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女宦 第90節
王暉猛地吸了一口氣,久久回過神來,“原來如此....那你的意思是?” 劉吉冷笑道,“謝清晏是什么人,王相豈不知?他向來機關算盡,怎么可能不計生死去營救敵營之人,只有一個可能,他心悅容語?!?/br> “謝堰此人老謀深算,毫無破綻可尋,而容語是他唯一的軟肋....” “既是如此,那咱們便用許昱對付容語的法子,來對付謝堰?!?/br> “容語對殿下不設防,咱們只要騙著殿下給容語下了軟筋散,一切可成?!?/br> 王暉胸膛被這則消息劇烈地激蕩著,長長吁著氣,“劉公公,你有把握嗎?” 劉吉滿臉志在必得,“這個念頭我早就有了,實話告訴王相,殿下對容語求而不得,日日犯愁,我正打算一箭雙雕,既讓容語心甘情愿跟了殿下,也設下圈套,圍殺謝堰?!?/br> “若謝堰不上鉤呢?” “放心,他一定會來的....” 第62章 悶夏的午后,雷聲轟隆隆滾過,烏云壓城,雨卻遲遲落不下來。 容語今日晨起與禮部核對好去李府下聘的單子,午時過來東宮探望朱承安,被留下用膳。 一桌子山珍海味,卻沒動幾筷子。 容語看不下去,親自夾了幾塊朱承安往日愛吃的酸魚片,置于他面前的小碟。 “殿下,吃一些吧,近來事務繁忙,身子要緊?!?/br> 朱承安大婚將近,如此失魂落魄,定是思念周如沁的緣故。 朱承安枯坐在八仙桌后,沉默一陣,茫然地抬起眸,“卿言,你陪我飲幾杯酒如何?” 容語沒有拒絕,吩咐人去取酒,劉吉意念一動,深深看了一眼容語,輕聲問朱承安,“殿下,您要喝什么酒?女兒紅只剩下一壇,西風烈倒是還有不少?!?/br> 朱承安眼神忽的一黯,“就西風烈吧?!壁s在容語阻止前,凄涼地笑道,“表兄不是愛喝西風烈嗎?” 容語嗓音一梗,熠熠的眸眼也在一瞬間慘淡下來,她沉默地坐下,往嘴里扒了一口干飯,嚼了片刻,問朱承安,“殿下是因阿兄傷懷,還是因周姑娘....” 朱承安捏著酒盞沒動,白皙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杯柄,青筋蜷起清晰可見,他喃喃道,“卿言,我真的很想很想表兄.....所有人要我以大局為重時,唯有表兄告訴我,自己開心也很重要....若是不暢懷,得到的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容語一怔,沒有接話。 看來還在惦記著周如沁。 不多時,劉吉著人搬來六壇西風烈,容語臉色一變,王桓喝一壇便酩酊大醉,何況朱承安。 她偏首去看朱承安,忽然瞧見他那雙寥落的眸如同枯木逢春般,溢出一絲鮮活。 回想他剛剛所說,到嘴了話又吞了回去。 干脆舍命陪君子。 容語主動拔開酒塞,替他斟了一杯。 劉吉默默看著二人,將門一掩,揮手屏退內侍,獨自立在雕窗外等候。 西風烈被譽為酒中之王,入口熾烈,后勁霸道,容語在軍中,鮮少見人喝滿三壇,她酒量算好,喝個兩壇也得醉醺醺,容語打算先將朱承安灌醉,讓他好好睡一覺。 朱承安連喝了三杯,大呼痛快,只是喝著喝著,不知不覺淚流滿面,像是陷入泥潭的人,一身精神氣被抽走,只剩軀殼在無力掙扎。 容語看他這副模樣心里不好受,低聲勸道, “殿下還惦記著心里那個人嗎?” 朱承安心仿佛被拂塵輕輕掃了一下,艱難的移目在她臉頰,她此刻的眉目是柔和的,帶著些許溫情,仿佛是褪去一身鋒芒的玉, “是啊....”他慘烈一笑, 明日禮部便要去李府下聘。 他與她如隔天塹。 她應該是不愿意為妾的,應該是的.... 有那么一瞬間,他希望奔來一股山洪,沖垮他心中橫著的那塊堰堤,將他所有求而不得一瀉而下。 容語微微嘆息,喝了幾杯,面頰浮現一絲紅暈,她輕輕一笑。 眼底的光是清淡的,也是瀲滟的。 朱承安的眼也隨之一晃,似有昳麗的光耀入他心底,也跟著笑了。 容語一心當差,不太能理解朱承安的求而不得。 她連著喝了幾杯,壯膽勸道,“恕臣冒昧,殿下為何這般痛苦?您登基在即,回頭一道圣旨下去,什么樣的女人沒有?” 周如沁還未成婚,未必沒存著等朱承安的心思。 