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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格上次見他,還是前年二姨抓到他出軌被氣進了醫院的時候,在二姨果斷離婚之后,顏格就再也沒見過這個人。 按理說都已經離婚了,也沒有孩子,就不該再和前妻的婆家有什么聯系,只不過架不住這人臉皮太厚,自己做生意失敗欠下巨額債務,就打起了岳母家老房子拆遷款的主意,隔三差五地來拎些雜牌子保健品,想說動顧老太太賣房子,自己好撈些好處。 過了年,顧家姥姥就該過八十八歲大壽了,同老瓷街其他同齡的老人不同,她盡管頭發霜白,卻總是梳理得整整齊,即便是對著無禮之輩,也是一臉平靜,連眼角的皺紋弧度都是溫柔的。 此時對方咄咄相逼,顧姥姥也不愿同對方多爭執,溫溫和和道:“建坤,別說了,這房子顧家不會賣的?!?/br> 羅建坤廢了諸多口舌,見老太太油鹽不進,臉色一黑還想糾纏,忽然背后勁風一刮,胳膊被人反手擰住。 “你是?!” “姨父,你讓我家好找?!?/br> 羅建坤一轉頭,就看見一個身段頎長的年輕人,見了他,眼里瞬間蘊起燙人的怒氣,擰住他胳膊的同時,就已經拉松了領口,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洶洶架勢。 “你是……顏格?幾年不見,都長這么高了?!绷_建坤有幾年沒見到這個在外地上大學的侄子了,胳膊被擰得一陣鉆心疼,這才哎呦呦地叫喚起來?!爸蹲哟蜷L輩了!還不快放開,要叫街坊鄰居來看顧家的笑話不成?” “不急?!鳖伕駟问謹Q著對方,也不看他,飛快地按了幾下手機,送到耳邊道,“爸,抓到羅建坤了,就在姥姥家……行,您帶局里那幾個叔叔來,這會兒高鐵還通著,晚上我去接你們?!?/br> “哎!別啊都是一家人,怎么還喊人呢!那什么、姨父還有個飯局,先走了哈!”羅建坤聽他說話,臉色劇變,瘋狂扭了幾下,硬是靠著一手油膩的汗掙脫出來,撒腿跑出了門外。 三舅忙道:“顏格,你真的報警了?” 顏格按下錄音保存鍵,在撥號鍵盤上按道第二個“1”時,回道:“剛才是錄音,現在才要報警?!?/br> “別別別——”舅舅忙去阻攔,那邊顧姥姥上前輕輕拂開他,隨后轉過來握住顏格的手。 “算了,格格,難得回趟家,莫叫街坊鄰居看笑話?!鳖櫪牙训?。 顏格對姥姥的話到底還是聽的,放下手機對旁邊松了口氣的舅舅道:“三舅,姥姥年紀大了,怎么說也不該把這潑皮無賴放進家里來?!?/br> 三舅對顏格擠出來個笑臉:“你姨父認識社會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舅舅是不想給咱家惹麻煩。他又是個記仇的性子,你現在把他嚇走了,等下他回過味來,那……” “哦……”顏格的目光在三舅臉上打了個轉,道,“前年是三千萬幣圈基金,去年是梅子島的蛤蜊股票,今年又干起了房產拆遷,姨父的新花樣一年一個樣,三舅您每次都上鉤,果然您跟他才是進過一家門的。姥姥,廢話我就不多說了,如果三舅始終更相信羅建坤嘴里一夜暴富的鬼話,為了避免以后再出這樣的意外,我建議直接報警?!?/br> 三舅一下子慌了:“哎你這孩子,說話怎么越來越像你爸了……” 顏格警覺了起來,觀察了一下三舅的臉色,道:“舅舅,您既然放任他進門,根據常理來說,您多半是又攪合進了他那些非法集資的爛事里。姥姥,我還是建議報警,順便把舅舅的財產暫時凍結,直至對方被徹底清查,這是最有保障的止損方式?!?/br> 三舅氣得臉色發紫:“大人的事輪得到你這個晚輩來——” “算了?!鳖櫪牙岩娦鹤酉虏粊砼_,揮揮手讓他先安靜下來,對著顏格微笑道,“看你這手涼的,難得回來一趟,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跟姥姥進屋來吧?!?/br> 姥姥一出聲,顏格冷峻的眉眼多少軟下來一些,涼涼地瞥了他三舅一眼,便扶著姥姥回了屋。 一進屋,看見地上也是一片狼藉,顏格皺眉道:“姥姥,我爸總是在研究所,北寧那邊家里空蕩蕩的,您半年前才住過一次院,再住在這兒實在不安全。要是您實在不愿意讓我們處理掉那流氓,倒不如搬來北寧一起住?!?/br> 顧姥姥抿出一個笑,大約是仍保留著上世紀名媛的風度,對這些家長里短的錢財俗事倒不是特別在意,搖了搖頭,道:“去把簸箕和鑷子拿來,這尊老招財貓被砸碎了,咱們去把它粘起來?!?/br> 老一輩的老瓷街住民大都對慈陵顧家的名號如雷貫耳。顧家祖上曾是慈陵最大的陶瓷世家,建國前承接著沿海三省一半的瓷器外貿,乃是當年陶瓷業一方之雄,只可惜家業在戰爭時期毀于一旦。 直至建國三十年后,顧家唯一的直系后人顧老太太才執意帶著三個兒女回國,重新盤回了老家的瓷鋪子。 只是在那之后,時代已變遷,手工燒窯的技術慢慢被機械取代,而顧老太太身體又不好,沒有精力再將生意做大,到了顏格出生后,顧家的瓷窯便停產了,近些年也只燒些小物件隨意打發時間。 顏格小時候時常聽街坊鄰居說顧姥姥是個瓷器行業里的異類。做瓷器這一行,從古至今都有不留瑕疵品的規矩,一旦有瑕疵,便是就地摔碎掩埋??深櫪牙严?,只要不是徹底的失敗品,那些略有瑕疵的瓷器總會小心收藏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