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女宦 第49節
容語見他高興,心中愧疚褪去少許,抬眼卻見朱承安抿著唇盯著她,神色里有幾分不虞。 容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做什么? 莫不是吃味了? 至于嘛,一個生辰禮而已。 上回王桓與朱赟搶她給許鶴儀的銀子,這回朱承安又不高興她送生辰禮給朱赟。 這群男人....心眼太小了。 朱赟自然看出朱承安心中醋意,笑嘻嘻往后方長廊一指,“殿下,宴席將開,還請殿下隨我去前堂上座?!?/br> 朱承安朝容語溫煦一笑,便轉身隨他離開。 朱赟走了幾步,悄悄回首沖容語做了個得意的鬼臉。 他永遠都笑著的,仿佛世間的煩惱被他隔絕, 容語垂手靜靜望著他瀟灑的背影,他今日衣著鮮亮,招搖過市般沖她揮手。 華彩劃過長廊圍欄,漸漸消失在轉角處。 容語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 她不知,朱承安二人跨出垂花門外,臉上的神色便冷下。 朱赟毫不客氣地戳穿朱承安的心思, “我昨個兒還遇上了楊尚書,問及殿下大婚,楊尚書說欽天監占卜,殿下與李思怡將在半年后完婚,殿下現在這樣,算什么?” 朱承安腳步一頓,心中的騰騰熱浪,被他這句話給澆滅了個干凈。 他這段時日,刻意不去想這件事,只恨不得沒有那門婚事,今日朱赟卻堂而皇之將那塊遮羞布掀開,將他那點心思給瀑在天光下。 朱承安唇色褪得一點都無。 他幾乎是咬牙,眼風沉沉掃向朱赟,“那你呢,你又好到哪里去?你爹能許她做你正妃?” 朱赟聳了聳肩,笑得肆意而坦然,“我喜歡是真,卻從未想過冒犯,她若肯引我為友,我便知足?!?/br> 他難以想象像容語這般在廟堂揮斥方遒的女子,若入了后宅相夫教子,會怎樣。 她像是奪目的寶石在臺上綻放光芒,而他不想讓她失了這片光芒。 她該屬于朝堂,而不是拘于后//庭。 朱赟很清楚,自己對她的仰慕多于男女之情,他不想讓自己的貪婪與占有,污了她身上的風彩。 他父王母妃不會準許,容語也不會嫁他,既是如此,何必庸人自擾。 喜歡不是占有。 愛不是侵犯。 朱赟說完這席話,躬身望朱承安一拜,后退兩步,帶著吳謙迅速往前邁去。 獨留朱承安手撐著廊柱,一張俊臉陷在光影暗處,晦澀不堪。 劉吉悄聲上前,覆在他身側,戰戰兢兢勸諫道, “殿下,大業為上,等將來您富有四海,天下女子唾手可得....” 眼下勸朱承安放棄容語怕是不成,只能穩住他,再行緩圖。 朱承安閉了閉眼,指尖蓄力深深嵌入朱漆,手背青筋畢現,半晌,心頭氣一泄,手緩緩滑下,帶落一片木屑,木屑在黃昏交接的天色里徜徉飛舞,逍遙自在,哪管他人一腔憂愁。 容語壓根不知二人這番愁腸,她信步在王府后院轉了一圈,對照心中的地圖,將哪里可藏身,哪里是死角,哪一處能通往前庭后巷,給摸了個大概。 這一路,她察覺暗處有人盯著她,如果不出所料,該是王府赫赫有名的十八羅漢。 不妨,今夜正好會會這一批高手。 容語尋了個暗處,將裙衫換下,放在一處房梁,一身夜行衣,貼著墻角疾行,她時而動若脫兔竄入花叢,時而快如靈燕在半空劃過弧度,王府侍衛一時分辨不出方向,很快將她跟丟了。 戌時初刻,正宴開席,推杯換盞,熙熙攘攘之際,朱赟所住的天心閣失火,朱赟倒是不慌不忙,一面安撫賀客,一面吩咐人去救火,王府下人紛紛涌上潑水,侍衛也頻頻掠入奔出,幫著朱赟搶奪重要擺件。 這是謝堰與容語商議的暗號。 容語頃刻如蝶影落在端王書房后窗,悄悄掀開一角,身影滾落而入。 瞬間一大片刀光朝她撲來。 一張無聲的網密密麻麻在她周身鋪開。 容語從腰間抽出雙刃,雙劍在手腕挽出漫天銀花,伴隨袖中催動的銀蓮,一片暴雨梨花針射出,第一批侍衛無聲跌倒。 只是,端王書房的守衛顯然比她想象更為嚴密,幾乎是三步一樁,五步一衛,不僅侍衛如云,也機關重重,若非容語自小隨師傅習得機關陣法,一身絕妙功夫,否則頃刻就要將性命斷送在此處。 好在謝堰也沒讓她失望,很快便有十來名暗衛前來增援。 容語得以脫身后,循著謝堰給她的圖示,往書房深處探去。 院內漆黑如水,刀光劍影伴隨林間松風,將這一片夜襯得越發寂靜。 容語輕巧推開內室的門,瞬間一道鬼影從她眼前掠過,緊接著一片強如雪暴的勁風貼面門而開。 