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女宦 第53節
如果容語沒記錯,這該是謝堰第一回 稱她的字,她樂呵呵笑了一聲,抬眸掃了后方一眼, “他難道敢搜我的身?來一個,殺一個?!?/br> 平平淡淡的語氣里,帶著磅礴的殺氣。 謝堰無言。 有那么一瞬間,他真心希望她是李家四姑娘,而不是什么雙槍蓮花的傳人。 容語聰慧,功夫絕頂,可以說刀槍不入。 在絕對武力面前,什么陰謀詭計都不管用。 謝堰無計可施。 可密詔于他而言,性命攸關,他耗了整整十多年方才到手,豈能輕言放棄。 謝堰放緩語氣,帶著幾分央求,“卿言,密詔與你可有可無,你將它還給我,今后但有差使,我謝堰無所不從?!?/br> 容語手骨彎曲敲著他背脊,眼觀四路,一副涼涼的語氣,“謝大人,你還是稱我一聲‘容公公’的好,總不能站在這戲臺上,真當自己是角兒吧?” 謝堰:“.......” “把我扔在書房喂‘黑白雙煞’時,怎么沒想到我是你的‘卿言’兄?” 謝堰嗓音一堵,揩了揩額尖的汗,哭笑不得道,“黑白雙煞哪是雙槍蓮花的對手?我最精銳的戰力也派去助你,我料定你能全身而退,況且,我最先也說與你知,書房高手眾多,是你自個兒要去....” 容語氣笑,拍了拍他受傷的肩,涼笑道,“得了,有本事來搶呀....” 謝堰xiele氣。 臺下,端王眼風沉沉,如陷入困壁的風,尋不到出路。 今夜這么多高手盡折容語之手,密詔也定落在她手中。 想要徹底留下容語,除了弓箭漫射,別無他法。 偏偏上頭有個謝堰...... 為今之計,得尋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射殺容語。 端王就是端王,閉目尋思片刻,已有了主意。 他見臺上二人似有了動靜,揚聲道,“謝大人,莫要與李四姑娘悄聲耳語,有什么話當眾說明白才好?!?/br> 原先打算絞死容語,便配合謝堰不公開她的身份,眼下計劃落空,就由不得他們唱戲。 “怎么,莫非李姑娘還不肯嫁你謝二郎?”端王陰陰冷笑。 身份既已被挑明,容語也不必藏著。 她提著裙擺,委委屈屈從謝堰身后步出,朝眾人施了一禮,捏著嗓音柔聲道,“請王爺恕罪,小女子無意叨攪夜宴,實則是被謝公子攔了去路,小女子自幼在道觀長大,從未見過這等場面,一時露了怯.....” 言罷以繡帕掩面,嬌羞不語。 臺下諸人瞪大了眼癡癡盯著她。 隔得遠瞧不清相貌,大抵裙帶當風,我見猶憐,該是一秀美的女子。 只是這怯生生的模樣....謝堰喜歡這樣的? 底下名門貴女滿心不服。 確定是容語后,朱赟氣出一聲笑,定是謝堰攛掇容語偷了他爹的東西。 今日是他生辰呢,這兩人怎么回事,早不偷晚不偷,非得挑這個時候來鬧騰他? 朱赟鼻子都氣歪了。 上方,謝堰連忙邁開一步,再一次擋在容語跟前, “今日罪在我一人,王爺若有苛責,盡管沖我來,與她無關?!?/br> 端王沉默片刻,目光慢悠悠瞥著容語,“李姑娘,本王好奇,你到底是來參加我兒賀宴,還是來與謝堰私會的?” 容語聽了這話,心中不由犯嘀咕。 端王這話里,明顯有陷阱。 她這身份雖是幌子,卻牽扯太傅府李家,她不能平白害了李家姑娘聲譽,于是只得繞出謝堰,款款下拜, “回王爺的話,小女子剛剛說的分明,是謝公子攔我的路,并非我與謝公子牽扯....” 端王懶懶掀起眼皮,“這么說來,你對謝公子無意,是專程來賀我兒生辰?” 容語看了謝堰一眼,無奈回道,“是....” 就在這時,謝堰瞧見一道紫衣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群中,他心猛地一揪。 來人正是東廠提督徐越,而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伙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 想必端王府的動靜鬧得很大,已驚動圣上,圣上派了徐越前來過問。 而徐越恰恰是端王的人。 形勢不妙。 謝堰敏銳察覺到端王別有意圖,連忙出聲阻止,“李姑娘,在下對你一往情深,還望姑娘好好斟酌在下的話.....” 