在容語看來,朱承安這是庸人自擾。 朱承安聽了這話,如同得到了鼓勵,“是嗎?”眼神如鉤子一點點鉆出來,視線落在她清致的眼一動未動,“那卿言呢,可有喜歡的人?” 容語一口酒險些灑出,茫然看著朱承安,“喜歡的人?” 師傅教了她一身本事,甚至也教過人情世故,卻唯獨沒提過感情。 “喜歡一個人會怎樣?”她好奇問道。 朱承安低低笑了一聲,抬手敲了敲她腦門,只覺有趣,“卿言,你這是沒開竅呀....”心里不知不覺舒坦一些。 容語訕訕一笑,十分不好意思,“殿下,臣是什么身份,哪有心思兒女情長?” “那我來告訴你...”朱承安半伏在桌案,手撐著額目光融融望著他,似吐真言,“喜歡一個人呢,你會時時想要見到她,一閑下來滿腦子都是她....” “將自己打扮得得體,做一切令她喜歡的事....” “擔心她的安危,在乎她的喜怒,若她眉間有憂愁,便恨不得去撫平.....” 容語一字一句聽來,嫌棄地搖搖頭,這些她通通沒有。 “偶爾見到她會心虛....” 容語眼神嗖的一下直了,“心虛?” 每每遇見謝堰,便心虛, 她心突然慌了,“殿下您弄錯了吧?” 朱承安沒有答她,笑著將酒盞里的酒一點點飲盡。 容語狠狠押了一口酒,壓壓驚,默默在腦海里又過了一遍,她擔心許鶴儀吃不飽,害怕朱赟不開心,每每想到王桓便心痛,照朱承安這么說,她難道喜歡這幾位兄弟。 絕不可能。 至于遇見謝堰心虛,應該是欠他太多人情的緣故。 一口口酒往喉嚨里灌,將肺腑燒得灼烈了,方才舒服,不知不覺二人已喝完兩壇半。 朱承安果然半醉半醒,也不知是酒勁壯膽,抑或是徹底糊涂了,他拽住了容語的手腕,將她往自己懷里帶, 容語摁住他胳膊,皺著眉, “殿下.....” 朱承安醉醺醺地望著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蓄勢已久的種子,一股腦子破土而開, “卿言你別攔著我....我不想娶李思怡,我想娶你....” 容語腦子里轟了一下,混混沌沌的,絞成一片。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殿下...您說什么呢?” 朱承安拽著她,灼熱的呼吸寸寸逼近,一字一句道,“我心悅你,卿言,你愿意嗎?” 容語木了一陣,緩緩回過味來,將手從他掌心抽出。 雖是微醺,腦子卻還清楚。 所以,朱承安這一年多來,絞盡腦汁不肯成親,是因為她.... 心中沒有任何波動,甚至是生氣的。 她扶著額默然片刻, “殿下,在臣眼里,您是君,臣對您沒有半絲男女之情,還望殿下及時止住不該有的念頭....李姑娘名門之后,是滿城百姓親眼見證的太子妃,您既然生在了皇家,便得擔起這個責任,賜婚圣旨已下,您這么做,實則是辜負了李姑娘?!?/br> 朱承安聞言心頭如同澆了一盆冷水,連酒意也去了大半,他眼底冷清清的,似被掏空一般,茫然望著她,視線一點點模糊。 也不知該想什么,更不知該做什么。 視線移到酒壇,仿佛尋到發泄之物,往前抱住一壇,扭開酒塞,一股腦往嘴里灌。 大片的酒水順著他臉頰滑入衣領,澆在他心頭,原先充滯著愛慕的心房,此刻如同被火燎原后的荒地,一片荒蕪。 容語見狀,伸手將酒壇給奪過來。 朱承安不理睬她,又開了另外一壇,這回他沒徑直往嘴里灌,而是一杯杯,像是續命似的,慢慢地抿。 入口全是苦澀。 灼淚伴隨汗水,浸透他眼眶,刺痛了他的目,他閉上眼,仿佛有一絲鮮紅自眼角滲出。 容語心頭咂摸不出什么滋味,只覺渾身不自在,當說的話也說了,徑直離開,又于心不忍。 她輔佐他這般久,已習慣事事將他放在先。 于是,將他手側那壇酒給擒起,往她自個兒嘴里灌。 替他將酒喝完,他便該消停了。 容語原先是不懂,如今明白了他的心思,便有了主意,往后這東宮,能不來則不來,這一壇酒權當與他作別。 朱承安渾渾噩噩看著她喝,也沒攔著,只低聲詢問, “卿言不喜歡我,那喜歡誰?什么樣的男人能入卿言的眼,謝堰嗎?”說到最后,帶著不甘與嫉妒。 容語聽了這話,不知該如何作答,她頭疼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