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后 第94節
往后的這一段時間里, 林月芽更加積極的練習發音,有的時候喜果都教累了,嗓子都已經沙啞, 林月芽卻不管不顧地還在練習。 有一日,葉默夜里回來, 看到她房間點著燈還未睡下,便來到她門前,正要敲門, 就聽到里面傳來林月芽吱吱呀呀學說話的聲音。 葉默轉身準備回屋, 然而走了兩步之后,又忽然停下折返回來,他輕輕叩門。 林月芽將門打開, 看到葉默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后露出笑容,然而她就站在門口,沒有想要請他進去的意思。 “你明日要, 早起,”林月芽的理由十分充分, 且還關切地催他,“快去休息?!?/br> “嗯?!比~默笑著對她點頭, 可隨后,他眉心輕輕蹙起, “方才聽你嗓子都有些沙啞了, 為何這樣著急呢?” 林月芽略微一頓,不自然地垂眸道, “你不在, 我很無聊, 就想快點,學會?!?/br> 這番言語,隱隱透著想他的意思,而這份不自然,落在葉默眼中,便以為是含羞。 葉默頰邊微紅,他這幾日因即將解封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還以為林月芽是在暗指他沒有陪她,便輕輕撫著她臉頰,解釋道:“這幾日太忙了,待過幾日邊州解封,我帶你去街上逛逛可好?” 林月芽仰起臉,憧憬地對他點頭。 葉默有片刻的失神,他的手不由自主就從臉頰緩緩落在了林月芽的唇畔,指腹觸及那片略帶濕潤的柔軟時,他喉結抑制不住地滾動了一下。 林月芽心跳如擂鼓,她微微向后側身,瞇著眼道:“起風了?!?/br> 葉默垂眸收手,便是不舍,也不想讓她病著,只好道,“那便快些進去,不要著涼了?!?/br> 又過了幾日,邊州終于得來上京的消息,即日起邊州正式解封,城門大開。朝廷新發來的物資也一并送到,百姓們涌上街頭,邊州瞬間就熱鬧起來。 林月芽在小院里也感受到了周圍那歡躍的氛圍。 如今她說話語調與音量已經能夠控制平穩,不過依舊需要邊說邊想,時而還會卡頓。 林月芽拉著喜果在屋里聊天。 “邊州有什么,好去處?” 喜果從小就在邊州長大的,她對邊州最為熟悉,于是滔滔不絕地與林月芽講了起來。 “馬上就過年了,我們這里過年最是熱鬧,好多婼羌國的人都會過來,你可見過他們?” 林月芽不僅沒有見過,聽都未曾聽過,她好奇地搖搖頭。 喜果繼續道:“婼羌國的女子個子很高,眼睛特別大,他們的穿著打扮和咱們完全不同,她們喜歡用緯紗遮面,只露出一雙眼睛……” 林月芽聽得認真,得知喜果還會說幾句婼羌話,便又要跟著學。 喜果總共就那兩句,林月芽又學得快,沒一會兒便學會了。 最后喜果又說起了邊州過年的習俗,每年除夕,邊州的百姓都會前往多樂河放花燈,綿延流長的多樂河里,無數花燈自東往西,它們承載著人們對未來的希望,對過去的揮別。 喜果一臉惋惜地說著,“我長這么大只去過一次,那年徑流量低,還沒看到龍船?!?/br> “為什么不多去,幾次?”林月芽不解。 “多樂河雖美,卻很是危險,我爺爺腿腳不好,從不肯帶我去?!毕补b作不在意地繼續笑著說,可小姑娘的眼眶卻漸漸紅了。 林月芽知道她想爺爺了,便什么也沒說,抬手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幾下。 喜果的眼淚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她連忙回過頭去擦,林月芽卻是嘆了一聲,輕聲道:“想哭便哭吧,無妨的?!?/br> 聽到這話,喜果徹底趴在桌上失聲痛哭起來。 待她哭聲漸漸停下,林月芽幫她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今年想去看嗎?” 