容語抬袖遮面,避開謝堰灼灼的目色,尾音發顫,“謝二公子并非小女子心中所屬..還望公子莫要咄咄逼人....” 容語這話著實招來不少嫉恨。 天底下能拒絕謝二郎求婚的,也就她吧。 許松枝笑出一行淚。 端王似乎很滿意容語這個回答,他眉頭微微舒展,長嘆道,“本王早聞李家姑娘才藝雙絕,今日難得小兒生辰,恰才又攪了諸位興致,李姑娘若肯彈奏一曲,今日之事便就此擱手?!?/br> 容語悄悄與謝堰交換了眼色,心中已有不妙的預感。 不過,她還是就著話頭問道,“端王殿下此言非虛?只要我彈奏一曲,今日便不計較攪興之過?” 端王朗聲一笑,“本王執掌三軍,信譽為重,豈會失言?只要你肯彈奏一曲,本王放你二人出府?!?/br> 如果最后一計不成,再揪著不放已無意義。 謝堰幾乎已猜出端王所圖,他緊前一步,咬牙提醒容語, “徐越已到現場,端王這是想逼你出手,披露你真實身份,置你于死地?!?/br> 容語自然看到了徐越,不過她另有打算,袖手道,“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須臾,便有侍女抬上小案,擺上一把焦尾琴,再送一錦杌上臺,供容語彈奏。 容語緩緩提裙落座,纖手往琴弦一拂,滑出一段流暢的音符。 下方端王含笑道,“李姑娘,此琴乃王妃心愛之物,還望姑娘莫要辜負本王心意。王妃最愛聽《西江月》,此曲家喻戶曉,想必姑娘會奏?!?/br> 容語頷首,“遵命?!?/br> 她稍稍撥動兩下琴弦,便開始撫奏西江月。 她信手撥彈,曲音如流水淙淙滑出。 端王妃擅長音律,聽個起頭,便與身側的長公主道,“你這未來兒媳才藝不俗....” 長公主聽到“未來兒媳”四字,腦仁突突地疼,她擠出一絲僵笑,“弟妹說笑,人家不是沒答應么?” 端王妃雍容爾雅笑道,“人家姑娘不過是害羞而已,只要謝家媒人上門,哪有不應的道理,人人道,謝家二郎,郎艷獨絕,世無其二,李姑娘眼不瞎,就不可能拒了這門婚事?!?/br> 長公主雖知謝堰滿口胡諏,卻也擔心眾目睽睽之下,婚事被當了真,連忙派人去打聽李四姑娘底細,待身旁侍女回稟,說那李四姑娘只是李家偏房的孤女,自小長在道觀,就連現在,也時不時去道觀打譙,已然一道姑,這樣的人,豈能嫁入謝府為正妻。 長公主一氣之下面色發白,扶著侍女的手懨懨的要倒。 端王妃見狀輕笑,著人抬了一把圈椅給長公主,長公主方才就著圈椅坐了下來。 這個空檔,十八羅漢之首,一名面龐黑黢,名喚章簡的高個侍衛,已提劍飛身而出。 “獨奏豈無趣,在下替姑娘助興!” 當先一劍滑過戲臺下的臺階,帶出一片尖銳的刺聲,蓋過琴音,朝戲臺正中的容語掠去。 明眼人看出端王用意,都不禁替容語捏了一把汗。 朱赟嚇得面目一緊,失聲道,“父王....” 話未落,只見立在一角的謝堰,不顧傷口,從腰間抽出軟劍,往前一挑。 他眉眼一凜,露出一絲瑰艷的寒笑,“章侍衛好身手,謝某作陪!” 頃刻,雙劍相撞,撞出一大片銀花,伴隨著那清絕的琴音,一點點擊在眾人心坎。 好不容易喘口氣的長公主,嚇得連忙扶椅而起, “晏兒,你當真不要命!” 這哪里是以劍助曲,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朱承安與朱赟當即醒悟。 章簡為十八羅漢之首,功夫深不可測。 端王這是逼容語出手。 倘若容語出手,徐越必定瞧出端倪,當眾揭露她御前公公的身份,再指責她女扮男裝,犯欺君大罪,端王便有了借口,當眾調結兵力將她射殺。 謝堰力保容語,容語又曾是東宮伴讀,甚至還可能牽連兩位皇子與劉承恩。 一旦端王得逞,今夜的局面將徹底翻盤。 若是容語為了隱瞞身份,執意不出手,那么,她與謝堰非死即傷。 無論哪種,皆不是朱承安想看到的結果。 他冷汗涔涔。 朱承安能想到的,朱赟自然也能猜到,他當即嚇出一身冷汗,側身往端王跟前一跪, “爹爹,兒子不知謝堰因何得罪了爹爹,可那李四姑娘是兒子請來的貴客,是兒子心中所屬,還望爹爹看在兒子面上,饒了她!” 形勢危急,朱赟不得不將心意剖開,逼端王放容語一條生路。 端王眼風沉沉掃向他。 他早知兒子與容語來往過密,卻不知他情根已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