容語眼眸一挑,后退數步,同時神色一亮。 對手來了! 對面的殺手面目猙獰,兇狠瞪著她,身法快如陀螺朝她欺來。 容語看得出來,對方來勢洶洶,底盤很穩,弱點在輕功稍遜一籌,她于是提氣上飛下竄,借助地勢避開與他正面對攻。 然而,端王府的人也非等閑之輩,很快內室又閃出一道白影。 其人身形鬼魅,快如閃電,是個纖瘦的年輕人,瞧身形,也像是一女子。 那白衣女子手握兩柄匕首,劃破容語一片衣角,對準她腰身斬來。 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配合無間,須臾便在容語周身織起一片綿密的風墻。 緊緊交手五十招,容語暗道不妙。 此二人該是江湖上聞名的黑白雙煞。 看來端王今夜有了防備。 容語被二人逼到書房會客室的死角,她眉目一凜,抬袖將雙劍震開,劍鋒對準二人射去,二人立即飛身避開,再張目朝容語望去,卻見兩條銀蛇從容語袖中竄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飚至二人眼前,隨著瞳仁猛縮,那銀蛇面目可怖一頭甩在他們抬起抵擋的劍鋒上。 二人手中的兵刃頃刻碎成粉末。 “雙槍蓮花出手,不見血不收!” “我二人今日命喪于此,也不算冤屈...” 話雖如此,黑白羅剎還是使出了畢生的絕學,只可惜還是招架不住詭異離奇的雙槍蓮花。 容語解決二人后,攜著一身劍霜飛快閃入內室,內室雖無侍衛,卻是機關重重。 容語耗費好大一番功夫,地面墻壁都敲了個遍,倒是翻出幾個錦盒,卻無謝堰所說密詔。 莫非,謝堰弄錯了? 還是密詔根本沒藏在此處。 容語心中疑竇重重,閃至窗口,往外投去一眼,院外侍衛越來越密集,謝堰派來的也是江湖上個頂個的高手,十人在端王府十八羅漢的圍攻下,愣是沒落下風。 容語心驟然咯噔一跳。 不好,以謝堰對這封密詔的看重,定會親自坐鎮,而外面卻不見他的蹤影。 不僅如此,書房驟然發生這么大的變故,端王不可能不現身。 除非...密詔根本不在書房。 糟糕! 她中了計! 謝堰是聲東擊西,端王是請君入甕。 謝堰那個混賬,拿她對付端王府的高手,自個兒定去了密詔真正的藏身之處! 容語氣得將書房一高幾給拍碎,破口大罵了一句:“狐貍!” 旋即從窗口閃出,飛身躍上屋頂,朝暗夜深處掠去。 好在她也防了謝堰一手,在謝堰身上下了一線牽的迷迭香。 謝堰休想逃出她手掌心。 第39章 夜深,煙幕nongnong籠罩王府,酒席正酣。 朱赟性情疏狂,又最是個瀟灑男兒,絲毫未曾把書齋著火放在心上,一身鮮艷郡王服,流連在席間,上到皇親國戚,下到商賈鄰坊,名姓居然被他叫了全,眾人少不得傾杯相祝,他實在應付不過來了,便擰起王桓與許鶴儀替他招呼。 許鶴儀原是不肯,他最煩與人應酬,是個比謝堰還難請動的主,今日赴宴,完全是沖著容語而來,那日容語替他還債的事,被他爹知曉,許首輔暗忖,容語的銀子哪兒來的,那是司禮監掌印劉承恩貼補給義子的,他豈敢叫二人破費,連忙塞了些銀票給許鶴儀,叫許鶴儀還給容語。 許鶴儀卸不下這身傲骨,只想起兄弟為他舍得一身剮,心中有愧,遂接過銀票打算還給容語,可惜,任他尋了一遭,不見容語身影。 朱赟將他擰起,醉醺醺湊在他耳邊,“替我應付三輪酒,我帶你去見卿言?!?/br> 許鶴儀這才邁開步伐,替他招呼一些年輕士子。 廳內上席,端王端坐上首,左為朱承安,右為朱靖安,席間再有都督府幾位都督并朝中高官作陪,觥籌交錯間,絲毫不提朝事,話里話外均是圍繞朱赟。 “赟兒年紀不輕了,王叔可有替他相好世子妃?”朱靖安輕聲問道。 端王撫須失笑,目光寵溺望著堂外的獨子,“且讓他再鬧兩年,他性情疏闊,受不得束縛,若是娶一房妻室回來,難免小兩口鬧別扭,我與他母親也少聽些閑話?!?/br> 朱承安目色幽幽接話,“王叔疼兒實為罕見...”他話落,意識到言語偏頗,立即住聲。 想是今日為情所困,懊惱自己身不由己,一時失了言。 席間也頃刻沉寂下來,朱承安不被皇帝所喜,世人皆知,恰才這話有埋怨皇帝之嫌。 很快端王擒起酒盞,與眾人一起給兩位皇子敬酒,將此話揭過去。 少頃,王府管家神色匆匆進來,附在端王耳邊低語,“黑白雙煞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