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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應答,雖說調子仍是冷的,但那話語間的火氣卻已然消失不見。 盧盛便是瞧上了李慕云的這一副皮囊,對他的一言一行,自然也格外敏感些。此番一見,李慕云好似不如最初那時,對自己格外排斥了。盧盛心下一喜,笑臉愈發燦爛。 “這潼津縣中哪個能比先生好?李先生,我對你可是真心相邀啊。你跟了我,以后可就是咱們自己人了,盧盛保管不會讓你吃到半點苦頭。不單不會讓先生吃苦,還會給先生升遷的機會,現在只是做個吏胥,但保不齊來日先生就被朝廷相中,加官進爵了呢?我看先生就不要推諉了?!?/br> 盧盛這一張嘴,每每到了要取悅情人的時候,便跟開了光似的,句句都能說到要害上。 這樣的一番話,哪個流落在外的書生聽了,能不動心的?當真是個無權無勢,只想求人收留的讀書人,就算要對著男人出賣色相,但面對如此豐厚的報酬,也沒什么做不來的。 就連李慕云也覺得,要是真能許以官職,這世上恐怕沒有哪個讀書人,能抵得住這樣的誘惑。但只可惜,李慕云不是個無依無靠的讀書人,他想要的官職,也不是這么個小將軍就能滿足的。 李慕云面上不動聲色,心里也無波無瀾。他更在意的,是如何想出個模棱兩可的答復,叫盧盛對自己抱有一絲希望的同時,又不會心急硬來。 “加官進爵……盧將軍,如今東都淪陷,大唐動亂,不要說未來加官進爵,便說眼下,叛軍要待到何時才能被根除,你能說出個時日嗎?” 李慕云眼光一凜,打在盧盛臉上,態度不說多堅毅,但卻不卑不亢,英氣十足。 盧盛本是抱著取悅的心態,沒想到李慕云竟先提到政事上來了,大有要與他議論一番的架勢。以往盧盛勾上床的小倌,哪有能說出這種話的?盧盛驟然聽了,他自己也是一愣,一時間還以為這小美人改換了心魂,美艷的殼子里竟裝著個鐵骨錚錚的官家魂魄。 這人可是姓李…… 這時再想到這一層,盧盛心中一震,霎時便多了幾分嚴正來,就連心頭的那份yuhuo,也被壓下不少。 “這……亂臣賊子,總有能夠根除的時候。大唐萬世基業,絕不會就此毀于一旦。哦……對了,我雖知道先生姓名,卻還未問過先生的家世淵源,不知先生可否告知一二?” 聽他這一問,李慕云眉梢輕挑,嘴角帶笑,不過一顰一笑的微妙差別,竟已顯出些許嫵媚之感來。 盧盛看得入了神,剛被壓下的yuhuo,這就又被李慕云點燃。 “將軍若想知道,在下定會告知,不過這里……”他說著,又朝四周望去。 因是有盧盛策馬在此,那些兵也不敢輕易往他們這邊靠,但四周仍然人頭聳動,來往不絕。盧盛順著李慕云目光往周圍掃過,他先是一愣,隨后便既喜笑顏開。 “好好好!先生隨我回去,再細說!” 盧盛說著,竟直接從馬上俯身下來,伸手那么一勾,就把李慕云單薄的身子給帶到了馬上。 盧盛騎在馬背上,而李慕云卻像個女孩似的,斜著身子坐在盧盛懷里。他本被這突然的拉扯嚇了一跳,正欲發作,怎知四周兵士的目光一瞬都集中到了他二人身上。李慕云何曾這般丟人現眼過,那一張冷若冰霜的面孔上,霎時間羞得通紅。 他連忙低下頭,只怕被這群兵多看去一眼,儼然竟也真像個依偎在盧盛懷里的小娘子似的。 盧盛喜不自勝,他拉緊韁繩,一手護住李慕云腰身,另一只手馬鞭一揮,只怕弄出的動靜還不夠響亮。 “走嘍!回營!” 盧盛一騎絕塵從人群中擠出一條通路,不多時便消失在了街角。人群間不住傳出議論聲。 “誒呦,這小盧將軍又看上哪個小兄弟了?他倒好了,行軍在外都不耽誤自己享受?!?/br> “羨慕?有種你也搞斷袖?!?/br> “呃……那也得看對方長什么樣吧?” “誒呦我去,你別看我!惡不惡心啊你,死一邊去!” 兩個兵士在路上相互推攘打趣著,而在他們二人身后不到幾米遠的位置上,就是被大部隊落到了最后,仍忍著腿疼一步步往回走的胡九彰。 他看著盧盛那一騎絕塵消失的方向看得出神,眉頭止不住皺緊了,嘴角微抿著,末了,又用力搖了搖頭,只拖著那一身倦骨,往營房的方向走。 終于到了營房,胡九彰仍是一個人。甘若山早已經帶兵到校場訓練去了,沒人過來找他到校場集合,他也便樂得清閑,所幸什么都不管了。 胡九彰進了屋直接從藤箱里掏出自己的鋪蓋,找了個邊角的地方,就地鋪上,便要躺下來補覺。 終于,一連七日的旅程總算告一段落,人也在潼關安頓下來了。這本該是最為放松,最為安逸的時刻,可如今胡九彰躺在被褥中,腦子里嗡嗡的混成了一片,卻又偏偏睡不著。 他看到李慕云坐在盧盛懷里,臉頰上有一抹飛紅。 那模樣挺好看的。 胡九彰一直覺得,李慕云長得挺好看的。只不知為何,他現在心里頭卻空落落的。 看著空蕩蕩的營房,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原來軍營帶給他的安心感,也不知為何,消失得無影無蹤。 或許是因為那群新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