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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早已冰釋,李牧的情緒也平和了許多。他繞到巴斯滕的前門,實習生模樣的年輕人正準備關門。 “對不起,打烊了啊?!币詾槔钅潦巧钜官I醉的酒客,“明天再來吧?!?/br> 是生面孔,不認得李牧也很正常。李牧溫和地笑笑,“不礙事,我就是過來看看?!?/br> 那小伙子覺得奇怪,有哪個精神正常的打烊時分還來看酒吧?他看了眼李牧,踮著腳尖把卷簾門放下了。他見李牧還沒有離開的意思,試探地問:“你……是要來找誰嗎?” 李牧搖搖頭,“沒有,我就是來看看?!?/br> 也許是因為下了班,心情好了些,又因為現在太晚實在沒地方去,那男孩見李牧也不像是什么壞人,給他遞了支煙,“抽嗎?” 李牧接過了。 兩人把煙點了,靠在門口的柱子邊上。漫天的星辰在他們頭頂,那是誕生于數萬年前的光,如今卻憐憫著現世的人。 “你是不是跟這里工作的人認識???”那男孩篤定李牧就是來念舊的,“說出來,指不定我認識……不過也不一定,這里變化挺大?!?/br> 李牧叼著煙,虛著眼看對方。他的面容被煙霧籠罩得一片模糊,那是極俊秀的一張面孔,質樸的男孩有點看呆。 “變化很大?”李牧問。 “啊、對啊?!彼Y結巴巴地,“這幾個月,調酒師都走了好幾個了吧。大家都待不下來。我們老板現在是個女的,就那個特有錢的那個,你知道的吧。但她也不管我們,什么都沒有,大家就盲目地做,久了就沒意思了?!?/br> 這話要是放在以前,李牧是一點都不能理解的。但他現在明白,沒有一個會管理的人,優秀的人再多,這也是一盤散沙。 “那你呢?”李牧像是很有興致地問他。 “我啊,我就是想來學一學,覺得調酒挺有意思的么。要是能當調酒師就更好了,像梁川一樣,”那男孩開始憧憬未來,“不過梁川去世了,你聽說了沒?我之前還專門跑去看他調酒??蓭浟?,梁川真是永遠的神!” “嗯?!崩钅列α诵?,抬起手,吸了口夾在手指間的煙。 那男孩說倦了,揮揮手跟李牧道別,要去附近的M記湊合一晚。李牧沒有回去,他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煙已經燃到了盡頭,不能再短了。星火落在地上,頑強堅持了幾秒,又很快熄滅。 一如人的過去,一如人的未來,倏忽即逝去,短暫不可追。李牧坐在酒吧外的長椅上,忽然覺得夜晚竟有些涼。風變得平緩,不那么急躁,甚至有些知情解意。他搓了搓手臂,一種難以言說的、帶著酸楚的感覺漫涌上來。 那是前所未有的,深刻的孤獨。 失散是所有人必須面對的課題,李牧不過是萬千俗人的一個。一直以來他總是奮不顧身地往前走,因為未來總有更新的東西等著他。 可現在,李牧有了眷戀。他想往回看,抓住一些什么,牽住一些什么。夜風漸涼,他默默地,將自己蜷縮起來。他感到了刺骨的冷,他的心浸沒在無處不在的冰涼的夜里。 在這一刻,李牧很想岳人歌。 第64章 你愿意跟我回家嗎 福榮堂位于南郊,是一片風格統一的建筑群。 正中的一座樓,形容莊嚴,藍天白云下紅磚綠瓦,夾道兩旁柏木森森。旁邊當然還有一些小樓,造型就更質樸了,簡直就是用灰水泥隨意抹成的,也一并恭敬地侍立兩旁。 這里來往的人并不算多,個個神情凝重,著黑衣黑裙,好像穿梭于其中的一只只燕子。 李牧站在福榮堂的門口,有短暫的怔愣,周圍全是一些他并不認識的人。 “李牧?!痹廊烁柙诓贿h處叫他,“這邊來?!?/br> 岳人歌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眼角的淤青已經消腫,兩頰處微微塌陷,眼角微微下垂。穿著仍是整潔干凈的,少了些精巧的裝飾,胸口只別一朵紙折的白花。他沖李牧勉力勾起嘴角一笑,“這些天你過得怎么樣?” 這些天,他們各忙各的,不約而同把情緒壓在心底,也沒見面。猛地一見面,竟見出了恍如隔世之感。李牧在酒吧,岳人歌在別處。沒有了梁川的狄俄尼就像忽然更換了一雙假肢,雖然能勉強行走,但適應的過程總還是要有的。 忙倒是其次,忙的過程中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勾起一段傷心的情緒,倒顯得更為要命。有什么不懂、不會的,李牧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叫梁川的名字,可抬起眼一看,站在那個位置的,是艾米。 女調酒師茫然地看著他,李牧一疊聲道歉,手忙腳亂繼續自己的工作。 悵惘橫生。 有些人離開了,可他的痕跡還在。他說話的方式,他喜歡的東西,都在這個有限的空間里拓下影子。讓人不由得去想起他。 “你最近瘦了?!崩钅炼嗽斨廊烁柩劢堑膫?,“臉上的傷倒是好些了,還痛嗎?” “沒感覺了?!痹廊烁栌行┚执偎频?,雙手插著兜,目光下垂,盯著光鮮锃亮的鞋面?!皟x式十點開始,”岳人歌說,“我們走一走吧?!?/br> 坐落在南郊的這家殯儀館其實于五年前才剛剛落成,坐1號線,在終點站下車,出站左拐走幾百米就到。既是新修的,那么在規格上也比那些舊樓好上許多。郊外的空氣比城內清新不少,天然的山清水秀;又少了那些燈紅酒綠的喧擾??偠灾?,確實是個清凈的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