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80節
連一向眼高于頂的鄭琇瑩都微微側了目。 倒不是說雪衣彈的有多好,而是陸雪凝先前私底下與眾人閑聊時透露過雪衣沒怎么學過琴,是以這一日原本是有不少好事者要等著看她笑話。 可她彈的著實算不上差,且那指法尤其的優雅,單單看著,并不像陸雪凝說的那樣。 一時間眾人又竊竊私語起來,覺得大約是陸雪凝嫉妒嫡妹得了樁好婚事才肆意中傷。 陸雪凝被看的如坐針氈,但心里著實不解。 這個meimei明明彈的沒那么好的,怎會進步如此之大? 陸雪凝盯著她看了看,又覺得是那琴的功勞,一定是那琴太好的加持。 可這琴做工精致,看起來十分名貴,她是哪兒得到的? 陸雪凝存不住話,一散席便當著眾人的面問了:“meimei,這樣好的琴你是如何得到的,我從前可從未看你拿出來過?!?/br> 有陸雪凝在,雪衣便不能再借口是母親的遺物。 幸好這琴上沒刻名號。 雪衣鎮定地解釋:“是在一個琴行里淘買的,我初到長安并不了解,這琴難不成有什么來歷?” 這琴雖然沒刻名號,但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且所用的材料都是上品。 竟是她淘買來的? 未免運氣也太好了些。 偏偏她看起來一副全然不懂的樣子,愈發讓人氣悶了。 陸雪凝扭了頭:“還成吧,你手氣不錯?!?/br> 她一開口,眾人都笑了,這豈止是不錯,簡直不要太好。 只是鄭琇瑩卻多看了一眼,莫名覺著有些熟悉。 此時,李臣年也尚未離去,他盯著那琴看了片刻,臉上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旁人不識的這琴,他是識的的。 沒想到那樣高傲的人也會有送東西討好女子的一天。 當真是風水輪流轉,想當初,崔珩在發覺他和九娘的情愫曾經冷冷地提醒過他們身份的鴻溝。 李臣年是清醒的,所以主動離了府。 可如今,當初提醒他的人卻比他更加萬劫不復,竟對一個定了婚的女子動了情,而且這女子的身份竟還是他的弟妹。 違反貴賤尚可通融,大不了有人放棄身份罷了。 但違背倫常,天理不容,人情更容不下。 這回,他倒是想看看他該如何收場了。 李臣年盯了那琴片刻,最終什么都沒說,淡淡地挪開了眼。 雪衣見沒人發現,這才終于松了口氣。 看來二表哥的東西還是不能亂要,實在與她的身份不匹配,太容易叫人看出來了。 下一次學琴又在五日后,且只要求聽曲,講樂理,不要求彈,雪衣想了想,覺得不甚著急,便暫且沒去找崔珩。 因著那鋪子的事,崔珩這兩日臉色愈發不好。 但沉思下來,他又想,像陸雪衣那樣的針尖似的膽子恐怕過去鮮少受過人好處,所以她不懂得接受也是情有可原的。 陸雪衣大約也知錯了,這幾日沒敢再來找他。 晾了她兩日后,崔珩還是在下值后去了一趟準備給她的那間鋪子,把地契和鋪子里的賬本拿了出來,打算回去后晚上叫她過來一趟。 這間鋪子是間布行,鋪面不大,但小而精,尤其有許多蜀地特供的輕軟絲帛,得到一些貴女的喜愛。 既好打理,流水又多,挑選的掌柜也是極為忠厚的,他從數十間鋪子里挑了這么間給她,不可謂不費心。 如此一來,她自己身上的衣物也可從此解決了。 掌柜的交接的時候又說,近來夏日賣的最好的是蜀地特產一種輕薄的素紗,特別在一些貴婦人中頗為時興。 那樣薄的紗,不用想也知道是用來做什么的。 但陸雪衣臉皮太薄,尋常姿勢她都別別扭扭的,更別提著這種衣衫了。 掌柜的給他匯報后,崔珩斂了斂眼中的暗沉,并沒要這布料。 他正要出門的時候,那掌柜忽又追出了門:“公子,您前些日子是不是被偷了東西了?” “什么東西?”崔珩站住。 “一枚玉佩?!闭乒竦淖飞蟻?,恭謹地道,“我前些日子去收租,正碰上一家還不起的,那人便拿了玉佩來抵,可我一瞧,這玉佩上明晃晃的一個崔字,我從前見您佩過,便要下來了。再一問,才知這玉佩是從典賣里買的,我便想著這玉可能是被偷了?!?