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女宦 第52節
第40章 心之所慕,情難自已。 臺上的挺拔男子,眸如曜月,風采濯濯,神情鎮靜得如同在商議朝事,哪有半點輕薄姑娘的樣子。 不可能。 謝堰承認得這么干脆,絕對不可能。 王桓倚在人群后的廊廡,推了推身側的許鶴儀,“你看出是怎么回事嗎?” 許鶴儀眉間緊蹙搖了搖頭,“謝堰定是偷了端王的東西,被端王逮了個正著....”許鶴儀倒是不擔心謝堰,謝堰有皇親身份作保,長公主又在現場,端王絕對不敢殺他,但他身后的那人呢? 他雖不明白其中緣故,卻斷定容語就在謝堰身后。 端王能放過謝堰,卻不一定饒得了容語。 “王桓,卿言定在上面...” 王桓一驚,環胸的手放了下來,眼眸睜大,“???那怎么辦?絕不能讓卿言有失.....不對,”王桓眉頭又皺了起來,瞭望戲臺上的謝堰,“如果他身后是卿言,他為何口口聲聲說與女子表白?” 許鶴儀低語道,“你忘了卿言數次男扮女裝?” 王桓頓時了然,扶著欄桿往外躍出,撥開人群來到朱承安跟前,“殿下,卿言是不是在上面?” 朱承安眸色沉沉頷首,“應該是她?!?/br> 臺下眾人愁云籠罩,誰也猜不明白臺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長公主聽到“情難自已”四字,臉上的暗云褪去,神色已恢復如常。 能讓兒子摒棄名聲都要去維護的東西,必定極為重要。 她明白了謝堰用意。 她緩緩推開婢女的手,來到人前,與端王稍稍欠身,唏噓道,“家門不幸,驟生事端,讓王爺與諸位看笑話了?!?/br> 端王瞇著眼,負手未言。 長公主疲憊地朝他再拜,“還請王爺海涵,著我將謝堰與那....”長公主咬牙,一副忍無可忍的模樣,“與那女子離去,待我回府,好好料理這敗家子?!?/br> 端王聽了這話,冷笑一聲,“長姐不必苦惱,我實話告訴長姐,謝堰所言未必是真,他身后藏著的就是今夜偷襲我書房的女賊,無論如何,東西不尋著,我是不會罷手的,也請長姐海涵?!?/br> 端王旋即拱手還禮。 長公主瞳仁幽幽一縮,故作驚訝,“女賊?王爺書房何等要地,豈會讓一女賊得了手,我看王爺莫要在此耽擱,反倒讓真正的賊子逃之夭夭了?!?/br> 端王深知他母子故意拖延時間,他悄悄做了個手勢。 一個藏在暗處的弓箭手,張弓對準謝堰身后,“嗖”的一聲,一只強勁的箭矢以迅雷的速度劃過眾人頭頂,直直射向謝堰身后。 千鈞一發之際,謝堰飛快抬袖一拂,回身扯住身后的人,往懷里一護,側身的瞬間,那箭矢貼他胳膊而過,帶出一迭血花來。 “晏兒!” 長公主大驚,扭頭狠狠瞪向端王,嘶聲力竭吼道,“你做什么,你敢殺了他不成!” 端王面色鐵青,他沒料到謝堰為了護那容語,連命都不要.....不,不對,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受傷,以此逼著朱靖安與長公主給他施壓。 成大事者,心狠手辣,果不愧是年輕一輩的領袖! 朱靖安臉色也難看之至,立即越眾而出,與長公主一道攔在端王跟前, “王叔,您口口聲聲說書房失竊,到底丟了什么,你將清晏視為賊子,證據何在?擅自動兵,王叔哪怕是父皇嫡親弟弟,也不能枉顧國法軍規?!?/br> 端王深深閉了閉眼,將心中騰騰怒火壓下,他是在戰場上征戰殺伐的主將,還不曾把朱靖安這席話放在眼里,目光寥寥望向戲臺, “謝堰,本王給你最后一個機會,你現在讓開,本王饒了你,否則,本王失了重要軍情文書,你謝堰袒護賊子,罪同謀反,本王今夜將你就地正法,陛下那頭也說不得本王什么!” “你......”朱靖安氣得悶出一聲笑,既然端王要撕破臉,他也不必藏著掖著, “我看王叔失了軍情文書是假,想借機射殺本王心腹是真,王叔在府內大動干戈,莫不是要將本王與四弟一同殺了,將來好兄始弟及,讓你繼承大統呢?” 朱靖安這話如石破天驚,狠狠壓在眾人心頭。 朱靖安算看出來,這位王叔遠不是表面那般云淡風輕。 謝堰敢在王府鬧出這么大動靜,只有一個可能,端王參與了奪嫡,既是如此,那端王便是他朱靖安的敵手。 端王聞言額頭青筋畢現,唇角隱隱繃出一些血絲。 朱靖安這頂大帽子扣下來,于他十分不利。 西北戰端在際,左都督陳珞新官上任,鎮不住五軍都督府的將士,周延幀性子溫吞,是位守成的老將,不宜任三軍主帥。 放眼滿朝,唯有他才能擔此大任。 謝堰在這個節骨眼上鬧一出,定會讓皇帝對他生疑,又豈會將兵權交給他? 他潛龍入海的計劃已然落空。 