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吉 第11節
書迷正在閱讀:被迫學習后我爆紅了[娛樂圈]、我的師門怎么奇奇怪怪、星際第一美食村長[直播]、甜蜜陷阱、驟雪、全仙門都以為我是替身[穿書]、寢室文學、鏡面管理局、穿成苦命鴛鴦文里的壞女配[穿書]、國師金安(穿書)
彈琴的技藝和指法本只是實現感情傳遞的工具而已,本真卻是那琴曲要表達給人聽的意思,是引人深思和引人感慨的。 所以從這一點來說,陳一琴倒是沒贊錯。 王景芝也點頭笑著道:“華寧縣主的琴藝的確是造詣非凡,今日實在是大幸,能聆聽得陳姑娘和縣主的琴聲。當真是后生可畏啊?!?/br> 聽到這兒長孫愉愉才算真放了點兒心,其他人或者會阿臾她,但一向有清名的王景芝卻不會。 “先生過獎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兒,比之陳家meimei卻還是差了許多?!?/br> 王景芝嘆道:“縣主的技藝的確不如她,然則琴道卻是講求天賦的?!?/br> 有的人一輩子都只能算琴匠,而有的人只聽一遍就能cao曲,譬如華寧。無論是呼吸的調整還是情感的沉浸,長孫愉愉都是瞬間完成的,而且她的音律感十分強,或舒或急,章法儼然,更有她獨特的理解與表達。 王景芝是有些惋惜的,這樣的天賦放在華寧身上顯然是一種浪費。琴藝于她而言卻非是專研之道,僅僅是她的閑暇娛樂和爭強斗勝的工具而已。 這種事你還真得怨老天不公。有人愛琴癡琴,但窮其一生都達不到華寧這種境地。而她卻是輕而易舉就得窺堂奧了。 慶陽王似乎也很驚訝,“華寧,沒想到你的琴藝如此高超,平日可是藏拙了啊?!?/br> 其實不是藏拙,而是長孫愉愉彈琴都是自娛,聽過她彈琴的人屈指可數,她也不用靠賣弄琴藝而讓人印象深刻。 第16章 樂平公主也開口道:“華寧,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琴藝,可見天賦之高,你別辜負了這天賦?!睒菲焦骱屯蹙爸ナ且粋€心態,都覺得這天賦生在容貌絕美的長孫愉愉身上那真是浪費了,錦上添花之美,總不如雪中送炭之暖。 “是,樂平jiejie?!遍L孫愉愉笑道。 如此長孫愉愉也和陳一琴一樣,享受了不給琴籌,也沒人猜測她用的是何琴的待遇。 陳一琴此刻卻對長孫愉愉有了些改觀,她原以為這位縣主是性子極其霸道的人,但聽她彈琴卻覺得她的心實則十分柔軟的。 見眾人都一臉贊嘆地看著長孫愉愉,自然有人就不高興了。 史墨梅出聲道:“卻不知縣主你今日用的是什么琴呢?先才咱們選琴時,你可都沒挑呢,想來是另外藏了什么好琴吧?”她這話仔細聽卻是意有所指的,頗有些指責長孫愉愉藏私,而她的琴藝也全靠她藏起來的琴來襯托。 長孫愉愉笑了笑,她就知道有這一出呢,早就等在這兒的?!芭?,我用的是一柄今人無名氏所制之琴,也沒有別的緣故,只是第一次聽的時候就喜歡它的音色?!?/br> “是么?”史墨梅儼然不信。 “我聽其音,覺得醇和雅正,很是難得,華寧你不如拿來讓我們都看看,這無名氏有此制琴之藝,卻不該埋沒了?!睒菲焦鏖_口道。 “好的,樂平jiejie。不過我尋這制琴師已經很久了,卻半點消息都沒打聽到?!遍L孫愉愉也是惋惜,這柄琴是她那過世的酒鬼師傅送給她的,他說眾人只知道古琴好,卻是小瞧了今人。 