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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門外躁動著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李琮拿起一旁桌面上的茶杯,低頭抿了一口。 他的神情肅然,泛著淡黃的眼白里布滿血絲,也不知是多久未睡過了。但他腰背直挺,好似鑲了一塊鐵板似的端坐在那里。肅王不著戎裝,但他坐在椅上的姿勢,卻好似將軍騎在馬上,正遠望著不知何處的動亂局勢。 當他兒子帶著幾十個兵沖入屋中時,李琮仍端坐著。李兆朔驟然迎上父親目光,身子不由一震,恐懼悄無聲息的蔓上心頭。一見這公子哥面上泛白,一旁帶兵的董俊生一個箭步跨到了李琮面前。他倒是個膽子大的,指著肅王殿下的鼻子便大聲喝道:“大膽李琮!如今圣上為jian佞所誤,你身為人臣,不上書勸諫,反倒誣陷一心想為圣上分憂的安將軍!你是何居心!” 話畢,李琮神情未改,站在董俊生身后的李兆朔已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在他的印象里,父親并不是能夠隨意親近的人,反而更像是某種權威。便是再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父親面前說出這樣的話,怎知這小小的參將竟…… “哼……何人家犬,竟也膽敢到我面前吠叫來了?” 李琮冷言以對,是直接將面前的武人比作狗了。 那董俊生雖說只是個帶兵的小官,但畢竟是安祿山的親信,他在京城都未受過這種氣,如今乍一聽來,臉一下就給氣綠了,頭上也跟著冒出汗來。 “你——你——” 他連憋了兩次,臉都憋紅了,但他不知又忽然間想到了什么,面上神情明顯又舒展開來。 “總之安將軍不日便將率軍西進,大事在即,一切皆在為圣上分憂。我知肅王殿下是朝廷的忠臣,何不趁此機會,隨著大軍一同入京,將功補過呢?想必殿下也是愿意的吧?” 一聽他這話,李琮面上反而顯出不屑冷笑來。 “你想叫我跟著你們一道謀反?呵呵……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何人給你的權力,敢在我府中狂吠?我宗室難道便無人了嗎!” 李琮說著瞬間站立起來,他熟練抽出腰間長劍,驚得李兆朔周身一顫,止不住向后退過幾步。那頂在前面的董俊生倒是不緊不慢,他一身軟甲橫刀傍身,本就是個武官,自不怕被人以武力威脅,況且他手里還帶著兵。 “李琮,我叫你一句殿下是給你面子。我好心邀你入京效忠圣上,如今你卻寧頑不靈,還對朝廷忠良拔劍相向,我看你才是反賊!來人??!” 只聽董俊生一聲令喝,十幾個全副武裝的邊兵便沖進了屋,將李琮團團圍住。 “給我把這個逆賊拿下!” 距離李琮最近的兩個衛兵駕著刀直撲上去,只聽李琮一聲怒吼,他手中長劍被輕易擊落。頃刻間,本還堂堂而立的肅王已經被踢折了腿彎,跪倒在了董俊生面前。而無論李琮如何威脅怒罵,押著他的兩個衛兵都不曾松懈。 “帶走!去外面找個僻靜地方,直接結果了事!” 董俊生語畢,正要轉身返程,怎知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李二公子,這時忽然拉住他胳膊,臉色一片慘白。 “董將軍,肅王到底還是圣上親自冊封的親王,這么做,不妥吧?” 董俊生的這一番風行雷厲可差點把李兆朔嚇破了膽。他縱然埋怨父親殺死大哥,可父親到底還是父親。他眼看著堂堂大唐親王被這一群不知從何處發跡的腌臜鼠輩欺辱,心里又如何能夠咽下這口氣??砂堰@群人引來的是自己,當初投奔安祿山,也是他自己的主意。 他是萬萬沒想到,安氏手下一個小小的參將,居然敢對大唐的親王動用私刑! 這意味著什么,就算他再愚鈍,這時也該察覺了。安祿山是真心要反!他哪里是奔著楊國忠去的,他劍鋒所指,分明就是大唐的江山??! 李兆朔本也是宗室子弟,他如何能夠容忍自己與反賊一同謀事,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盡力留下父親的性命。 “不妥?李二公子,剛剛的話你沒聽見嗎?這李琮可是反賊,對待反賊,難道不該除之而后快?” “這……” 李兆朔汗顏。他實在很難想象面前這人怎么能夠言之鑿鑿的說出如此荒謬的言論,但兵權到底還在人家手上,且整個安東,又有哪個唐官敢站出來公然違背安祿山?北方三鎮的兵都在安祿山手上,且圣上又對安祿山恩寵有加,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可眼看著父親被兩個小兵按在地上,朝夕便要失了性命,他如何能不急。 倘若安祿山膽敢命手下如此輕易要了堂堂親王的性命,那他李兆朔的命,不是更加一文不值了?他就算是為了自己,也不能叫父親被這小小的參將給殺死。 李兆朔無言以對,而董俊生看著他,臉上卻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對他口中所言全然不在意。 李兆朔狠咬了下牙根,他腦中閃過父親被害,自己也血濺當場的混亂情形。心血在他胸中翻涌,他那蒼白一片的臉上,竟也因這股子血流奔涌,而染上點點紅潤。 “李兆朔,你求他作甚!還嫌這臉丟的不夠多嗎?” 李琮向兒子怒言以對。 以往父親說他一句,他都要擔驚受怕的過上好幾天,可現在父親憤怒至極,他卻愣像沒聽見似的。 一時間房中氛圍幾乎凝滯,只見李二公子橫欄在董俊生面前,雙拳在袖中緊攥著,手背上甚至崩出了青筋。董俊生神色仍然傲慢,但很快,他臉上便顯露出驚訝神情,而正在他面前,李兆朔居然毫無預兆的突然跪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