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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簡一點都不擔心盛釗亂跑,在這龍虎山內山中,除了禁地之外,大多數要緊處都布置了陣法或障眼法,連內門弟子想進都要先請天師手諭,更別提盛釗一個來玩耍的普通人了。 “那我們先去了?!焙鷼g早等不及了,一把拉住張簡,隨口道:“小釗哥,你別跑遠了?!?/br> 盛釗笑著站定,沖他倆揮了揮手,轉頭向另一邊走去了。 若是換了往常,憑盛釗的性格,他不會貿然在刑應燭不在的情況下在這種特殊的地方亂跑??刹恢獮楹?,從進了龍虎山開始,一直到現在,盛釗都覺得這里莫名讓他心生好感,以至于他的心情一直持續在一個非常微妙的歡喜水平上,人也比平日略微亢奮一點。 盛釗雙手揣在兜里,順著一條石板小路往山下走。他也發現了自己這種微妙的情緒變化,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可能跟之前刑應燭說得那種可能性有關。 刑老板已經給他打過了預防針,說是從此以后盛釗只會對玄學之事越來越親近,盛釗想了想,覺得這種莫名出現的好感條可能也在“親近”的范疇之內。 龍虎山氣候宜人,草木豐盈,盛釗順著小路走了十來分鐘,就開始鬧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了。這畢竟是未被開發的自然景點,盛釗怕自己亂闖亂逛失去方向,于是估摸了一下時間,就想掉頭回去。 只是他剛剛揣起手機,還沒來得及打道回府,卻忽然聽見了一陣極其細微的鈴聲。 【叮鈴——】 那聲音清脆悠遠,似有若無,不像是來自附近,倒像是來自彼岸。盛釗只聽了一聲,腳下的步子就邁不動了。 【叮鈴——】 鈴音摻雜著細微的風聲,像是憑空擰成了一股看不見的絲線,在盛釗毫無所覺的情況下絲絲縷縷地纏住了他。 【叮鈴——】 盛釗心口莫名一跳,只覺得這鈴音耳熟得要命,仿佛曾經在哪里聽過……還聽過千百遍。 深山老林里莫名聽見鈴聲,怎么聽怎么都邪門,可盛釗心里卻生不出半分面對危險的恐慌,只覺得熟悉的要命。他下意識轉了腳步,離開原本下山的石磚臺階,向著一條小路走去。 這縷鈴聲輕柔和緩,卻一直沒斷過,盛釗憑著本能走了約莫二十分鐘,又過了一道窄窄的彎橋,才覺得這聲音中的空靈感消失了許多。 沒了山谷回音的干擾,盛釗漸漸地也能辨別出方向了。 山中小路崎嶇,可盛釗走得很穩當,每逢岔路都沒有遲疑——說來奇怪,他就是莫名覺得,這條路他熟悉得很。所以往往是還沒來得及思索,腳下已經本能般地選擇了正確的路線。 又過了十來分鐘,盛釗循著那鈴音走到盡頭,才發現源頭來自于一棟灰撲撲的小巧古樓。 那樓上下只有三層,似樓似塔,門窗緊閉卻并未上鎖,檐角掛著幾枚古樸的銅鈴鐺,風一吹叮當亂響。 盛釗站在那樓前,抬頭看了看那樓,心里莫名涌現出一股極其復雜的情緒。說欣喜似乎也不完全是,似乎其中還摻雜著一些極其難以察覺的猶豫和遲疑。 最令盛釗驚奇的是,他此時此刻站在這里,居然感覺到了一種非常明顯的“久歸故里”的放松感。 這是什么地方,盛釗莫名地想。 他有心想要問問張簡,可他人站在這里,身子卻莫名不聽使喚,腦子里“緊張”和“放松”兩種情緒交纏不已,以至于半晌過去,他依舊站在樓前發愣。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旁的一叢矮樹發出了窸窸窣窣的響聲,盛釗被這聲響驚動,猛然間從之前那種神游太虛的放空狀態里脫離出來,整個人狠狠打了個激靈。 他轉頭看向那片樹叢,只見那里頭團著一個雪白的毛絨團子,正一扭一扭地往外使勁兒,努力了半天,才從樹叢的一條縫隙里鉆出來。 是只紅眼的小兔子。 那兔子看著只有盛釗的拳頭大,耳朵長長的,雪白的絨毛下透著粉色的血管,身上沾了幾片枯葉子,看起來有些滑稽萌。 龍虎山地大物博,山中有各類動物不是什么稀奇事兒,盛釗被那只雪團子萌到了,歪著腦袋看了它半天。 它似乎沒看到盛釗,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梳理了一下身上的枯葉,又抱著腦袋把耳朵捋下來揉了揉。 毛絨絨的哺乳動物做起這種動作來顯然萌感十足,盛釗眉眼柔和地看了它一會兒,忍不住笑了笑。 那兔子被盛釗的笑聲驚動,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了他,下意識轉過頭來,正好跟盛釗對視了個正著。 緊接著,那小兔兒像是受驚一般,蹬蹬蹬向后蹦了兩步,后腿下坐前腿抬起,竟然隔空拜了拜盛釗,看著就像是……在給他作揖。 盛釗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驚嘆道教圣地連動物都有靈性,還是該奇怪對方為什么要拜自己。 然而大約是跟刑應燭在一起久了,盛釗對這類反常情況的接受度高了不是一星半點,他歪了歪腦袋,居然是指了指自己,又指指那個兔子,做了個疑惑的歪頭動作。 天可憐見兒,盛釗一個生在新時代長在紅旗下的唯物主義者居然已經被刑應燭磨出來了,碰見這種稀奇事兒既不是轉頭就跑,也不是掏出手機拍個視頻發朋友圈,第一反應居然是試圖跟這兔子“交流”一下。 可見習慣這種東西實在可怕,連認知都說扭轉就扭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