喜果先是點頭,隨后又搖頭,“我要伺候夫人,不能亂跑的?!?/br> 林月芽故作為難的樣子,想了片刻,望著她道:“那我也想去呢?” 喜果臉上閃過一抹喜色,可接著她又連忙搖頭,“不行不行,多樂河危險,每年燈會都會有人落水,夫人如今懷著身孕,大人肯定不會讓您去那種地方?!?/br> “這樣啊,”林月芽失落道,“聽你說得那般美,我想去看看,可我不通水性,便不給大人添麻煩了?!?/br> 晚膳時林月芽的情緒一直很低落,葉默問她,她又笑著裝作無事發生。 用過晚膳,葉默將喜果叫出去詢問。 喜果仔細想了一陣,今日林月芽同往常并沒有什么區別,若非說有什么會影響她心情,那便只能是除夕夜去放河燈的事了,好像自從說完這件事,林月芽便有些悶悶不樂。 葉默對多樂河了解不多,他只是這幾日聽知州提過幾次,都是在商量要不要推龍船的事,葉默對這些不感興趣,便沒有細聽。 他聽喜果說完,沉默了片刻,遂又推門進屋。 林月芽正在給葉默繡帕子,收好線腳,她笑著將帕子遞到葉默面前,“可喜歡?” 葉默將帕子攤在掌心里,看到那個“默”字時,并沒有露出想象中的欣喜,而是頗為不滿地蹙起眉頭。 林月芽給葉默送的那個荷包上,就繡了一個“默”字,只是那時她不識字,跟著葉默送她的繡冊上學的,那個字是葉默的筆跡,后來又因為繡冊落水,模糊了字跡,讓林月芽繡的時候少了一個點。 如今這個“默”字,繡得工整,且字跡雋秀大氣,那個點也被糾正,挑不出任何錯。 然而葉默卻驀地沉下臉來,“你識字了?” 林月芽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理解葉默為何會鬧情緒,只得先點頭道:“識一些,不多?!?/br> 葉默將帕子擱在桌上,聲音也逐漸失了平日里的溫潤,“是他教你的?” 便是不提這個他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葉默看過李蕭寒寫的東西,李蕭寒的字跡與他截然不同,能夠讓人一見便過目難忘的那種優異,而眼前林月芽繡出的這個字,和李蕭寒的字跡極為相似。 林月芽這才恍然大悟,她只想著討好葉默,到底還是疏忽大意了,她很快就做出反應,將那帕子收走,垂眸低低地道:“是他,逼迫我學的?!?/br> 葉默神色微松,“為何?” 林月芽將帕子攥緊,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道:“我是啞巴,他總是懶得猜,懶得看我說了什么,所以沒日沒夜,逼我習字?!?/br> 林月芽也不算說假,當初李蕭寒的確是拿這個理由逼她習字的。 原來是因為這個,葉默心里到底是不好受,卻也怨不得林月芽,他長出一口氣,又將手伸了過去,“他不該逼迫你,若是連這點耐心都沒有,他憑什么將你扣在身邊?!?/br> 林月芽委屈地抽泣了兩聲,再度抬眼時,那雙眸子被淚水沖刷得十分透亮,“我見你之前的帕子,太舊了,就想重新繡一個給你,若是不喜歡,便算了?!?/br> 林月芽要將帕子扔進桌下的簍子里,葉默眼明手快一把將帕子接住,“我喜歡,你繡的東西我都喜歡,只是……” 葉默將帕子攤開,指著“默”字一旁的空白處,聲音比之前都要柔和地對她道:“這里再繡一個字可好?” 林月芽略微一怔,很快就明白了葉默的意思,她紅著臉,小聲道:“繡一個‘芽’,可好?” 葉默含笑,一股濃烈到似乎克制不住的情緒,從眉眼中幾近溢出,他慢慢彎身向林月芽靠近。 林月芽迅速轉過臉,去拿一旁的針線。 手卻被葉默一把按住,沙啞著聲道:“明日再繡吧,仔細眼睛?!?/br> 林月芽硬著頭皮想要將手收回,可她剛一動,手就被葉默拉住。 也不知是太過緊張的緣故,還是心有靈犀,在葉默和她無比靠近,唇畔就要觸碰到她臉頰的時候,肚里的小家伙突然用力踢了一腳,這一腳讓她疼得忍不住悶哼一聲。 林月芽瞬間蹙眉,痛苦地扶住肚子。 葉默也立即退開,“哪里不舒服么?” 