這世上的能人多著呢,而且隨著一代又一代經驗的積累,制琴之藝反而更好了。 長孫愉愉雖然不敢茍同她師傅的觀點,說什么今琴能賽過“九霄環佩”之類的名琴,但她也確實覺得這無名氏琴的音色很得她的心。世間萬法都講個緣,若是沒有緣,哪怕再好的琴也和自己不契。 這里的緣,姑且稱之為“耳緣”吧。 這邊眾女公子在議論“無名氏琴”時,王景芝卻轉頭看了一眼陸行。 陸行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王景芝也就撇開了眼。 一時琴取了過來,琴身上沒有任何雕琢,更沒有任何刻款,所以還真是無名氏得很徹底,想要找到制作它的人,一絲線索都沒有。 陳一琴偏頭看過來,心下微微奇怪,但卻沒有聲張,只偏頭打量了半晌。 樂平在那琴上試了試音,又用指關節輕扣琴身,“真是柄好琴,音色清潤醇和,回響沉厚而不凝重?!边@喜愛之情已經溢于言表了。 長孫愉愉笑了笑,“等以后找著那制琴師,就請他給樂平jiejie你制一柄琴?!闭f罷,她卻是示意文竹將這琴收了回去。她慣用的東西是不太喜歡讓人碰的,今日是看在樂平曾經自請出塞和親的面子上才拿出來的。 慶陽王此刻也圍在一旁看琴,笑著道:“無名氏琴卻彈出了天地華章,華寧,你這琴藝可以和陳家女公子并稱咱們京城雙姝了?!?/br> 長孫愉愉嗔了慶陽王一眼,“表兄,哪兒來的那么多雙姝、三姝???” “你別不信,明兒你這琴社的名氣可就打出去了?!睉c陽王打趣道。 “那還得靠表兄你相助,不知表兄可愿意為咱們撫琴一曲?”長孫愉愉趁機問道。 慶陽王搓搓手道:“早就技癢了,你這兒收藏了這許多名琴,我當然得試試?!?/br> “那就請把?!遍L孫愉愉俏皮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慶陽王的琴聲卻和他這個人似乎有些不符,他看起來性子有些輕佻,然琴音卻厚凝純雅,十分難得。然若要做比較的話,其實并不比陳一琴和長孫愉愉高妙。 慶陽王之后,長孫愉愉對著樂平公主道:“樂平jiejie,聽慶陽表兄說你的胡笳吹得出神入化,卻不知今日我們有沒有這耳福???” 樂平公主卻是很大方,“既然華寧想聽,我自然愿意獻丑?!?/br> 樂平吹的曲子,長孫愉愉沒聽過,但胡笳聲柔和深沉,她的曲子一起,就好似讓人感受到了塞外寒風的吹襲,看到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奇景奇色,然而中道轉悲,正所謂“何處吹笳薄暮天,韓元高鳥末狼煙?!?/br> 樂平如今也不過雙十年華,然卻已經經歷喪夫之痛,為了回京,還要忍痛割舍幼子,當真是悲允,悲矣。 陳一琴這一次聽了哭得稀里嘩啦的,自覺有些丟臉,匆匆地離了席,再回來時已經凈過臉,這才不好意思地坐下。 王景芝和陸行看了都只覺得好笑,卻也只能搖頭。她太過敏感,以至于時常被他人的事情感動。 胡笳聲后,想象中的盛贊并沒有,王景芝似乎陷入了沉思里,半晌才道:“公主的胡笳聲讓王某汗顏,卻也有所啟發,多謝公主?!蓖蹙爸フ酒鹕沓瘶菲叫辛艘欢Y。 這才是最高的禮贊。 即便沉穩如樂平也有些手足無措的歡喜呢。 待眾人平復了一會兒心情之后,長孫愉愉才道:“今日我還特地從寧江請了蔡氏姐妹來,既是琴會,如今有了北音,咱們也聽聽南聲如何?” 