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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走得不快,背著他常背的那個有些年頭的舊書包。天暖了,他穿了一件袖子洗得起了毛邊的襯衫,褲腳一直漫過腳面,看起來像是個大學生。 岳人歌刻意保持著距離,人影在他的視線里幾乎變成了一個豆大的小點。梁川覺得好笑,岳人歌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剛想開口調侃兩句,岳人歌踩了剎車,梁川猛地往前一撲。 “喂!”梁川剛把嗓子扯起來,對上岳人歌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睛,又自覺降了聲調,小聲嘟噥著,“危險駕駛你知不知道?!?/br> “下去?!痹廊烁枵f。 “什么?”梁川詫異了,“哥哥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你把我丟在這么個狗不拉屎的地……哎,你不會是想打擊報復吧?我去,至于嗎?我開玩笑呢你看不出來?行行行,我明天,親自,把人請回來,好吧?” “我說,下去?!痹廊烁鑱G過一只皮夾,砸在梁川胸口,“打車去?!?/br> 梁川把錢包又丟了回來,“你傻逼嗎?這年頭誰還用紙鈔……” 岳人歌把車開走了寓言。 “喂!”梁川又叫了一聲。岳人歌頭也不回地,向李牧開去。 李牧走了好一段路,站了一晚上,本來就困,身體上比精神更快地萎靡下去。他一腳踢飛了路邊的碎石塊。深夜的花都也陷入困倦,遠處的霓虹燈強撐著眨著半醒半睡的眼。 他停下腳步,仰著頭,看了一眼混沌深藍的夜空。忽然覺得命運是如此滑稽。 倒也不是因為不難過,只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麻藥的勁兒還沒過去,他還來不及反應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離開了狄俄尼,他還能做什么呢? 他甚至連調酒都不會,哪里還會要他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呢? 李牧茫然了。他站在路邊,偶有一兩輛車從他身邊開過,車燈一閃一閃,刺痛了李牧的眼睛。 發酸,從心底涌上來的酸,李牧慢慢地蹲了下去,把頭埋在臂彎里。 過了好一會兒,李牧發出了一聲被擠壓的、長長的悲鳴。 一輛車緩緩開了過來,停在李牧身邊。穿著皮鞋的雙腳猶豫著往前走了兩步。 李牧沒有抬起頭,他的哭聲壓抑著,哪怕在這個寂靜無人的夜里,他還是不敢哭出聲。 連星星都保持沉默,茫然無措地眨著眼。 春風不解人意,只是兀自地撩撥著本就紛亂的情緒。 岳人歌跟了他十幾分鐘,此刻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只能脫下自己的風衣外套,猶豫著往前邁了一步,見李牧沒反應,小心地把外套披在李牧肩上。 李牧聳動的肩頓了一下,但沒抬頭。 “我送你回家吧?!痹廊烁枵f。 李牧沒有應答。岳人歌知道他是聽見了,也沒再重復這個不痛不癢的提議。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李牧吸了吸鼻子,然后站了起來。 好看的人真是什么時候都難掩好看。清清朗朗的月光下,李牧漂亮的下頷線,溫柔的眉眼,因為剛才那一場宣泄而變得發紅的眼角,像是匠人燒就的漂亮陶瓷。冷,柔,但骨子里確實硬脆的,岳人歌克制著自己,別上手去碰。 他不否認自己確實看重一個人的顏值,但這又有何妨,岳人歌顏狗得坦然,一點都不引以為恥。美貌是多么稀缺的資源,何況李牧又不僅僅是擁有美貌。 “今天的事……”岳人歌想了想,盡量說得委婉,“你先休息一段時間。機會還有得是,你要相信你自己?!?/br> 李牧看著他,過了半天,“對不起,岳總?!?/br> 岳人歌哪里需要他道歉,一時沖動,伸手攬著他,“是我不好,抱歉,是我不好。梁川那個人……是有點那什么。我應該及早提醒你,而且,也有我的問題?!?/br> 李牧搖頭,“我沒有遵守規定,是我的問題。只是……”他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眸子對上岳人歌的眼睛,岳人歌在那雙眸子里看見自己的表情,好笑又復雜,李牧對他說,“岳總,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我還沒學會什么,給你丟臉了?!?/br> 如果李牧此刻順勢撒個嬌,推卸推卸責任,以岳人歌此刻的心境,難免不會做一次昏君。但李牧不。李牧的自尊不允許。錯了就是錯了,他認。李牧清楚,做一只撒嬌的小白兔,干脆直接貼上岳人歌,猛吹枕邊風,這樣的日子一時半會是會過得,但未必能夠長久。 岳人歌心疼了又心疼,知道對方不愿落人以把柄,為李牧自己,更是岳人歌。這么一想,情緒便又復雜了幾分,過了一會兒,他只擠出一句,“我送你回家?!?/br> “不用了?!崩钅涟言廊烁璧耐馓酌撓逻€給他,“我家很遠,也沒有停車的地方。您不方便?!?/br> “那去我家?!痹廊烁钄蒯斀罔F,“既然明天不上班,就來陪我喝一杯。說起來,我們認識了這么久,我們倆好像還沒正兒八經喝過酒?!?/br> 見李牧猶豫,岳人歌又補充,“怎么,不是我的下屬,就不愿聽我的話了?” “不是……” “那就上車?!痹廊烁枭宪?,發動了車輛,從車里探出腦袋來,漂亮的褐色長發拂過他的臉頰,“就當陪我這個孤寡老人聊聊天,好嗎?” 李牧苦笑著搖頭,最后還是拉開了車門。 岳人歌的家,李牧去過,又沒去過。知道是哪個小區,短短幾日之前他有幸造訪。但也不算正式登堂入室,他不過見了岳人歌的藏酒倉庫,當下就閉嘴驚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