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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妻之仇,不可消?!?/br> 他的小師弟笑容慘淡,目送他遠去,“你要好好活著,無論如何,好好活著?!?/br> 千年之后,他的大師兄為了行走江湖方便,將一身改頭換面,成為朽木老人,白發蒼蒼,滿臉皺紋,他卻依舊控制不住鎖在心里已久的情緒。 可碧桑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回了一聲“都好”,便背過了身,去看林焉。 施天青跟在林焉身后,他仁至義盡,將林焉的身份真相全告訴了他,沒有半個字的隱瞞,也沒有無中生有地摸黑碧桑。 可他與碧桑中間橫亙著瑤鏡的死,他無法再以舊時的態度面對碧桑君。 臨槐卻只在意長生,他眼下已經完全顧不得什么魔君與仙君了,他知道碧桑是修習木系的元君,見到他的瞬間便跪倒在地:“求您救救長生!” 碧桑忙不迭將他扶起來,救人要緊,于是所有的那些尷尬都被拋諸于腦后,碧桑帶著長生和臨槐馬不停蹄地去了一旁的木屋做法,剩下四人默然而立。 “長生真的能救活嗎?”西斜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問:“還有,”他帶著意味不明的笑看了一眼林焉,“三殿下,你逃跑為什么還要帶上我?” 他佯裝做害怕,“你們是要在這兒殺了我么?還是讓碧桑師兄親手了結我?” 誰人都不知道長生能不能救活,然而碧桑既然出了手,就還有一線希望,不過這會兒,沒人想搭理西斜君。 鳳棲抬手封住西斜的嘴,剛放下手,木屋的門突然被一腳踹開,黑色的長袍被踢起,頎長的腿邁進來,與此同時,還有一把被擲落在地的鋼刀。 “問寒?”林焉率先認出了來人。 問寒只沖他一點頭,便拔出鋼刀,貼上了鳳棲君的脖頸,后者全然沒有反應過來,眼里幾分錯愕。 “我今日來,只為取你性命?!?/br> 他話音落下,鳳棲眼中的錯愕反而消失了,他輕飄飄地低頭看了一眼貼著下頜的刀,鋒利的刀尖就抵在他的皮膚上,沁出了鮮紅的血滴。 “看來你師尊醒了,你都知道了?!?/br> “是?!彼f:“我今日殺你,一為報你千年前誤殺我之仇,二為報你教唆天帝以我煉劍之仇,三為報你逼迫我師尊入南陳之仇?!?/br> “師尊已死,我茍活于世數余年,曾立誓絕不讓你獨活?!眴柡溃骸敖袢漳銇硭?,乃天賜我良機,前仇舊恨,現下就一并算了吧!” “問寒?”林焉蹭地站起身,眼下許多事情都并不明晰,并不是殺鳳棲的時機,然而問寒眼里卻是不容置疑的決然。 “殿下,您若阻攔,我便給您一個無法阻攔的緣由,”問寒望向施天青,“煩請青靄將軍將母玉取出,與殿下一對?!?/br> 林焉怔愣地看向施天青,后者眼中卻并無疑惑,他從靈戒中取出那半塊八卦圖的追蹤法器,一端圓鈍,一端尖銳,白皙的玉上有一點紅。 ——與從前問寒救林焉之時,塞進他手中的那塊如出一轍,拼湊在一起,恰好是一個周正的圓。 “此玉乃兩千多年前碣石君助青靄君平定妖族之禍后,青靄君所贈,將軍手持子玉,承諾無論何時師尊有難,皆可憑手中母玉尋他相救一次?!?/br> 他面容冷峻,眸光閃爍,“當年青靄君與瑤鏡仙關系暴露之時,我本是碣石君座下一只穿山甲靈獸,天帝驟然下令圍殺碧桑君,師尊來不及前去報信,曾將此追蹤母玉交給我,讓我務必找到青靄將軍,請他前來相救碧桑君?!?/br> “未曾料到,那時青靄將軍已在瑤鏡仙身邊,我遵從母玉上的追蹤信號,從圍殺碧桑君的葬劍山一路穿過白玉京,來到青靄將軍面前,卻不慎死于鳳棲君襲向瑤鏡仙的鎖鏈之下?!?/br> 林焉想起問寒藏在那塊破碎母玉里的話: “殿下,我在蓬萊隨碣石君修煉的時候,曾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br> “夢里天崩地裂,” 那是土元君碣石。 “火光燭天,” 那是火元君鳳棲。 “抬頭是紅色的漫天浪潮?!?/br> 那是水元君落川。 “青翠的藤蘿頃刻間枯死成灰,” 那是被圍殺的木元君碧桑。 “妖冶的長蛇被攔腰砍斷,鮮紅的信子落到我的腳邊,濺起了錚錚作響的鎖鏈,而我在寒光里看見了一個女人帶血的容顏?!?/br> 那是問寒死前見到的最后的景象——蛇妖王瑤鏡,撞死在金元君鳳棲的銀鏈之上。 那里的確是白玉京,是世間唯一的通天玉城,只有仙人們才能住的地方。 但那不該是問寒的夢之鄉,而是他的埋骨之地。 碣石君臨死時料到了問寒的生殉之意,他知道除了仇恨,沒有任何東西能改變問寒求死之心。 于是他將真相告訴了問寒。 問寒是當年那場屠殺里,除了始作俑者外,唯一沒有被消除記憶的旁觀者。投入人間轉世讓他遺忘了身為靈獸的舊事,然而當年那怵目驚心的一幕,終于在穿山甲身于蓬萊的夢中,得以重現。 靈獸從此杳無音信,直到年輕的百夫長挖出溝槽,避免了一場以水淹城的大禍,骨血中的穿山甲靈性復蘇,碣石君才找到轉世為人的問寒,收為了開山大弟子。 然而落在他與碣石君身上的災禍,卻并沒有休止。 天帝開始明里暗里逼迫碣石君為禍人間,時年正替天帝鑄劍的鳳棲君私下向天帝進言,穿山甲堅韌,或可用于鑄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