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間逐漸坍塌，柔和的光粒從四處升起。

    盛懷學院的鐘塔敲了十二聲，在這夜里，顯得格外凄涼。

    一個身影從空中逐漸浮現，正是那位所謂的李大師，他手持著銅鏡不斷吸收著空氣中的光粒。

    顧之行并不驚訝，靜靜地看著他，“因果，已經了結了，是嗎？”

    “你居然猜到了？”李大師本還想擺擺譜，卻被點破，便直說：“沒錯。前世因果未盡，全因你欠李寒山這一劍。所以我剛剛特意帶著可創造須彌空間鏈接時空的銅鏡來此，特取你們的意識為你們造了這個幻境，你只要受過這一劍便可結束?！?/br>
    他頓了下，又搖頭，“不過這小子替你受過，倒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已還了那一劍?！?/br>
    顧之行：“他們不會有事，對嗎？”

    李大師表情十分得意，“本來有，但我提前用你們的生辰造了木偶替你們受過了?！彼謸Q了臉色，道：“不過，你到底是什么時候發現這是個幻境的？”

    顧之行：“李寒山的前世出場的時候，感覺封建迷信得不講道理?！?/br>
    顧之行：“那也是你用的法術？”

    李大師：“哦哦那倒不是，那是真的?！?/br>
    顧之行：“……？”

    李大師：“我讓銅鏡幫忙鏈接了下前世的李寒山的意識?！?/br>
    顧之行：“沒聽懂?！?/br>
    李大師：“沒事，你就當精神分裂吧?！?/br>
    顧之行：“……”

    周邊的景色斑駁脫落。

    李大師揮了揮手，“好了，你們該回去了?！?/br>
    三人于瞬間消散在這純白的空間中，銅鏡有些無語地道：“這次玩得也太大了，又是木偶又是召喚又是造夢，報個恩也太麻煩了?！?/br>
    李大師冷哼一聲，“本來我給個玉符讓做做夢就好了，現實里管他們怎么廝殺。還不是因為你也欠著他們，沒了他們你怎么遇得到明月小姐，知遇之恩最難報咯?！?/br>
    “你們，說完了嗎？”

    含笑的聲音響起，他們這時才想起來，有一個“人”還沒送回去。

    李寒山長發披散，劍眉星目，儀態仍如端方君子，只是胸口血跡十分滲人。

    他道：“諸位前輩費盡心思捏出我這樣的神識，倒是費心了?！?/br>
    “哪里那里，反正也是照貓畫虎，取幾根發絲的事罷了?！崩畲髱煍[手，又道：“此事多謝相助，小兄弟如有什么心愿，我們定會為你做到?！?/br>
    在打散你的神識，讓你徹底回歸塵土前。

    李大師在心里想。

    李寒山道：“我想看看，我——他們的以后?！?/br>
    李大師愣住，嘴巴張了張，搖頭，“我就知道，剛剛你是故意等另外那小子替那丫頭擋劍的，你說你又是何苦？”

    李寒山輕笑幾聲，“她還和以前一樣?！?/br>
    總歸，下不了手。

    李大師念了幾聲銅鏡，“鏡子，你便給他看看那丫頭的未來吧?！?/br>
    “呃……未來是最不能確定的事，最準的是三個月以內的情景?！便~鏡有些猶豫，“超過三年的話，展現出來的就是可能性了?！?/br>
    李大師看向李寒山，“你想看什么呢？”

    是他們當下的以后，還是他們可能會發生的以后呢？

    李寒山微笑，“我都想看?！?/br>
    李大師：“……你是不是太貪心了？”

    李寒山：“是又怎么樣呢？”

    李大師：“那真沒辦法，有因必有果?！?/br>
    銅鏡幻化出一片光幕來。

    第97章 、可能性——周如曜

    顧之行父親的葬禮定于十點半正式開始。

    這會兒四點， 顧家大片的別墅卻燈火通明，顧家正在召集家族會議，好以此確定所有的流程環節， 儀式流程、嘉賓名單、致辭文稿、賓客喜好……冗長繁瑣的細節與規矩彰顯著顧家作為老世家的底蘊以及陳腐。

    別墅花園的路燈散發著瑩瑩光芒， 一輛輛豪車接連泊在停車場，黑色西裝禮服的人在傭人的指引下前方主宅的議事廳。在匯集著諸多旁系妯娌的顧家家族會議上，卻缺少了顧之行的身影，因為她前幾天發燒了，幾天還沒有調養完全，這會兒是唯一一個被顧家老太太縱容著讓她休息的顧家人。