他又看了臺上的謝堰一眼,那雙眼沉湛湛的,深不見底,唇角似還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走一步,算三步。 這個年輕人的城府遠比他想象中要深。 朱承安見此情景,也跟著往前一邁,俊臉含霜,“王叔若再射下去,干脆連我也一同射死?!?/br> 端王臉頰的法令紋狠狠一抽,艱難地抬起手,一揮,示意弓箭手退下。 月色已退,繁星滿天,嘰嘰喳喳的夏蟬,在枝頭飛竄,襯得這片夜色越發寂靜。 臺上,謝堰將容語護在另外一個角落藏著,他捂著胳膊,依然擋在她跟前。 血色頃刻濕透他的衣裳,紅紅的一片,刺痛了長公主的心。 她淚如雨下,往前一撲,“我的兒.....”意圖逼退侍衛。 執矛的侍衛連忙將兵刃一收,形成一堵人墻擋在戲臺前。 王府管家見狀,立即閃身而出,撲跪在她跟前,哭著攔下,“殿下,王爺也是您的弟弟,王爺失了要緊的文書,陛下也是要定罪的呀,只是讓謝公子讓開而已,咱們將那女賊抓住,拿回文書,此事便了了,王爺不想傷人,還請長公主殿□□諒王爺苦心.....” 長公主哪肯,心頭鈍痛,聲嚴色厲逼管家讓路,可惜那管家一頭磕在地上,拼死不讓半步。 趁著底下諸人與端王糾纏的空檔,謝堰低聲詢問容語, “可解開了?” “已解開三個符碼,還剩最后一個....” 容語汗如雨下,碎發夾著汗珠貼在她額前,襯出那雙眸子越發幽亮,她稍稍停頓了下,看了一眼身前偉岸的男子,“你傷勢如何?” 謝堰面色平靜吐出兩字,“無礙?!?/br> 容語不再分心,繼續解最后一道關卡。 銀針轉入沒多久,叮的一聲,銅鎖驟開。 謝堰聽到了動靜,心頭怦怦直跳,嗓音也略有幾分啞, “打開瞧瞧.....” 容語扶著銅盒,沒有立即動手,端王心狠手辣,難保這里頭沒有玄機,她得緩一口氣,她恰才全神貫注,渾然不覺內衫已濕透,此刻聽到這聲響,繃緊的力氣泄下,脊背滲出一絲寒涼。 就在二人松口氣的關頭, 一雙森森白骨般的手,悄無聲息地從后方石欄,伸了過來..... 第41章 黑黢黢的夜,沒有盡頭。 重重光色被謝堰所擋,照不亮黑暗的角落。 與那雙手同時伸過來的,還有一根看不見的鐵絲。 鐵絲猛地往下一套.... 容語何等警覺,千鈞之際,將銅盒往上一送,格擋住那根極細的鐵絲,與此同時,插入孔鎖的銀針跟著一抽,銅盒自動彈開,一大片毒針朝后方射去。 只聽見悶哼一聲。 謝堰霍然回身,看到一雙目皸裂的猙獰男子掛在石欄后,銅盒里的銀針正中他面門,他卻猶然不顧,瀕死之際,迅速拽住銅盒里那道明黃的絹帛。 謝堰心跳到了嗓子眼,正待伸手,戲臺后方的樹從里射來一枚箭矢,逼得他不得不仰身后退數步。 眼看密詔要被奪走,一條銀蛇貼著石墻往上竄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圈住那只森白的手,再用力一絞,隨著一聲慘叫,銅盒砸到那人面頰,跟著翻下戲臺,而那人的手腕隨同密詔滑落下來。 容語一直矮身躲在角落,她并未急著去接密詔,而是迅速又彈出兩枚銀針,射向后方兩顆樹上的暗樁。 回眸,謝堰已探手朝密詔抓來。 容語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口快道,“有毒!” 謝堰手一頓,眼前閃過一抹黃色,密詔已落入容語手中。 幸在那人替她試了這密詔,被割下來那只手上并無任何中毒的痕跡,可見密詔無毒。 謝堰苦笑一聲,橫掃兩側樹林一眼,確認無人,方才回過身來,望向前方。 容語則借這個空檔,將腰帶解開,把密詔綁在腰間,復又系好帶子,方才重重吁了一口氣。 臺前的人聽到后方有慘叫聲,一個個正茫然著。 有侍衛迅速稟報端王,端王聞言,偉岸的身軀忍不住晃了晃,連表情也裂出一絲縫隙。 他之所以耐著性子與謝堰周旋,便是存了讓密衛絞死容語奪回密詔的心思,不曾想,不僅密詔失手,那唯二的底牌也喪命銅盒的毒針下。 一股血腥竄上他喉間,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眉目陰沉盯著謝堰。 世人常說,黑白雙煞是江湖最冷血的殺手。 在他看來,臺上那兩位,才該是真正的黑白雙煞。 那容語到底是什么來頭,竟是無人能撼動她分毫。 彼時,容語整好衣裳,貼著謝堰站了起來,他們二人,一個盯著前面,一個注意后方,時刻警惕四周動靜。 謝堰心中喜憂參半,往前邁了數步,低聲商量,“卿言,端王不敢搜我的身,你把密詔給我?!?/br> 二人貼得極近,衣料相擦,還能聞到彼此身上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