大江南北略微知琴的人都聽過蔡氏姐妹的名聲,姐妹花又帶點兒香艷,這樣的人物事跡流傳得最廣,便是王景芝的名聲也完全比不得這對姐妹花。 長孫愉愉說完后,蔡氏姐妹便出現在了暖雪閣上,jiejiecao琴,meimei吹簫,合奏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這曲子,但凡習琴的都彈過,還鉆研過,面對王景芝這樣的大家,蔡氏姐妹選了這支曲子,可見是何其自信。 樂聲一起,給人的感覺就是蔡氏姐妹不愧是大家,技藝已經圓融貫通到沒有一絲痕跡的地步了,不似長孫愉愉等人,還要小心翼翼地去記憶琴譜。 她二人與其說是在彈琴吹簫,不如說是在玩琴弄簫,十分地歡悅,并非是在娛樂大眾,而僅僅是在娛樂她二人,順帶讓所有人飽了耳福罷了。 meimei蔡雪在吹簫時,甚至隨著韻律擺起了腰肢來,十分優美,jiejie也隨之而搖頭擺腦。 長孫愉愉看得十分入迷,她還是第一次看蔡家姐妹獻藝,也是第一次看人如此彈琴和吹簫的,不得不說太具有觀賞性了,也難怪她們能紅遍大江南北。 她們既是姐妹又是伯牙子期般的知音,發誓相守一生不分離,這樣的姐妹情卻也叫人羨慕感嘆。 一曲高山流水,虛實交替,高山流水時隱時現,活潑時淙淙錚錚,靜心時清清泠泠,跌宕時有泉擊飛石,起伏時龍騰虎嘯。 聆聽者好像也置身高山流水間,得沐那流水激蕩起的薄霧之潤,得賞那高山巍峨之瑰麗。 比之蔡氏姐妹,陳一琴和長孫愉愉還真的有太多的路需要走。卻不是說她們不如人,這兩位都是天賦卓然之輩,蔡氏姐妹在長孫愉愉她們這個年紀,卻也未必有此技藝。 但世間技藝,不論何種,除了天賦卻也需要比常人付出數十倍、數百倍的辛苦才能換得至善至美。 “好?!睉c陽王已經詞窮,只能大叫一個“好”字,然后興奮地夸贊長孫愉愉道:“華寧,你請來這蔡氏姐妹,可真真是給咱們琴會添光加彩啊,沒有她們的話就遜色太多啦?!?/br> 長孫愉愉揶揄慶陽王道:“表兄,所以她們才是雙姝吧?” “嘿嘿?!睉c陽王有些訕訕地笑了笑。 蔡氏姐妹彈完琴之后,走下暖雪閣,來到云蒸霞蔚給眾人行了一禮。近了看才發現這兩人年紀真已經不小了,半老徐娘之際,眼角魚尾紋明顯,然則先才遙望暖雪閣時,卻絲毫察覺不出她們的年紀來。 慶陽王轉頭問陸行道:“陸解元也是來自寧江,可曾聽過蔡氏姐妹的琴簫?” “蔡氏姐妹一曲千金,陸某不曾有幸?!标懶械?,“今日能聆聽仙音,實是托縣主的福?!?/br> 長孫愉愉覺得讀書人說話就是討厭,陸行這句話每個字聽著都是在夸贊,然而連起來卻似乎也在指責自己奢靡,和李本清異曲同工,只是委婉了些。 長孫愉愉直接在陸行身上又戳了個“窮酸”的印章。 王公勛貴和文官本就是兩條線,彼此互相瞧不上對方,一個罵對方是“窮酸”,另一個則鄙夷對方“讀書少”。 若非要扎堆,就是今日琴會這般的下場。 然蔡氏姐妹聽得陸行的話之后卻異口同聲道:“只要是陸九公子想聽,奴家姐妹隨時為公子效勞?!?/br> 被叫做陸九的陸行顯然也沒想到蔡氏姐妹會如此說,臉上倒是露出了一絲歉意的神色。他其實并無指責蔡氏姐妹要價昂貴的意思,畢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然則華寧縣主這種做派,一場普通琴會就千里迢迢赴寧江請蔡氏姐妹,這不是奢靡是什么? 