    天空一片黑沉， 熹微的光亮襯出幾分染上墨色的藍。

    “戒備森嚴”的顧家別墅安靜極了，傭人們早已按照排班時間忙碌了起來。

    這會兒的花園正是最露水最盛之時，周如曜在草坪上將將走了兩步， 褲腳便也被沾濕了。

    他踮起腳尖碾了下草坪，皺著鼻子，并不是很喜歡這種被濕潤貼住腳踝的感覺。

    但畢竟是渾水摸魚偷溜來到顧家的，周如曜也不敢再走別的地方， 這會兒只有花園這一片是傭人沒有在排班打掃的。

    周如曜沒走幾步， 便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看過去， 在黑暗中， 秋千輕微晃動著，椅子上隱約有個人影。

    一陣風吹過， 周如曜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 大步跑過去。

    跑到秋千前時， 他果然看見那個熟悉的人正愜意地半躺在秋千上， 兩條腿搭著秋千扶手。

    周如曜走到一側， 兩手撐住顧之行身后的扶手， 從她背后探出腦袋跟她咬耳朵，“大半夜的，叫我過來干什么，雖然我們家離不遠，但我也要睡覺的好吧？”

    顧之行這會兒叼著根棒棒糖在打游戲，聽見了聲音肩膀聳了下，“你說話干嘛用氣聲?！?/br>
    周如曜鼻間撲過來幾分清涼的糖果味道。

    他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直起身走到秋千前，一把將顧之行兩腿搬開坐了秋千。

    “這不是怕被人發現嗎？”

    “反正你都偷溜進來了，他們發現還敢把你趕走？”

    “那行吧?！?/br>
    周如曜握住秋千扶手，腳一用力，秋千便大幅度晃動起來。

    顧之行連忙握住扶手，“我打游戲呢?！?/br>
    周如曜：“到底出什么事了？”

    顧之行收起了手機，認真地道：“我睡不著?！?/br>
    周如曜：“……”

    周如曜：“你把大家都叫過來就是為了這點事??！”

    “當然不是?！鳖欀许獯孤?，低聲道：“前天，父親的遺產已經清算完畢?！?/br>
    周如曜微怔，手指動了下，突然道：“一周后，是你生日，所以阿姨是要……”

    他話說得沒頭沒尾，但顧之行卻聽懂了，她點頭，又道：“前幾天我還被帶過去量尺寸了，應該要做新禮服了?！?/br>
    周如曜感覺自己的心跳快了幾拍，他嘴角動了下，好一會兒才壓下嘴邊的弧度。

    他道：“我知道了?！?/br>
    顧之行靠著秋千的鉸鏈，又道：“那時候，我們還能像現在一樣嗎？”

    會覺得這么多年來青梅竹馬的兄弟變成了女孩子很奇怪嗎？

    會覺得這打破了他們約定成俗的共識嗎？

    她感到有些難以言喻的緊張。

    周如曜嘴邊的弧度頓住，嘴里泛出點干澀的苦味來。

    但沒幾秒，他便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當然，你只是換個打扮而已，又不是人都變了?！?/br>
    周如曜張開手，攬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抱了抱，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又道：“無論你是男生還是女生，你都是阿行?！?/br>
    “差不多了，再抱就rou麻了?！鳖欀锌s著身子，有些嫌棄地推開周如曜，“不過想了下，感覺我穿裙子會不會很奇怪?！?/br>
    “會嗎？”周如曜低笑了聲，“我覺得很好看?！?/br>
    顧之行：“你怎么知道，我可從來沒穿過?！?/br>
    周如曜又笑了起來，亮晶晶的黑眸彎彎，卻沒有回答。

    顧之行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笑什么?！?/br>
    “沒什么?！敝苋珀酌嗣掳?，又有些奇怪地道：“不過這么說，你生日會豈不是不需要女伴了？”

    “好像是得找個男伴了?！鳖欀蓄D了下，面色有些扭曲，“那我還得練女步啊?！?/br>
    周如曜轉了下眼睛，“這樣吧，我勉為其難當你男伴，你到時候裝裝樣子就好了，怎么樣？”

    “草，不愧是好兄弟?！鳖欀胸Q起拇指，“到時候你記得多穿幾層襪子，高跟鞋踩人應該很疼?！?/br>
    周如曜爽朗地應下，清風吹起他的黑發，他沒忍住又笑了起來。

    他道：“阿行，我還以為你要這樣一輩子?！?/br>
    顧之行：“嗯？”

    周如曜：“我小時候偷偷送給你的泰迪熊洋娃娃你好像從來都沒有拆封過，我以為你不喜歡?！?/br>
    顧之行：“你怎么知道我沒拆封？”

    周如曜：“小學捉迷藏的時候我躲你床底下發現的?！?/br>
    顧之行：“……草，難怪那天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周如曜：“這不是重點好吧！”

    顧之行：“其實是喜歡的，但是那時候一直害怕被發現，只想著先藏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