書房,客廳里則凌亂不堪,案幾坐墊歪歪扭扭,都是辛家人欲強搶時弄亂的。 她現在就站在臥室門外,屋里司馬佑安和一些鄉親正在幫忙為辛子伯整理遺容。 待一切收拾妥當,三日內便會大殮,停棺七日的說法,不過是為了逼辛子叔他們離去,父親還是早日入土為安的好。 臥室門打開,她突的緊張起來,袁依婉摟住她,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頭。 之后的一切恍如昨日重現,她被換上麻衣,白色的布條綁住頭發,一步一個腳印踉蹌地在泥地里往前走,無論摔了多少跤,她都沒有哭出聲來。 她現在是他的女兒,理應為其扶棺,這都是她應該做的。 下葬、立碑、磕頭,周圍的吵嚷好似傳不進辛離離的耳中,她跪在辛子伯和袁依彤的墓前,看著并排放在一起的墓碑,拿袖子小心將上面的灰塵擦去。 這一對苦命鴛鴦,愿來世能幸福的在一起。 她彎腰恭恭敬敬給他們磕了三個響頭,磕最后一個頭時,俯身在地,兩行清淚滑落慢慢浸入泥土之中,無聲淚流。 也許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不然她怎么會穿越到和她同名同姓的辛離離身體中,縱使這是一本書,可世界自行運轉,所經歷的一切都那樣真實。 真實到忍不住淚意洶涌,可能這就是她辛離離的命,所以書里書外兩個世界,她皆痛失雙親。 現代爸媽在她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出車禍搶救失敗去世了,當時她渾渾噩噩根本不太能理解雙親都去了意味著什么。 她成了孤兒。 同學們直白跟她說她爸媽死了,還有人嬉笑她沒爸沒媽;老師們憐惜的看她;家里親戚甚至不在她面前提到她爸媽,她不敢在他們面前哭,每天快樂的笑著,被他們說傻人有傻福,可只有自己知道每晚在被窩里無聲哭得多痛苦。 但她又比小辛離離幸運,爸媽死后,她的一眾阿姨和叔叔,都爭搶著要收養她,根本沒出現踢皮球的情況,最后小姨勝出,她自此被小姨當做親閨女一樣養著長大。 可她早死的爸媽,卻再也不能為她考上一所重點大學而開心,為她學會了爸爸的祖傳手藝而自豪,再也不會抱著她對她說:“姑娘,吹個蠟燭,又大一歲了?!?/br> 喉嚨里控制不住的發出小獸般嗚咽的哭聲,她身子一顫一顫的,被袁依婉抱在懷里,她溫柔的對她道:“離離,哭罷?!?/br> 淚珠不斷向下砸去,她那令人絞心斷腸的哭聲,將周圍的人都感染的濕了眼眶。 待她哭夠了之后,用小手胡亂抹了把臉,像以往做過無數次那般,對袁依婉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哽咽說:“從母,離離沒事?!?/br> 小小的孩子,下巴尖上還綴著淚珠,眼里水汪汪的,神情哀切,卻偏要裝作沒事人一般,她以為她的笑容很好看嗎,明明讓人看得難受死了。 袁依婉伸手為她擦臉,俯身親在她鼻尖上,“離離,不想笑,我們便不笑了,日后便跟著從母,從母會拿你當親兒的,好不好?” 辛離離眼圈里淚花打轉,小姨的身影和面前的袁依婉重疊在一起,于是重重點頭道:“好?!?/br> 司馬佑安靜靜站在她們兩個身旁,垂眸半晌后,終還是嘆了口氣,轉身進林子中摘了些帶有柔韌性的草,不一會兒,一大一小兩個草帽便編好了。 翠綠的上面還帶著露珠的草帽被扣在了辛離離頭頂,而袁依婉那頂,她說什么也不戴,反手放在了司馬佑安頭上,不一會兒,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起來,眾人開始往家趕。 袁依婉一手拉著辛離離,一手拉著司馬佑安,用無比鄭重的語氣道:“日后便我們三個生活在一起了,我定會盡所能去照料你們?!?/br> 辛離離撲到她懷里,正確說法是撲在她大腿上,感動地抽了抽鼻子,側頭一看,正對上司馬佑安冷漠的眼珠子,被凍得縮了一下,將臉埋地更深了。 反派頭上戴綠帽……糟糕,她不能正視小反派了。 翹起的嘴角還沒咧到最大,想到自己頭上也有一頂,笑容逐漸凝固,當真是五十步笑百步,誰比誰能強,哎。 等回了家里,袁依婉說什么也要留幫忙的鄉親們吃頓飯,這年頭家家都不容易,鄉親們也不好意思占孤兒寡母的口糧,便有的拎條魚、有的帶點扇貝和蝦,都是自家打的,不花錢。 大家湊在一起吃了頓,袁依婉再三感謝,又將自己和司馬佑安的來歷再次講了一遍,沒說司馬佑安是她尋親路上撿來的,只一口一個我們娘倆,光明正大將司馬佑安的身份給坐實了。 大家散去后,寂寞重新籠罩這個小院,袁依婉在前面收拾東西,讓兩個孩子待在屋里不要亂動,坐在床榻上的辛離離便和司馬佑安相對無言。 半晌,司馬佑安動了,他打開辛子伯親自題字作詩的屏風,徑直朝對面的書房走去,十分規矩地跪坐在屋中眾多竹簡前,一抬頭便能看見辛離離。 將竹簡分門別類整理,而后手里拿著棉布打開擦拭,動作不快不慢,十分賞心悅目,不一會兒的功夫身旁就堆砌了比他還高的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