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那天他老爹喝醉了,興致大發,非喂小八吃生豬肝不可。小八性子也倔,你說不吃就不吃吧,縮龜殼里就完事兒了,可它非得支棱著個小腦袋咬他老爹。 喝了酒的人反應慢,被一口咬住了手指頭。他老爹生了氣,要把這王八給扔河里。 江晚跟在后面追:“小八,爸爸你還我小八?!?/br> 他老爹一聽更來氣了,什么小爸小爸,意思我是大爸?你已經有我一個爸爸了還不夠嗎? 有時候江晚覺得杜衡煊跟小八挺像的,就是江晚不知道對于杜衡煊來說,他的生豬肝是什么。 杜衡煊從袋子里拿出自己帶來的蛋糕,“連二在外面買的蛋糕,添加了膨松劑、防腐劑那些東西,吃多了不好。這是我家里西點師做的,材料都很健康?!?/br> 江晚有些感動,沒想到杜衡煊這人,偶爾也還挺好,還專門讓家里的廚子做了這些帶過來。 “今天廚師做多了沒吃完,扔了浪費,所以拿來給你?!?/br> 江晚的感激之情戛然而止?!芭?,意思我是你家人形垃圾桶唄?廚余垃圾回收口唄?” “所以你吃不吃?”杜衡煊舉一勺蛋糕,湊江晚嘴邊。 江晚想都沒想,張開嘴嘗了一口。 “垃圾!” 杜衡煊:嗯?不好吃嗎?不應該啊。連江晚這種沒吃過高級食品的人都說垃圾,看來這西點師該開了。 “這些垃圾,以后你們家不要了都給我?!?/br> 杜衡煊對江晚這人真是沒了脾氣,又挖了一勺遞過去,“以后不要讓連二喂了,他買的那些不健康?!?/br> 江晚覺得杜衡煊有點大驚小怪了,“沒事兒,那點兒添加劑算不上什么?!?/br> 單單就吃這一點上,江晚還考慮不到什么健康零添加,他只要能果腹就行。他似乎又看到了橫亙在他和杜衡煊之間的鴻溝,無法逾越,連擺渡船都沒有。 “你要是吃了那些不健康的,身體會恢復得慢,一直躺這兒,出錢的可是我?!?/br> 江晚覺得杜衡煊說得有點道理,但是這道理似乎又有點行不通。思來想去,終于想明白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歪理。 他也不跟杜衡煊計較,雖說是歪理,但他花的是杜家的錢,這點倒是實實在在的。 杜衡煊走的時候,還沒忘把冰箱里連丞買的蛋糕都清了個空,然后把自己帶來的放了進去。 因為江晚拒絕了植皮手術,所以他過些天也快出院了。 江晚拒絕植皮手術。一是自身上沒法取出那么大片的好皮。二是這么大面積的燙傷,植皮手術也得百萬元起,雖然杜家不缺錢,但是江晚不想再花了,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而且這還是自己撲上那火鍋油湯的。 有時候杜衡煊過來,看文件都能看到睡著。他明明也只是個中學生,卻擔負了很多江晚看不見的東西。所以江晚才知道,有錢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杜衡煊?!?/br> “嗯?” “你過來點?!?/br> “嗯?” “我叫你頭湊過來點?!?/br> “干嘛?” “誒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婆婆mama唧唧歪歪磨磨唧唧的?” 杜衡煊把頭湊過去了點。江晚抬手勾上杜衡煊的頭,把他又拽近了點。 兩張臉近在咫尺,杜衡煊看到了江晚水汽氤氳的桃花眼,還有那淺棕色瞳仁里的自己。 心,怎么跳得這么快,像在胸腔里打起了架子鼓。 江晚閉上眼,鼻尖靠近了杜衡煊。杜衡煊甚至能看清楚江晚根根分明的睫毛,倏爾微顫著,以及他鼻翼上那顆小小的褐色的痣,是不規則的小圓形。 鼓點越來越密集,似乎有要把鼓面敲破之勢。 杜衡煊把江晚一推,“你干什么!”,他起身,蹭落了桌上的蛋糕,蛋糕應聲掉落在地。 江晚看到杜衡煊的反應,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也沒把杜衡煊怎么樣吧,怎么能這么大火氣。 “我聞到了一股煙味,還想著會不會是你吸煙了,果不其然?!?/br> “那又怎樣?!备咚贀舸蜻^的鼓面還在顫動著。 “杜衡煊,吸煙有害健康,你還是戒了吧?” “你一個只會打架挑事的小混混而已,輪得到你來管我?”這句話很傷人。杜衡煊說過很多傷人的話,句句扎別人的心。但這次話剛出口,杜衡煊就有了一絲后悔,當然,僅僅是一絲而已。道歉時不可能的,誰他媽能告訴他“道歉”兩個字怎么寫。 江晚一頓,像突然斷了電的機器。愣了會才嘴角一勾笑了起來,還是往常的無所謂態度,“嗯,也是?!?/br> 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微妙的尷尬氛圍蔓延開來。 此后幾天,杜衡煊都沒再來過。 出院這天杜衡煊也沒來。不過連丞和木錦都來了,小松也來了,他代杜家來辦付款手續。 江晚拒絕了他們送自己回家的要求,他不是因為住在貧民窟而自卑。他覺得這沒有什么值得遮掩的,他住在哪里,都不影響他是江晚。 他只是覺得沒必要。他和杜衡煊,和連丞、木錦,本就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他們是上流社會的繼承者,自己是底層眾多奠基石中的一塊,或許努努力,也能進入中層,但即使是那樣,也還只是上層階級的打工狗,仰仗著他們吃rou喝湯的時候,能分到一根骨頭。是沒有什么平等關系可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