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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若山說著,又朝胡九彰身旁的藤箱看了看。 “你先在這兒安頓著,弄好了之后,到校場去與王校尉打聲招呼?!?/br> “好?!?/br> 胡九彰嘴上雖然應了,但人站在那兒,已經睡意上頭。 大抵是回到軍營的那種安心感,胡九彰一下就把連日來充斥腦海的警惕與提防統統卸了個干凈。在外面時,他還不覺得困,但一進來,見到一屋子的通鋪,反而困得一塌糊涂,單是站在那兒都要睡著了。 甘若山見胡九彰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也不再多說,正欲轉身出門,誰知他身后忽然跑出一人來,險些跟他迎面撞上。 “甘旅帥!叛軍攻城,王校尉叫您趕快歸隊!” “什么?!” 甘若山吃了一驚。他怕是沒想到,沉浸了一月有余的叛軍,居然就在今日展開了攻勢,他一個箭步就要竄出營房,都已經跑出三四米,才想起應該還有個人。 “胡九彰!快跟我歸隊!” 甘若山吼出的這一聲,胡九彰根本沒注意,他已經是半夢半醒,縱然身邊發出多大的聲音,這缺了一連七日的覺,也得先補回來。 甘若山見他沒動靜,眉頭一皺,再開嗓,已是怒吼。 “胡九彰!還愣著干什么!” 在甘若山的怒吼聲中,不遠處,出來戰鼓陣陣,城中望樓的傳信兵,正通過鼓聲向陣前的將士們傳遞消息。 唐軍的每一支軍隊,都有自己特定的鼓聲暗語和旗語,為了起到保密作用,這種暗語通常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改換一遍。但毋庸置疑,每一個唐軍將士對于鼓聲都是格外敏感的,因為戰鼓通常就意味著敵情,而敵情則意味著生死。 胡九彰沒聽著甘若山的大吼,卻被幽幽傳來的鼓聲給震得一激靈,他手下意識的往橫刀上一搭,睜眼時,正對上甘若山面容。 “胡九彰!你在這兒睡什么覺,快跟我走!” 胡九彰也是一愣,他反應了好一陣兒,才明白甘若山的意思,這便邁開步子,緊隨著甘若山朝城樓方向奔去。 居然開戰了! 胡九彰睡意未退,但那股子才退去不久的機警,又隨之涌上心頭。他的速度顯然跟不上腿腳健全的甘若山,沒跑幾步就被甩在身后。 想他原本是有個手杖的,但自打在路上遇著避難的饑民,胡九彰就不再拄杖。一是為了擺出個體格健全的架子,嚇退一些圖謀不軌的饑民,二嘛,他也是想盡快適應沒有拐杖的日子。畢竟軍中不收殘疾,李慕云既然想用投軍這條路來敲開入仕的大門,胡九彰如何也會幫他到底。 但這時,他腿上的舊疾,已然在這幾步路中暴露無疑。 甘若山接連催促他幾次,可胡九彰拼盡了全力,也實在跑不出雙腿健全時的速度。他只能咬牙忍著痛,不顧一切的往前邁步子。 終于跑到了地方,城樓上已經傳來廝殺聲。胡九彰被這聲音激得周身一震,他縱然再困倦,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松懈半分。甘若山對他的態度顯然愈發不耐,但胡九彰這時也無從辯白了。的確是他先打的瞌睡,也的確是他拖慢了甘若山的速度,導致兩人用了一倍與旁人的時間,才跑到地方。 “胡九彰,第一隊在這兒!你過來!” 甘若山的這一聲吆喝,是一點面子也沒給。胡九彰只得沉著一張臉按照甘若山指的位置跑過去站好,不單他這一隊的十個兄弟,幾乎整個旅都看著他從后一路跑向前。他身上雖然穿著北庭軍的輕甲,但這時反倒是這身軍衣,讓他面上始終guntang,只覺得身邊這一百多人笑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的這套軍裝。 “這小子哪兒的???” “西北的吧?怎么還瘸???誒,你看甘旅帥那模樣,這小子往后可難混了?!?/br> 待他歸隊站好,甘若山雖仍是一臉怒容,但嘴角不知不覺間已經微微上揚。他朝著以胡九彰為首的這百人方陣掃了眼,再開口,聲音頗顯悠揚。 “這位胡九彰,以后就是你們第一隊的隊長,他是北庭軍的老兵,在西北還打過五年仗呢!你們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去問他?!?/br> 他這話不說倒好,這么一說,周圍聽著的人都把目光往胡九彰臉上打,片刻,人叢中已經傳出陣陣議論聲。胡九彰這輩子就沒有這么窘迫過,他恨不得直接找個地縫,鉆進去得了。 潼關關隘上是不足一里長的石城墻,城頭上正在抵御叛軍的,是大約三個團的兵力,不大的地方,已然被擠得滿滿當當。而胡九彰所在的步兵團,則正等在上城與陣前軍團替換位置的,他們后面還有軍團陸陸續續的趕到,其中不乏騎兵、弓兵,儼然是一派時刻準備著開關迎敵的陣仗。 胡九彰站在原處一連深吸了幾口氣,只瞧著面前一尺來寬的空地,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他著實沒想到,居然這么快,就要與敵軍短兵相接。雖然守城戰,他有經驗,但上了戰場意味著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過。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兵,贏了,他可能會死;輸了,他更可能會死。對死亡的恐懼,無論經歷過多少遍,都難以盡數消除,唯有將注意力集中到戰斗上,靠著那一腔熱血奮勇向前。 城頭上的喊殺聲不絕于耳,胡九彰的心情也逐漸從一開始的羞愧窘迫,慢慢轉變成了臨到陣前的專注。他本想趁著這出戰前的短暫時間里,與隊中諸人相熟一二。怎知他目光朝著周圍人面上一掃,迎來的竟是幾張嬉笑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