長孫愉愉卻是沒想到蔡氏姐妹如此給陸行面子,也不知是看上他哪兒了?只能歸因于說的是場面話吧。 偏慶陽王捋著小胡須朝蔡氏姐妹笑道:“哦,只有對陸解元才是隨時效勞么?” 蔡氏姐妹這一次卻都沒搭腔,這就是默認了慶陽王的說法,弄得這位郡王多少有些沒面子。 葉公勉捋著胡須給慶陽王解圍道:“當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啊,看來咱們以后若是想聽兩位蔡大家彈琴吹簫,卻要托行止兄的福了?!?/br> 文人墨客混跡青樓的事兒簡直不要太平常,平日里隨隨便便聚會也是要在青樓里去請女史伴酒的,葉公勉自然是深諳其道,可他卻是不知道,寧江陸氏對子弟管教極嚴,陸行等人更是從沒踏足過聲色之地。 此刻聽葉公勉如此說,呂沖恒笑著道:“那他可要被他祖母罰跪祠堂了?!?/br> 呂沖恒雖然不是寧江人,卻師從陸行的大伯父,與陸行也頗為交好。他一說這話,陸行、王景芝包括葉公勉等人齊齊都笑了起來。 如此笑過一場后,慶陽王才開口請王景芝為大家撫琴一曲。這是事前就通過氣兒的,王景芝私下首肯了,慶陽王才會開口,否則那就會主、賓不歡了。 王景芝點頭起身時,不知內情的人都有些驚訝,這位翰林學士,雖然官職不高,卻有一身清名,不為權貴折腰,更是很少在這種場合彈琴。 不知內情,少不得會將此因歸結在長孫愉愉身上,只道是晉陽公主府的面子著實是大。其實他們是不知道長孫愉愉在私下用了多少心。 先是搬出了歷代名琴來吸引王景芝,又是千里迢迢請蔡氏姐妹,這里頭還有樂平公主的面子。即便那些個男人都瞧不上女子,但對樂平卻是另眼相看的。一個為了胡漢和平而主動愿意和親的公主,難道不值得人敬重? 王景芝的琴風十分平和,不似蔡氏姐妹那樣聲、色俱佳,卻把人的感官全數調集到了耳朵上。 從來都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聲的。 王景芝的琴藝沒有任何花里胡哨,始終是平平淡淡,好似人的心也靜了下來,剔除了所有蠅營狗茍之思,回歸到了本真,直面自己的內心深處,對過往的一幕幕或歡喜,或內疚,或慚愧,或自豪,卻是全數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人也久久陷在自己的情緒里無從自拔。 所有人都沒說話,甚至連王景芝何時從暖雪閣下來的也不知道,所謂音樂,當有如此的感染力方能成為大家。 蔡氏姐妹的臉上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雙雙起身朝著王景芝深深地行了一禮。 第17章 便是長孫愉愉也有些癡了,她從沒想到一個人的琴原來不一定是表達自己,而是可以以琴音為導,而讓人傾聽他自己的內心。 可以說這一場琴會因為王景芝的這一曲,才真真的能成為了一次可以被人人稱頌的雅集。 欣賞過天籟之音之后自然不能就此便散了。 香雪海里并不止“云蒸霞蔚”一軒,而寧園作為京師四大名園之一,也還有許多地方可以讓人流連的。即便是對“酒池rou林”充滿了厭惡的李本清也不得不承認,這園子造到了每一個讀書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