/br> 那玉佩正是他之前給陸雪衣的那枚,陸雪衣說丟了,果然是丟了。 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 崔珩不以為意,接了過來:“贖買的錢你自己在賬上支一份?!?/br> 掌柜的連說不敢:“能找到便好了,這玉佩上有標記,若是落到匪人手里恐容易生事,那女子著實可惡?!?/br> 崔珩嗯了一聲,正準備離開時,忽又捕捉到了“女子”兩個字。 他站住,腦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又轉頭:“這女子是何模樣,你可問過?” 崔氏的這些掌柜都是人精了,預備著被問話,自然是問了,掌柜的答道:“那當鋪的人說還是個極美的女子,看著也頗為貴氣,正因如此,他們才敢收下崔氏的玉佩?!?/br> 極美的女子。 崔珩手中攥著的玉一緊,忽然想起了那一晚陸雪衣吞吞吐吐的樣子,明白了過來。 很好,他給她的玉佩,她原來轉頭便賣了。 還敢騙他? 崔珩摩挲著玉,一塊暖玉幾乎要被他揉碎。 掌柜的見他臉色不好,又問道:“那……可要小人去替公子報官?都偷到公子您身上了,這女子著實該教訓教訓?!?/br> “報官?” 崔珩頓了片刻,陰沉的臉上忽然笑了。 報什么官。 他就是官。 陸雪衣的確該教訓,不過不是去牢里。 崔珩斂了斂眼神,回頭淡淡地道:“你方才說的料子也拿一匹來,我讓新掌柜研究研究?!?/br> 第59章 發作 梨花院 這兩天沒什么事, 唯獨鄭琇瑩來了一趟,莫名地看上了她的琴。 “陸meimei, 你這琴是在哪間琴行買的, 我看著頗為順眼?!?/br> 鄭琇瑩一進門,聊了沒兩句,便指著那擺在案上的琴道。 鄭琇瑩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這琴實在太像了, 像是那個人的手筆。 雪衣哪敢讓她知曉她那日折回去救人的事,這豈不是打鄭琇瑩的臉么,于是只含混道:“是在西市?!?/br> “西市哪里?” “記不清了, 我不熟悉長安, 仿佛是在最西側的一條街上?!毖┮履:?。 鄭琇瑩哦了一聲,拂了拂那琴弦,偏偏不依不饒:“我著實愛這琴,我愿用我的那把雷氏琴與你換,不知meimei可否割愛?” 這琴本就是她付出了好大的代價拿到的,雪衣自然不肯換。 而且二表哥那樣的性子, 他不要的東西便是燒了也不會給別人。 雪衣便委婉地拒絕:“我用慣了,換了恐怕手生?!?/br> 鄭琇瑩不好直接搶人的東西, 只好退了一步, 不過臨走時仍是借了她的琴, 想帶回去和崔璟曾經送過她的那把比一比。 只是借用而已,雪衣沒辦法拒絕。 但她卻不明白為何鄭琇瑩這么執著于這把琴。 難道是看出這是二表哥的手筆了? 雪衣莫名有些不安,又害怕鄭琇瑩發現王景,暴露救人的事, 便想著有機會出去得提醒提醒他。 除卻這件事, 余下兩日頗為悠閑, 李臣年讓看的樂經雪衣已看完了,不懂之處也全用墨筆勾勒了出來。 但隨手翻了翻,勾畫的地方有數十處之多,看來還是得去請二表哥指點。 可二表哥本就事務繁忙,又不是個良善性子,雪衣若是求他指點,少不得又得付出些代價。 她和他本就不那么匹配,雪衣蹙了蹙眉,一想起清鄔院便有些腿軟。 還是晚點再去吧,今晚起碼能睡個好覺。 誰知,她剛擱了樂譜時,秋容卻來傳了消息。 往常都是她主動上門,這還是二表哥頭一回讓人來傳話。 雪衣有些不安,再問,秋容只說崔珩回來的時候帶了賬簿回來。 原來叫她去是要把鋪子給她,二表哥辦事真快。 雪衣心底小小地雀躍起來。 一間屬于自己的鋪子,有此做依傍,她往后便是脫離了崔氏也能過活下去了。 二表哥脾氣是壞了點,但是他為她挑選了這件賞賜,雪衣還是由衷地感激他的,于是腳步頗為輕快地跟著秋容去了。 只是進了院子,她卻發覺今晚的氣氛有些怪異。 “今日的文書多,公子還在書房,勞煩表姑娘等等?!睏畋臅砍鰜韨髟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