林月芽不好意思地看著肚子,葉默也知道她月份越來越大,肚里那東西也愈發不老實,一想到這是李蕭寒的骨rou,葉默的興致瞬間沒了。 見他似乎沒打算要回去,林月芽忐忑地倒了杯水,捧在手中慢慢喝著。 情緒稍微緩和一些,葉默問道:“喜果說,除夕那日你想去看燈會?” 林月芽先是興奮地點頭,可隨后又失落搖頭,“不去,喜果說危險,我不會水,身邊人沒有武藝,萬一我……” 林月芽的這句話,是故意在刺葉默的,她點到為止,沒有說完。 李蕭寒文武雙全,且身邊的人也個個是頂級高手,葉默擅長筆墨,對武藝卻是一竅不通,如今他身邊的幾個護衛,都還是三皇子裴懷給他的。 果然,葉默聽到這些,心里像是被針扎了一下,林月芽并未挑明,可這番話代表什么意思,葉默聽得出來,她覺得跟在他身邊沒有安全感,他護不住她,連帶她去放河燈的能力都沒有。 葉默臉上雖是笑著,可這笑容在此刻顯得十分僵硬,“你信不過我?” 林月芽愣住,不解地看向他,“為何這樣問?” “除夕那晚我帶你去放河燈,”葉默說著站起身,極為篤定地道:“放心,有我在,你不會出事?!?/br> 直到門被合上,腳步聲逐漸遠去,林月芽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低頭望著肚子,手在上面輕輕地撫著。 好孩子,七日后定要給娘爭氣。 這七日里,林月芽幾乎每晚都要在凈房待許久,有一次喜果進去,看到她沉在水中,嚇得大叫,林月芽忙笑著起身,對她擺手,“無妨的,我的皂角,掉進去了?!?/br> “原是撿東西啊,夫人可將我嚇壞了?!毕补贿呎f著,一邊不住在心口上拍,“夫人,你怎么這幾日天天都要泡浴???” 林月芽道:“不泡睡不踏實?!?/br> 想想也是,林月芽這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時常睡到半夜腿會抽筋,腰背也酸的難受,好像這幾日泡完澡后,她便真的睡得踏實許多,很少夜里會醒了。 然而哪里有那樣神奇,只是林月芽醒來后,為了不引起懷疑,她便床上忍著不下來,有兩次腿實在抽得難受,她就死死咬住被褥,硬是假裝一切如常的樣子。 直到除夕這日,林月芽拿出自己親手做的河燈,欣喜地捧到葉默面前,“我在上面,寫著你我名字?!?/br> 這河燈表達的寓意,不用多說,只是看到那兩個字,葉默的耳根便開始泛紅。 他接過河燈,伸手牽住林月芽,兩人并肩在街道上走著,恍惚間,好似一切回到最初,周邊的人群漸漸消失,只剩下他們二人,站在那條長樂巷中,她笑著對他比劃。 “因為是你,所以才會相信?!?/br> 葉默一手提燈,一手緊緊將林月芽握住,前面的侍衛將人群和他們徹底阻擋開。 這會兒的多樂河邊,已經是人山人海,周圍還有不少叫賣的夜市。 林月芽望著高高舉起的冰糖葫蘆,腳步不由自主地慢慢停下。 葉默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蹙眉跟著看了過去,見她一臉期許地望著冰糖葫蘆出神,便低聲笑了。 “我叫人去給你買?!?/br> 很快,喜樂舉著冰糖葫蘆,費力地撥開人群跑了回來。 林月芽滿心歡喜地咬了一口,一面吃著,一面露出滿足的神情。 待他們來到河邊時,那些侍衛又立即將人群散開,特地留出一片空地給他們,沒有擠擠攘攘的人群,的確會安全許多。 再加上葉默緊緊的拉住她,哪怕掌心里已是一層汗水,他也不肯松開。 林月芽表面高興,內心卻著急萬分,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將冰糖葫蘆吃完,便到了該放河燈的時候。 也就是這個時候,人群里傳來陣陣高呼,原是龍船到了。 龍船不是年年都有,是要根據多樂河的徑流量來看的,今年的徑流量大,只是相對不太穩定,原本知州并不打算推出龍船,后來因有人提議,邊州好不容易度過難關,這龍船代表吉祥昌運,想為來年圖個好彩頭,這才命人推出龍船。